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已发信让你琼叔叔前去陆家候着了。她定会无事的,你不用担心。如今京都内暗中盯着宁国长公主府和你的人已经藏不住了。
她的身体不适合在如今的宁国长公主府养伤,将她送回陆家是为万全之策。”
“我知道了。”
姜禾闭眼时眼角流下一滴泪,眼角被手指擦过,她睁开眼睛看向云清道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抓住云清道长的手晃着,“昨夜累了爹爹了,还让爹爹为我们操心费神,是我们的不对。我今日既然醒了,爹爹不必再担心了,快去歇着吧。晚膳时,我去唤爹爹。”
“好。听禾儿的。”云清道长揉了揉姜禾的发顶后,起身向外厅走去。
听着连廊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姜禾手指紧紧攥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她面上的神情愈发不对劲,竟让人平白有些恐惧生寒。
“哈哈哈……居然是‘落秋’,居然是它啊……”
门扉上的天光透过层层被绑起的帐幔和薄绢屏风,落在姜禾脸上,她的眉目阴郁,唇角冷意凛然。
“……是我错了,我以为我的到来能改变书中的一切。谁知……无论我改变多少,有些事终究还是会发生。
从我成为这书中人的那一刻,怕是所有情节都会自动补全我带来的错位。真是荒缪…… 我以为我能改变,谁知竟是一点儿都动不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我就不信,我不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即便结局是注定好的,我既然来了,便是天意都拦不住我。
既然如此,我偏要以我自己为局,我就不信,我改变不了如今的局势。”
缓缓起身下床,姜禾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扉,看着院中的蔷薇花架,沉声唤道,“来人。”
黑衣人落在窗前抱拳行礼,姜禾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复又看向院中的蔷薇花架。
“那日阮枫瞳回去后,定国公府可有何事发生?”
“暗线传来情报,说是阮小姐回去后直接去了阮小侯爷院子,不知说了什么,屋内传来杯盏破碎声。
待阮小姐走后,阮小侯爷气势汹汹的打开了门,将那把红檀折扇扔到了院中,随后招来定国公府暗卫吩咐,说要找什么蛊来。因为怕惹人发现,暗中盯梢的人不敢靠的太近。”
姜禾手指紧紧握成拳,唇角露出微哂笑的弧度,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去吧。”
看着暗卫离开窗前,姜禾痴痴笑了起来,她捂住嘴,笑声从指缝溢出,冰冷的讽刺之意在窗前散开。
片刻后,姜禾放下手,垂目盯着窗下桌上的一盆垂丝茉莉盆景,眸光带笑,语气却十分冷厉含着抹焦躁,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蛊……呵,长生醉和钟情蛊……他还真是敢啊……果然,他从来就从来没有打消过心中的野心。既然如此,往后我不会再留情。既然注定是要毁灭的东西,我何不出手助他一把。”
寒光闪现,匕首从掌心利落滑过。
姜禾紧握成拳,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溢出,滴落在垂丝茉莉之上,将洁白无瑕的花骨朵染上了鲜红之色。
看着血滴落的目光逐渐变得恍惚,终无焦点。
时间一点点逝去,将近半柱香时间。
姜禾掌心不再流血,她的目光因此恢复正常,手掌展开,看着掌心的伤口,姜禾唇角徐徐露出一个明媚恣意的笑来。
身后脚步声响起,姜禾收起笑容,垂眼将匕首插进刀鞘中,转身向桌前走去,“替我上些药吧,刚才不慎伤了手。”
侍女抱着药箱走到桌前,看着姜禾鲜血淋漓的手心,神色着急有些无措。
“县主,这……”
第92章
“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没有大碍。你不必告诉任何人,尽管上药就是了。”
