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偃明一怔,他少年时曾有一回率着人手上岛击贼,就是那次遇见了绝色无双的姜棋,少年姜棋手持宝剑,背在腰后与他遥相对望,然后他只是略一挑眉,高傲又冷漠,毫不留恋地捉着贼匪离开。
印象中,目之所及处从未有姜画的影子。
或许是姜棋的光芒太盛,他看漏了那个可爱的姜画,如今并不遗憾。
没想到姜画从此倾心于他,司徒偃明紧紧握住青年的手,听青年形容他有多么耀眼,星眉剑目的少年,一身悍然正气,身姿敏秀,天赋卓绝。
司徒偃明还没顾得上傻笑,却见姜画忽然面色一变,跑到画舫船边沿作呕吐了起来。
“说我好看有这么恶心吗?”男人受了打击。
姜画吐了一阵,茫然抬头,与轻轻给他拍背的男人对视,“我会不会怀孕了?”
司徒偃明:“…………………………”
这样的猜测令青年大喜过望,却没发现,男人神情也在瞬间的惊喜过后,复杂变换,忧虑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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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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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黄泉百态六
以前姜画无论如何都怀不上孩子, 不同于姜家的易孕体质,断断续续喝了很多补益的汤药。
司徒偃明也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姜画回溯时间前孕的鬼蛊已经吓去他半条命, 他很怕姜画会出事, 当即将人一搂, 说要马上下船。
画舫上的船夫傻了眼, 连忙指挥船手们摇桨。
姜画吐了一次精力不济, 软软地靠在司徒城主怀里,他还不知道男人的心情有多么紧绷,只是一味沉浸在这个猜测中道:“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说什么傻话。”司徒偃明僵硬着背脊,指挥侍卫下船后去请大夫来看诊。
一路快马加鞭, 当回到府邸, 大夫捻着姜画的手腕,说出“只是脾胃失调外加晕船”的时候, 姜画眼中肉眼可见的兴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透了。
司徒偃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他揽着怀中人哄道:“没有孩子多好,我不要他夺走你全部的爱。”
姜画被他逗笑了。
虽然姜画知道司徒偃明最开始愿意收他为侧室, 目的只是想要一个混合联姻两家血统的孩子。
可惜呕吐的症状没有因为他下船而消失,甚至往后的几天里愈演愈烈, 姜画生病, 不得已放弃了骑着乌蹄踏浪出门游山玩水的计划。
乌蹄踏浪瘸了一条腿,每当姜画骑上它,司徒偃明都很担心他们会走不稳,只有金红色泽的马儿昂首挺胸, 拼尽全力保持身躯板正。
“好马。”姜画抚摸马儿的脖颈, 让乌蹄踏浪载着他围绕府邸走一走, 他们去撵厨房养在杂院的狗,把篱笆里的鸡吓得四散尖叫。
司徒偃明处理完事务循声找去时,正好看见狗香的爹妈——两只看家护院的犬围着乌蹄踏浪狂吠。
神情冰冷的马儿呼出气,一脚一个,踹得狗子慌不择路。
“你们在玩什么?”司徒偃明哭笑不得,可别把狗香的爹妈打坏了,不然以后生不出狗香怎么办?
姜画从乌蹄踏浪身上下来,撒娇似的攥紧男人袖子,“我的小马说它想出门。”
这匹曾经被司徒偃明斩首的马,闻言还附和地点点头。
司徒偃明后悔自己曾经做错了很多事,但好在现在一切安稳,他指尖轻抚姜画的乌发,“在府里待得无趣?”
姜画道:“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司徒偃明沉吟,无极城在盛夏转秋的八月十五都会有祭典,他们可以去城楼上观礼,看巡回的字谜灯笼车,去河边买农家小河鲜,去画糖人,难得青年近日来夜里能够入眠,现下精神气足。
“夜里风凉,加一件外袍再走。”
姜画欢呼一声,把马屁股一拍,“去帮我把外袍拿来。”
乌蹄踏浪兴高采烈地小跑而去。
司徒偃明满脸疑惑,“它真能做到?”
“当然,我的小马很厉害!”姜画不假思索地夸赞,所有人都瞧不上眼的跛脚马儿,只有他知道多么身姿矫健又通人性,他从未因为乌蹄踏浪腿上有伤而看低了它。
所以乌蹄踏浪死去的那一天,姜画在雪堆里呆坐了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爱错了一个人。
其实说起来司徒偃明也不懂自己那时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他暴躁得像是要到处找地方宣泄,他斩下烈马的头颅,鲜热的血液浇筑冰雪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等到他血丝遍布的双眸彻底冷静,姜画已经与他离心。
——乌蹄踏浪似乎是姜画唯一的朋友。
它只是想阻止城主大人离府,主人怀孕了,为什么不能多陪陪主人呢?
