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风惶惶不安地扭头去看身侧的陈恪,陈恪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卑职关鸿丰(左鸣)参见王爷!”
“进去说话吧。”
“是……”
进了里屋,全公公唤人多加一把椅子过来,关鸿丰却不肯坐。陈恪也不强求,开口先是询问关鸿丰的眼睛。
关鸿丰伸手扯下脸上的布条,徐清风所担心的并没有出现,黑布条之下是一双完好的眼睛,只是目光没有焦距,神情看不出的迷茫。
左鸣何曾见过这样的关鸿丰,心里一阵酸楚,不知所措道:“完全看不见了吗?”
关鸿丰眨眨眼就,又重新系好布条,“有时候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但大部分时候,见光则目如针刺,疼痛非常。”
关鸿丰语气平常,听不出他的这个「疼痛非常」究竟有多痛。
徐清风见关鸿丰的眼睛还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没有完全放下,“这伤,是如何来的?”
关鸿丰手法熟练地在脑后系一个结,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道:“我们绑架了雷靖,一开始很顺利,后来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所有人,包括陈恪、徐清风,包括左鸣、关鸿丰,也包括卓州和铅州的百姓、还有那些雷靖用赏金吸引来的江湖客,都以为雷靖的铅州之行,都是要找到徐清风,报杀子之仇。
然而事实上,雷靖虽然买凶杀人,却没有调查过徐清风的行踪,而是一开始就直奔铅州,在城中大肆寻找徐清风也只是障眼法而已。
雷靖的目的,是与魔教取得联系。
“魔教在铅州城内?”徐清风惊讶不已,除了出现在上封镇的那些魔教狂徒,还有别的吗?
左鸣也十分诧异,当时铅州封锁城门,难道不是为了防止魔教入城,而是要防止魔教出城?
“这些也是我们事后的推断……”
雷靖在铅州城中的关系不一般,尽管铅州被封锁着,还是来去自如,关鸿丰出发的时候雷靖已经离开了铅州,他们都以为雷靖为了青花会急着回卓州,便日夜赶路希望在路上设伏,没想到雷靖走得远比预想的慢得多。
——像是在等什么人。
抓住雷靖的时候雷靖没有防备,惊讶害怕的表情不似作伪,还有些紧张得过了头。
关鸿丰命人把雷靖等人的眼睛全部蒙上,找了个山窝子把人关起来,伪装成劫匪,要雷靖缴纳赎金。
雷靖一口答应,说自己是卓州的有钱人,可以给足足够的赎金,只要不杀他。
——“你们是什么人?别杀我!我有钱!”
——“我不管你们是谁,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都可以拿得出手。”
——“你们让我的小厮回去报信,拿着我的牌子,就腰上的那块玉牌……”
——“我没有想跑,求求你们,别杀我……”
关鸿丰当然没有想杀雷靖,只是后来被雷靖逃脱并掉入魔教的陷阱时,关鸿丰不得不感叹:雷靖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第95章 魔教(1)
要崩兮一个朝代,至少需要内忧外患的双重压迫。番外那些蠢蠢欲动的异族窥视中原已久,说起数百年前的央人,逐淇之战的背后总要引出一段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就是大陈的江山,也是在捍卫领土时夺取的。
但魔教,却是突然冒出的——没有什么渊源,却来势汹汹。
雷靖是少有的、知道魔教来历的人。
百年前的央人溃败与逐淇之战,而后销声匿迹,赫赫有名的赤乌军也消失在传说里。
传说中的赤乌急行军,他们身体强健、骁勇善战,他们渴望富饶的土地、不竭的资源。
故而央人对平定生活有着强烈的执着和向往,赤乌急行军的每一个人都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绝对忠诚,他们把赤乌比作自己,认为自己就肩负着托载太阳东升西落的重大使命。
故而没人都在心口的背后——即左肩胛上纹了红色的太阳,也就是「赤乌」。
而后央人再次进犯中原,已经没有先前的那般实力了,却给了宣武帝一个易名江山的机会。
世人已经默认,央人早已落没在历史长河里。可是雷靖看到过,不少魔教人身上纹有赤乌的标志。
这些魔教起先在边境屠戮了一个小城,残暴的手段令人发指,但是他们受到了西北几个结盟大族的庇护,拥有了一个荒芜的地界作为栖息地,而后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有的是逃犯、有的是杀人狂魔、有的是为了追求武学的极致,有的却只是因为无家可归。
他们把栖息的魔窟叫做「逍遥乡」。
——逍遥乡里尽逍遥,无名无利无来往,无权无法无人笑,逍遥乡里乐逍遥。
在雷靖与他们的接触中,大多是些十恶不赦之徒,但是魔教中的高层人士,却都有着赤乌的印记。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雷靖不知道朝中的那位大人是如何与魔教联系上的,但是雷靖在卓州也算是只手遮天,青花会已经有一半的财产流进了他的口袋,所以雷靖清楚地知道,那位大人与魔教之间的交易:
魔教提出的任何钱财要求,青花会都会满足他们,而条件是寻找一块石头。
雷靖对生死石不敢兴趣,但感兴趣的大有人在。江湖不必太安生,当魔教越来越猖狂,边疆混乱再起,雷靖仿佛嗅到了血雨腥风。谁不渴望那张龙椅?
