“你说说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花天酒地,混吃等死,公司每个月盈亏多少你知道吗!”
“你还有脸说算你头上,没有言家,你屁都不是!”
都说酒精壮胆。我看着盛怒的言颂,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羞愧,我甚至有点想笑。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个废物。等不了几年,整个言家都是你的,现在跟我计较这点钱干什么。”
这句话说完,言颂彻底被激怒了。我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自己就被重重一拳掼倒在地,脑袋嗵的一声撞在实木茶几上。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耳边嗡嗡作响,左脸也火辣辣的疼,张口想说话,嘴巴里都是血味。
“我他妈跟你计较的是这点破钱吗!”言颂指着我破口大骂。
“你说你要在国内上学,国外名校offer不要了,行,我同意。”
“你说你不想要家族联姻,想和一个没权没势的omega结婚,行,我也同意。”
“从小到大,我哪次没由着你?”
“许漾死了你心里难受,我理解,我给你时间让你调整,你呢,你他妈都干了什么!”
“你闭嘴!”听到那两个字,我条件反射地吼向言颂。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对视之中,我看到言颂眼里的漠然和嘲讽。
只见他冷冷一笑,问:“都到这时候了言乔,你他妈还装什么情圣啊?”
他往前两步走到我面前,蹲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你要是真的还记挂他,就不会在他祭日前一天晚上还在外面跟人鬼混!”
说着他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摔在我脸上,“我真应该把这些照片烧给许漾,让他看看为了他放弃前程放弃家业的那个言乔,没了他还不是照样过得潇洒快活!”
照片哗啦啦地散开,模糊了我的视线。像电影里光怪陆离的慢镜头,一帧一帧从我眼前闪过。
言颂松开我的衣服站起来,又变回了平时冷漠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滚吧,言家不养废人。”
第13章
我抹掉嘴角的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言颂,说:“哥。”
回应我的还是只有一个字:“滚。”
沉默片刻,我低头说:“好。”
午夜的街道空空荡荡,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不知不觉开上了南山。
半山腰有一座墓园。
此刻的我本该在酒吧里喝到人事不省,被随便安排在谁的床上,一睁眼就是后天甚至大后天。
或者干脆喝到胃穿孔,被抬进医院输液洗胃,一套折腾下来,一天也就过去了。
我偏偏不该出现在这里。
今晚没有月亮,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全部的光。我顺着路灯的指引走到墓园深处,看见那座熟悉的墓碑。
它立在那里,明明周围也有别的墓碑,却显得孤零零的。
我忽然不敢再向前,仿佛被钉死在原地,心脏也开始隐隐抽疼。
过了很久,我才轻声开口:“许漾。”
“抱歉啊,”我努力笑了笑,“空着手就来了。”
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温柔,笑容凝固在那个风里带着阳光的夏末,而他最后留给我的味道,却是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我忘不了那个下午,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四周嘈杂纷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躺在角落,身上盖的白布被鲜血浸湿。
而现在,他又变回干干净净的样子,待在一个永远没有危险和烦恼的地方,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混乱的世界。
“许漾……”
我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这两个字音,久到我以为我会忘了他的名字。
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照片上的灰尘,又用袖口去擦拭整座墓碑。
啪嗒。
一滴液体砸在墓碑上,我抹了把眼睛,是我自己的眼泪。
“我今天和我哥吵架了。他以前特别反对我和你在一起,你还记得么?”
“但他今天替你骂我,还想跟你告我的状,没想到吧。”
蹲着腿乏,我干脆坐到地上。
“他觉得我对不起你,许漾,咱俩到底谁对不起谁啊?”
照片里的人依旧微笑看着我,好像永远不会生气。
“你死了一了百了,现在指不定投胎到谁家,开开心心上幼儿园,我呢,我凭什么要经受这些啊?我凭什么,要被你留在这里,经受这些啊!”
墓园寂静,我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你知道婚礼变葬礼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你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一瞬间我心底甚至生出恨意,恨他毫无预兆地离开,也恨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一拳砸在石碑上,五指被震得生疼,冲动过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急忙俯身去抚摸被我砸过的地方。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对不起……”
我用额头抵着许漾的墓碑低声喃喃,可是上面并没有他的温度,只有无望的冰冷。
天上渐渐下起小雨,淋湿了我刚擦干净的照片。
“我只是想忘了你,为什么这么难?”
“你说,是不是要等我们分开的时间和在一起的时间一样长,我才能忘了你?”