结果遭此厄难,那时姜画望向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头可怖的恶兽,是没有人性的疯子。
盛夏,荷塘被夷为平地,不过里面栽了一些含苞待放的月季,马儿回来时还给姜画叼了一朵小花。
他们一行上街,姜画买食物都要给小马分一半,司徒偃明讨要不到的糖葫芦,姜画大方地分给乌蹄踏浪舔舐,马儿舔了糖衣,不喜酸,就把山楂果吐在司徒偃明脑袋上。
“咚。”
司徒偃明后脑勺闷疼,瞪着眼睛回头,小马貌似无意地歪头看天。
姜画捂嘴偷笑,又抱紧男人的手臂说上几句好话。
威严不可侵犯的城主大人只好宽宏大量地当作无事发生,这匹顽劣的跛脚马,压根没把主人的夫君放在眼里。
入夜,姜画买了两盏河灯。
司徒偃明对于姜画独自靠近水边有着异样恐惧,但是姜画生怕他看见自己在花灯上题的字,不允许他靠近,还双手合十地默念着什么。
司徒偃明在岸边环着手臂,一派英姿挺拔,玉树临风,“我不可以听吗?”
随即遭到姜画的白眼。
司徒偃明只好对着另一盏灯念道:“保佑我的夫人,岁岁平安。”
河灯伴着清冷的水流,穿过桥洞,汇向远方的无数心愿,夜空炸开了明亮的焰火,司徒偃明牵住姜画的手,希望此生永如此日这般平凡幸福。
可上天似乎总是听不见他的祈求。
入冬后,姜画病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卧床不起时,乌蹄踏浪叼来绽放的月季花放在窗沿,他也看不见了。
司徒偃明求遍天下名医,再次将整个无极城都天材地宝拱手奉上,只为寻一个能给姜画治病的大夫,然而这群庸医看不出任何毛病,“灯枯油尽”四个字就把司徒偃明气得挥剑要打杀了他们。
他把庸医通通赶出了府邸,翻阅道家秘法,拿精元汇聚的心头血掺在姜画的汤药里。
姜画刚喝下血药的第一天,自行起身去马厩里喂了自己的爱马,他还看到护院的母犬生了一只黑白花斑毛的小狗,冒着风寒大雪,他高兴地用狐裘披肩裹着奶狗去向司徒偃明炫耀。
司徒偃明失血苍白着面颊,但心中欣喜万分,他抱着姜画回屋,不让他的脚沾上一点雪水。
“给小狗娶个名字吧。”男人提议,他装模做样地想了想,最后道:“叫它狗香怎么样?”
姜画:“???”
青年那难以置信看向不学无术的文盲的眼神,彻底伤到了男人脆弱的心灵。
司徒偃明忍着吐血道:“我不管,从今天起,它是我们的女儿了。”
这回姜画躺在屋里养病,总算多了一个可以陪伴的小不点,他一喊它的名字,小奶狗就闭着眼睛哼唧哼唧叫唤。
姜画也妖精似的叫着夫君的名字,要司徒偃明陪他下棋、作画、习字、学一些道家不耗神力的小法术。
司徒偃明剪了纸人,附魂在纸人身上,给姜画运送剥好的柑橘瓣,姜画一口吃掉橘瓣,再歪头把籽吐在男人伸来的手心。
最后的日子,他被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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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宝宝们,今天努力更了一个短章(顶锅盖,明天很可能没有更新,大家周二来嗷。
第56章 黄泉百态七
随着司徒偃明的心头血渐渐失去效用, 哪怕他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下药去,也毫无回天之力。
狗香会跑会跳会打滚的那天,姜画回光返照般地有了精神, 从床上坐起身来, 推开司徒偃明喂到他嘴边的药勺, “别白费力气了。”他笑了笑, “帮我梳梳头吧。”
他的发丝凌乱地垂落及腰, 好几日没有打理过。
司徒偃明差点崩溃,他捧碗的手都在颤抖,眼中布满血丝,像是几日几夜没睡, 怎么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姜画又要离开了。
不同于上一次令他撕心裂肺, 这回他的心仿佛早就被钝器击打成泥,痛得麻木了。
“你再喝一口, 一定会好起来。”他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眼泪落在苦涩的碗里,泛起涟漪。
姜画摇了摇头,他一点都不惧怕死亡, 因为有时死亡也代表着新生,他伸出手, 轻抚男人的面庞, 那原本英俊又棱角分明的面容有些枯槁,日夜不眠的坚守极快地摧垮了男人的精气神。
他叹息道:“夫君,你生病了……”他指了指司徒偃明的心脏,“这里, 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司徒偃明一时间没能领会他的话中深意, 只是重复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二次回溯时间依然要迎来相同的结局, 说什么认天命,他手指紧攥的力气之大,直接将药碗捏出裂缝,他不认!