但魔教不好控制,雷靖猜这也是那位大人没有把赌注都压在魔教身上的原因。
说起来雷靖并不理解寻找生死石是什么障眼法,但是若是拥有了魔教的力量,倾覆江湖则易如反掌。
雷靖一边计量,一边接触魔教,儿子雷涛的死让他借口悬赏,引来不少江湖高手,而铅州一带早已埋伏了众多魔教,「为子报仇」不过是一个幌子,若日后能荣登大宝,谁在乎一个蠢儿子的死活?
雷靖撇下卓州的事务,以寻找徐清风为借口,亲自前往铅州与魔教交涉。
但上封镇的事情太过于引人注目了,魔教一时也草木皆兵,不敢妄动。为了不起疑,雷靖只好先离开铅州,一路慢行,伺机而动。
关鸿丰就是在这个时候捉住了雷靖。
手脚都被束缚住,口不能言目不能视,雷靖第一反应是魔教捉住了他。
有人把他随意往地上一扔,而后拿走了他口中的布条,雷靖选择先亮明身份:“我是卓州府尹雷靖,尔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劫持朝廷命官?简直贼胆包天?!”
“大弥山老大在此,捉的就是你!”
大弥山?雷靖一怔,偷偷挣动绳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大弥山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完全被魔教占领了,用作一个栖息的根据地,哪里还有什么大弥山盗匪?绑架他的是魔教?还是?
关鸿丰没有想到雷靖居然沉默了,负责问话的手下何田也不知所措,看向关鸿丰。关鸿丰稍加思索,示意他继续。
何田只好继续道:“知道你是卓州的雷靖,悬赏捉人,很有钱啊!我们只求钱财,不害朝廷命官。”
听到这里,雷靖已经可以断定眼前的不是魔教了。这不是魔教的路数,却也不像是官府的风格——
朝廷的那些人都是张扬的,恨不得让世人看到他们的功绩。那绑架他的究竟是谁?
“求财?”雷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做出害怕的样子,“可以可以,我有很多钱,只要你们别杀我!”
何田还要说话,关鸿丰却扬手制止了他,雷靖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太像一个被绑架后的人应有的反应。刚被绑架的时候,雷靖简直冷静得过了头。而现在,又表现得十分害怕。
雷靖没有听到回应,便接着道:“你们是什么人?别杀我!我有钱!我不管你们是谁,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都可以拿得出手。”
然而还是没有人说话。
雷靖感觉不到有其他的挣动,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单独隔开了。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只听得到一个人的问话声,但对面应该不止一个人。
雷靖脑子转得飞快——对方如果不求财,又是冲着他来的,不杀他,便是要问话,雷靖自知自己的身份早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
既然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雷靖便不担心,魔教也在等待一个与他交涉的机会,此时他落入他人手中,魔教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袖手旁观。
雷靖舔了舔干燥的唇:“你们让我的小厮回去报信,拿着我的牌子,就腰上的那块玉牌……”
关鸿丰示意何田去把玉取下,他们应该表现得更像劫匪一点,然而似乎已经露出了马脚。
雷靖还在努力扮演一个人质:“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只要让我活着,多少钱都可以给你们……”
“吵死了。”何田故意伪装成十分暴躁的样子,狠狠地踹了雷靖一脚:“你是说拿着这个,就可以拿到钱?”