“这对我会不会有点残忍啊……”
……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我的头也开始疼。
“许漾……”我靠着他的墓碑,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好想你……”
我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晕倒了。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很多很久以前的画面。
我和许漾高中开始谈恋爱,毕业后为了不离他太远,我拒绝了家里的安排,留在国内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学。
许漾大学学医,平时又忙又累,在学校的那几年总是我迁就他的时间,陪他上课,给他带饭,对此我甘之如饴。
毕业典礼那天,我向他求婚,他答应了。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第一次恋爱就能顺利走入婚姻。
直到一场意外发生。
那时许漾一边读研一边在医院实习,某天晚上他顶替另一位请假的同事值班,没想到遇到了医闹。
刀尖刺向刚做完手术的老医生时,许漾想也不想地扑上去阻拦,一片混乱中,二十厘米长的刀刃整片没入许漾的胸膛。
他还没来得及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自己的生命就永远结束在了医院。
而一周后的周末,是我们定好的婚礼日期。
那段时间我好像变成了一只游荡的孤魂野鬼,没有知觉,也没有意识。如果不是言颂阻拦,我几次都想要跟许漾一起离开。
我被软禁在家里很久,最后终于接受许漾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再后来,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活着无所谓,死无所谓。
忘记也无所谓。
“许漾……”
“许漾……”
我神志不清地喃喃,眼睛用力睁开一条缝,看见依旧昏暗的天色和落在地上拥挤的雨滴。
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但好像没有新的雨水落在我身上。
我抬眼看见头顶的伞面,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什么人的后背上,稳稳行走在雨中。
“许漾……”
再次晕倒之前,我闻到记忆深处久违的气味。
“你回来了吗……”
第14章
我发烧了。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被人架在炉火上烘烤,一会儿又像是坠入零度的冰窟。
混沌中我说了很多连自己都分辨不出的胡话,我想再看看许漾,可他总是模糊不清。
我感觉到身边有个人一直守着我,给我掖被子,量体温,喂药,用热毛巾擦我的额头。
他的手大而温热,冥冥中令人心安。
但他不是许漾。
会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缓缓转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我在哪……
四肢酸痛,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想起身都觉得困难。
我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房间。
吱——
有人推门进来。
我看过去,没想到会是闻路明。
“醒了?”他手里端着水和药,自然地走过来坐在床边,从床头拿起一支温度计,说:“再量一下体温。”
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机械地张口,含住他递来的温度计。
“饿吗?”闻路明问。
我摇了摇头,与此同时,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他叹了口气:“你烧了两天。”
我看着他,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那天早上我去扫墓,刚好看见你晕倒在那里,你手机没电了,我只好把你带回来。”闻路明平静地说。
早上……我明明记得睁眼时看到一片漆黑,因为下雨的缘故吗?
说起下雨,为什么要在下暴雨的时候去扫墓……
头好疼,越想越疼。
我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或许没有大雨,或许真的是早上。如果不是脑袋撞在茶几上撞出来的包还在,我甚至怀疑自己只是喝醉了耍酒疯才半夜跑去墓地。
无论如何,闻路明救了我,等他把温度计拿走,我开口向他道谢。
“举手之劳。”闻路明低头看了看温度计,“退烧了。”
说完把床头的水杯递给我:“来喝点水。”
我撑着胳膊坐起来,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杯水。
“锅里煮着粥,我去给你盛一点。”闻路明又说。
“欸,”我想问什么,但他已经出去了。
房间的布置简单干净,像闻路明本人。我躺回被子里,看着天花板,想起那天晕倒前闻到的月桂香气,如果不是幻觉的话,大概率是闻路明的信息素。
太巧了……
我没有想很多,因为头疼。
过了一会儿闻路明回来,端着一碗清淡的白粥,闻到米香我才真切感觉到饿,胃也一拧一拧地疼起来。
我坐起来接过碗,说:“谢谢。”
“小心烫。”闻路明说。
粥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米汤柔滑,米花细碎,温度也刚好入口,一点也不烫。
我默默喝粥,闻路明坐在床边不发一言地看着我。
我用余光看清他的打扮,依旧是斯文的银边眼镜,身上穿着一套略旧的浅棕色家居服,阳光照进来,他像一棵秋天里静默的树。
我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睡衣,没猜错的话是他帮我换的。
等我喝光一碗粥,闻路明问:“还要吗?”
我摇了摇头,问:“我的手机呢?”
闻路明拉开床头柜把手机拿给我,我插上充电器,等了几秒钟屏幕亮起,无数未接电话和消息弹出来,有Luna的,还有姜晗和秦北的,但没有言颂的。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管我了。
想起那天言颂对我说的话,我试着用手机给Luna转账,发现自己名下所有账户都被冻结了。
言颂上次这么对我还是十年前,我说我不出国,他一怒之下断了我的生活费。
现在我都二十八了,他还像对付小孩儿一样对付我。
不过这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十年后的我有公司有资产,有住不完的房子和开不完的车,但只要言颂想,他就可以让我一分钱都套不出来,彻底变成一个富贵穷人。
上次我是怎么过的来着……
哦对,那时我有许漾,一点儿也没觉得难熬。
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
“在想什么?”闻路明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目光,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问:“你没有话要问我吗?比如我为什么一个人在墓地。”
平心而论,我不会随便把人捡回自己家,最多也不过是帮忙送到医院,所以闻路明这么做我不是很能理解。
闻路明神色不变,既像回答又不像回答地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说不说都可以。”
“我……”解释的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最后我说:“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闻路明收起碗和勺子,“之前我咬了你,就当是赔礼道歉。”
我慢半拍地想起这回事,不自觉摸了摸后颈,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浅浅的咬痕。
闻路明出去了,把卧室留给我。我对着墙壁发呆到中午,期间Luna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我要休息一段时间,让她有事自己处理,处理不了的找言颂,不用问我。
刚和Luna说完,秦北的电话打进来,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又惹事了。
“你哥下圣旨说谁也不许管你,听起来挺严重的。唉你不会是泡了你嫂子吧?”
“我没有嫂子。”我叹了口气,没心情开玩笑,问:“言颂这么说?”
“原话倒是没这么直白。到底怎么了,你真被扫地出门了?”
我嗯了一声,“可能他觉得……我太丢人了,不配姓言。”
“……嗐,都是气话,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哥。”秦北没心没肺地安慰我,“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接你来我家住段时间吧。”
我苦笑了一下,“你不怕言颂找你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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