姜禾抬眼冷冷看了一眼侍女,拿起药瓶放在侍女手中,将手往前递了递。
侍女因为姜禾这一眼,冷静了下来,动作轻柔的替她仔细上药,包扎。
直到包扎好后,姜禾敛目起身走向床榻。
“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晚膳时,再来唤我即可。”
“是。”
侍女福身行礼后,将沾着血的布条团成一团,塞到一旁换下的旧衣里,端着呈放着旧衣的托盘出了房门。
姜禾坐在床榻上,遥遥看了一眼窗前的垂丝茉莉,躺倒在锦被中,慢慢闭上了眼。
另一边前往洛阳陆家的官道上,一辆布置低调的宽大马车正在徐徐驶向前方。
马车中的因伤重昏睡的陆霂尘此时缓缓睁开眼,看清了所处的环境,撑坐起身靠着车壁垂头不语而笑,一侧坐着的程大夫贴心的递了个茶杯过来。
“谢过程伯。”
陆霂尘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后将茶杯握在手中把玩,在程大夫的目光中苦笑,“程伯受师父之意将我从京都带离,恐怕禾儿那边……”
“那女娃娃我瞧过,不是一般女子。少主将她想的太弱了。”
程伯抚着长髯打断了陆霂尘接下来的话语看着陆霂尘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云家小子心中有数。老夫猜啊,那女娃娃定会从别处知晓你为何会离京。”
陆霂尘摩挲着杯口,目光扫过一旁桌上的药包和药罐,语气沉静且肯定。
“昨日山崖边时,我察觉出他们剑上有毒。如今,观之师父与程伯态度,此毒可是‘落秋’。”
“嗯。正是。不过我已将毒暂时压制住了,待少主回了陆家,云家小子那不省心的弟弟会将东西一并送来,到时候即可根据云兄当年留下的药方配制解药。”
“她心思向来重些,又爱胡思乱想,体内‘逝景’之毒更是时不时发作。昨日因我之过,激发了她心中的不安,后面我被那些人逼至崖边时,她的情绪已然不大对劲。我此时离京,怕是……”
“这是云家小子给你的信。”
程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陆霂尘,看着陆霂尘接过时,他抚着长髯缓缓说道,“想来这些事在云家小子意料之中,只是结果却是意料之外。”
陆霂尘看完信后,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中,摩挲着胸前披风一角,“怪不得她那般信任那些暗卫。原来那些人并不是宁国长公主的人,倒是我误了。”
“云家影卫百年前可是协助过大景开国君主的防卫军,就是姜家暗卫都比不上他们。云家百年前的那位家主是个聪明人。
他深知人心人性,遂以在当年姜家先祖病重时,毅然决然决定在开国君主随之而去时脱离皇权,也幸好开国君主怜之允了他的请求。自此再无长安云家,只有云州云氏。云家影卫如今的本事亦是姜家暗卫拍马都赶不上的存在。那女娃娃看得清楚,所以用的也顺手。”
“如今京都内各方势力纷纷蛰伏不住了,此次翠庭山一行就是开端。
四方势力,只第一批人手就已损耗云家影卫和陆家暗卫半数之多,想来……不容小觑。至于‘落秋’,……恐怕只是一个警告。”
陆霂尘摩挲着狐裘披风的手指一顿,看着一旁信封上的字迹,双眉微蹙目光凌厉。
“这个局中应当有一个审判者。他负责将偏离的轨迹重新推回去,以保证棋局能顺利进行,而我就是那个他不能保证的变数,遂以……翠庭山之行,应当是早就有所准备。若不是昨日,定也会有来日,这事是避不开的。黑色翎羽羽箭,山匪和弯刀,枯叶堆,独木桥……看似是四对人手,难保不会有其他浑水摸鱼的布置…… 程伯,麻烦你给师父送信,密切监视定国公府和右相家族。”
陆霂尘直起身子时,不慎牵连了伤口,以拳掩嘴低咳。
“云家小子已吩咐下去了。”
程大夫从桌上拿过素帕,递给陆霂尘。
“我昨夜去时,你身上的伤已被人简单处理过,想来应当是云家的医女。
绕是男儿郎,这么重的伤,不也得休息几日,少主莫要再费心竭力了。”
“‘逝景’未解,我不能轻易抽身。且,洛阳陆家危机未解除,我亦不能轻易放弃。”
陆霂尘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捂住心口靠着车壁微弱的缓着呼吸,“不管是谁的计划,如今既已开局,就容不得退出。落子当无悔。”
“少主看得清楚。可是少主当真看清了自己?老夫猜啊,那女娃娃怕是装着一肚子心眼呢。少主当真能在最后尘埃落定时抽身离开?”