他们好不容易解开误会过上幸福的日子,他太没过够!凭什么要认命?
他的眼中疯狂更甚,竟然对姜画道:“放心,只是睡一觉,你很快又会在我的怀中醒来,我会好好待你,不会再欺负你,用八抬大轿接你做我的正室。”
他做着下一次重逢的打算,他还会爱他若珍宝。
姜画眼中漫过泪光,从窗框上取走乌蹄踏浪送他的一支鲜花,低头轻嗅,怎么眼睛看不清,鼻子也不灵了?
其实他早就不执着于妻妾的分别,头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在相同的城主府邸,与男人模样无二的另外一个城主大人,冷面寒霜,待他非常不好,杀死了他的小马,他的孩子最后也没能顺利出生,那种深入骨髓的恨令他醒后冷汗淋漓,一度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还好还好,只是一场大梦。
他已经……非常满足……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真正拥有一个孩子。
哪怕这具躯壳,经历大梦之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他想要告诉他的夫君,不要让他再做同样的梦了,他很累,很累……
面对着铜镜,司徒偃明正在为他梳发,插了银制的发簪,动作小心仔细,“这样好看吗?”他说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又问了一遍。
姜画握着冬月鲜花的手轰然塌落,花瓣砸在男人腿上,摔碎了露珠。
司徒偃明眼中的泪水瞬间夺眶,他摸了摸姜画陷入沉睡的脸,不忍心放开对方的手,“等等我,我不想离开你。”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遗憾,还未被一一抚平。
如果姜画一定要在冬月死去,那么下一次回溯时间,他一定早些找到他,他不想等到下辈子,下辈子,多么遥远啊。
司徒偃明不知道自己已经疯魔了,他第三次回溯时间,眼睛血红得仿佛即将破壳的恶鬼,他将自己的血洒在黄纸上,雪白的窗框上,绵软的鸳鸯抱枕上。
他惨笑着,血水抹在姜画逐渐僵硬的唇边,让青年端正舒适地坐着太妃靠椅,唇色红艳。
狗香无意间从姜画的脚下爬出来,钻过板凳,以为司徒偃明是在玩耍,它欢快地扑上沾血飘落的纸人,结果,舔食男人的血液诱发了它的狂性,它凄惨嚎叫着冲出门去,很快,七窍流出的鲜红就蜿蜒了一路。
一切都是命。
司徒偃明没有想过他的血液为什么会带着剧毒,他坐在姜画身边,闭上眼,任由红光暴起的法术带他逆流时间的河。
即使命数已定,他也要回到和姜画开始的地方。
这辈子,他还有几十年的阳寿,十年换一年,也值了!
那年杏花开得荼蘼,无极城道家首席司徒偃明与除魔姜家的联姻刚刚提上日程,彼时姜棋还在边境,悍然死守魔域与人间的汇口。
司徒偃明手书一封急信,让侍卫快马加鞭送去姜家,他要娶的人不是姜棋,是姜画!
他会为数月后的盛大婚礼搬出府邸所有的珍奇异宝,办齐三媒六礼,就连告知宾客的帖子上都写上他司徒偃明和姜画的名字。
然而,姜家的回信令他彻底傻了眼——姜家没有姜画这个人,姜家老爷惧内,也没有私生子。
姜家大女儿姜琴气得修书来骂,他们姜家如果不是因为谨守上一代定的娃娃亲,何苦要将二弟嫁来受辱!
一时间,司徒偃明措手不及,他找不到姜画了!他派出去的探子也没有找到任何姜画的踪迹。
这乌龙闹剧一般的亲事谁还办得下去?
姜家话术不可信,他得亲自去找,于是他直接收拾行装,快马急行去寻边境的姜棋,请他告知姜画的下落,姜棋德行向来为人称颂,肯定不会隐瞒。
想到这时候的姜画或许正过着不被姜家善待的日子,他就恨不得再快一点!
终于,赶到边境的那天跑死了三匹快马,他一路孤身行进至魔气四溢的荒野,顺着当地百姓的指引,找到了姜家驻扎的军队。
首领姜棋得讯时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浴满魔族的血,见到了领受父母之命的未婚夫,简直从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抗拒。
司徒偃明也没心思和他纠缠,单刀直入道:“你有一个弟弟,他叫姜画,请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不会娶你,我要娶他。”
姜棋愣住,“什么?”
“你父亲有一个私生子……”司徒偃明刚要重复,就见姜棋极为坚决地摆手道:“不可能,我只有一个弟弟姜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缓了缓复杂的心情,冷笑道:“再者说,谁要嫁给你?我堂堂姜家嫡长男儿,纵是血脉特殊,也可终身戍守边关,不娶不嫁,方不负佳人!司徒城主,您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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