“是是是。”雷靖忍着痛点头,说完还是忍不住哼唧起来。踢他的那一脚,完全没有留情。说不定等到魔教出手,他半条命也没了。
关鸿丰接过那块玉,玉质干净,一面写着雷,一面刻着花,关鸿丰想起卓州城中的林棉,她也有一块类似的牌子。
“行,你等着你家里的来赎你吧。”何田说完,跟在关鸿丰身后出去了。
他们表现得并不像绑匪,关鸿丰皱眉:“他已经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那又如何?他也逃不出去,再说了,我们只要绑着他几天就行。”何田并不担忧,大大咧咧地说道:“要知道这雷靖这么好抓住,关大人怕是无话可说,哈哈哈。”
关鸿丰没有笑,但不可否认何田说的有道理。关汉中没有透露过他的计划,关鸿丰只好写了信传去卓州城,直言已经绊住雷靖。
信鸽振翅飞去,关鸿丰看着天际,陷入沉思。
绊住雷靖之后呢?
晚上送饭的时候,雷靖一口也不敢吃,连水也不敢喝。他就怕饭里水里被下了毒,他就一命呜呼了。
“不吃拉倒。”
「绑匪」们似乎也不在意他吃不吃。
第二天晚上雷靖有些受不了了。他本身脾气暴躁,身材还有些胖,过了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各位好汉」雷靖的嘴唇已经干得起皮,“能不能松开我的手,或者脚也行,一直这么绑着,难受。”
“哪来那么多废话?!”立刻有人喝断了他,雷靖便接着道:“大侠,让我跟你们老大见一面吧,求求你了。”
过来一会儿,何田走了进来,“吵什么?”
“这位老大,好汉,我知道你们大弥山都是能人,但是这里距离卓州多远啊,等赎金过来总要时间的,不如这样,你们松开我,我带你们回卓州……啊——”
雷靖还没说完,就被踹了一脚,这一脚好巧不巧,就在昨天被踹的位置。
“你当老子傻啊?”
雷靖疼得直抽气,再也按捺不住脾气:“滚你奶奶的球!老子好声好气跟你说话,给脸不要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莫要再装模作样!”
“哼。”何田哼了一声,示意把雷靖的嘴堵上。
又是不吃不喝被绑着的一天,眼睛上的布条至始至终没有被解下来过,雷靖的精神熬到了极限。
有人把他架起来,喂了碗水,雷靖再也顾不得太多,“咕噜咕噜”喝光了,还意犹未尽。
“你们是谁?”雷靖决定多与他们说话,对方说多了,他才能得到些线索:“你们有什么目的?”
没有人说话,雷靖又问了几遍,直到他累了,喉咙又渴了,对面的人才开口道:“你又是谁?”
这个声音雷靖没有听过,他一边在脑子里确认,一边道:“卓州城府尹雷靖。”
“不是问你这个。”关鸿丰见绑匪的伪装效果不大,索性放下伪装,采取了消磨雷靖意志、诱导问话的方式。
那是问哪个?雷靖险些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住了:“不懂你在说什么。”
雷靖看不到关鸿丰的表情,关鸿丰却能把雷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但关鸿丰不急,磨砺人的意志,不是三两天的事,而问话,总要挑在承受力到达极限的时候。
“行,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谈。”关鸿丰说完,让人继续堵上雷靖的嘴。
之后,便是一口水都没有了。雷靖又熬了一日,整个人便不行了。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我水。”雷靖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关鸿丰没有给他水,上来就问:“你是谁?”
“卓州城府尹雷靖。”
“还有呢?”
“还有,还有……”雷靖嘴巴动了动,却不出声,关鸿丰耐心地等着。
“还是青花会的总掌舵。”
“青花会的老板不是姓姚吗?”关鸿丰问道。
雷靖本只是试探,但关鸿丰的回应让他知道方向对了。对方应该是想探查青花会,但这般手段,是江湖中人的可能性大一些。
“是姓姚。但姚老板在外游历,青花会的事情都由我经手。”
“哦?你姓雷,他姓姚,就这样放心把偌大的生意交给一个外姓?你觉得我会信?”
“呵……”雷靖不想表现得太弱,既然是谈判,重要有气势,“爱信不信。”
雷靖想硬气一把,关鸿丰则暴力对待。
“我说我说!”挨了顿揍,雷靖便扛不住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冷汗已经浸透雷靖的衣服,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害怕。他原先以为对方不会杀他,现在看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姚家其实早就死光了,现在掌舵的「姚老板」是个冒牌货,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看中了我在卓州的能力和地位,便把青花会交给我,已经有四、五年了。”雷靖讲一句便喘三喘,好不容易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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