程大夫眯眼而笑,抚着长髯的手指稳稳当当。
陆霂尘抬眼与程大夫目光相对间,垂头低笑,“程大夫,看热闹也不是这么看的。”
“老夫说的并没有错啊。”
程大夫从桌上拿过一张纸递给陆霂尘,看着陆霂尘平静地一览而过,晃晃悠悠的笑说。
“我昨夜在那女娃娃的枕边看到了一个月白色缠枝梅的荷包。本不想窥探小孩子的东西,只是觉得那味道分外熟悉。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云兄的安神药方,可压制一切心头杂念,平心静气。只是……那女娃娃可并不是简单的‘逝景’之毒,至于是何,想来你也清楚。”
“蜀中的仁心药铺。”
陆霂尘将纸张叠起放在一侧,平静的看向程大夫,她的神情淡然自若心平气和,“若是程伯不知,那想来……琼师父会知道的。”
“少主果然聪慧异常,是老夫错了。”
程大夫怔愣瞬间,轻笑间点头而笑。
“她心性执拗,我只怕她会伤着自己。
这盘棋局,执棋之人心思过于狠厉了,怕是有些地方会落得的一无所有,全军覆没的局面。我担心她会以自己为局,重新扭转局面。
百年前的开国君主虽然追随姜家先祖而去时,曾销毁不少东西,可我总担心她会从别处再重新找出那些东西,加以实施。她的心思,我只能看出一部分,另一部分我却看不透。”
“这有何看不透的。依老夫来看,她只怕最终目的在于少主。”
“……”
陆霂尘闭眼轻叹,半晌后,她睁开眼睛看向程大夫,低声嘱咐,“程伯往后莫要再如此说了。”
“少主在逃避?逃避什么……怕她伤着自己,还是怕世人指点?依老夫来看,这些都不是重点,只怕是少主是在担心,担心有朝一日她会离开吧?”
陆霂尘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声浅不可闻。
好似只有一瞬,又好似过了很长时间,她的声音缓缓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如同低喃般响起。
“算是吧。这些年,我怕她只是一时兴起,又怕她是因‘逝景’而动的念头,总是担心有朝一日若是当真解了她的‘逝景’,当她真正出了京都,我于她来说,只是师兄,只是陆姐姐。”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大夫沉沉叹息。
他抚了抚长髯,看向矮桌上青烟升起的香炉,眸中藏着一缕笑意。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只有当下,最为珍贵。若是当真有抉择那一日,恐怕于少主来说,怕是会心疼吧。”
陆霂尘听到程大夫这句话时手指微蜷,她闭上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疼惜和忧虑纷纷被沉于眼底深处不得见,只听得她喃喃的声音。
“罢了……”
马车缓缓行进,马蹄声声,伴着秋风哒哒响起。
程大夫抚着长髯的手指在膝上轻点,看着陆霂尘紧闭双眸的模样,唇角微勾,露出个讳莫如深的通透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会换个封面,谢谢大家的喜欢~~~
第93章
京都宁国长公主府,栖鸾阁。
姜禾的意识深处。
“你将我唤出来,就是为了见证你的坚决和狠绝吗?”
黑暗中走来一个端庄清冷的女子,她俯身伸手看向地上坐着的姜禾,在姜禾轻淡的眼神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浅浅而笑。
“怎么?难道这张与你一模一样的脸有何不同之处?”
“没有。我只是从未想过,……你会是这副性情。”
姜禾被拉着起身,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自己,却是清冷端庄的模样,有些微讶的张了张口,“……毕竟我从前并不是这副性情,包括在现世。”
清冷端庄的姜禾放下手,摇头低笑,上下打量着姜禾半晌后,这才绕着姜禾平和的缓缓说来。
“的确。虽然你并不是这个样子,但是这副样子却是你曾经幻想过的。
就在承安六年时,你试探阮青瑜之前,未曾知晓宁国长公主真正目的之前。……今日见到这样的我,你很奇怪?”
“不,不是的。”姜禾在另一个自己面前有些哑口无言的反驳。
“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知道。”
清冷端庄的姜禾捂嘴而笑,她看向姜禾的眼中澄澈透彻,眼带笑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能看得到。所以……我会帮你。我只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姜禾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看向清冷端庄的另一个自己。
“你曾经说过无数次,说你来到这个世界很幸福很满足,但有时候也会有几分后悔。
我能问问,能让你来到这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唤醒我,还觉得后悔吗?”
姜禾听闻此言,眼睫低垂,袖下手指握成拳,一息间她已抬眼,坚定的看向另一个清冷端庄的自己。
“我不后悔。”
“可是你犹豫了一瞬间。”
清冷端庄的姜禾嫣然一笑,她看着姜禾面上有些急切的表情,更是笑出了声,“去吧。我希望日后见到你,能听到你毫不犹豫的告诉我你不后悔。你的忙,我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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