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分,宁王率众来到大宁城下,军中战鼓齐鸣,杀声震天,宁王来到阵前,他看着大宁高大坚固的城墙,沉默了片刻。
城中蒙古兀良哈部早就得了消息,大明派出宁王前来应战,这位宁王如今是大明炙手可热的权臣,他才华满腹,智谋无双,文可定国,武能**,助天子登基,除四王强敌,如今深得大明皇帝器重,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强敌,所以任凭宁王在边地驰骋纵横几日,兀良哈部也没有胆量勇气派出人马对战,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偷袭试探。如今宁王亲自率兵列阵城下,更不敢轻易出城应战。
城上兀良哈士兵早就听闻宁王事迹,纷纷好奇朝城下望去,想要看一看众人传言中的传奇,只是城高,离的又远,只能看见帅旗下一个甲胄裹身,秀氅飘飘的身姿,即使是个轮廓,也觉得扎眼。
宁王将城上守备看遍,从容不怕的取出三支长箭,他拉满弓弦,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自得张扬的笑意,一箭瞄准城墙,嗖地一声,长箭离弦而去,城墙最高处,兀良哈的帅旗应声折断,被劲风一拂,直直坠向地面。
宁王身后爆发出震天撼地的欢呼。
城上的士兵还在惊叹这位神射手,宁王已经满弦第二支长箭,同样伴随破风声离弦而去,直直插入城墙另一侧的碉楼瞭望孔,将自内里窥探城外虚实的哨兵直接封喉。瞭望孔只有普通碗口般大小,宁王于城下射出直中目标,无异于百步穿杨。
连中两发,宁王的人马无不士气冲天,战鼓隆隆,敲的兀良哈人瑟缩惧怕。
宁王朝身后做了个手势,人马霎时噤声,天地归于寂静,“这第三箭,留给尔等首领亲自引颈来受!”宁王气势非凡,冲着城中厉声喝道。
无人回复,也无人敢直面锋芒,宁王自城下驳马离开,人马在城外二十里处,早已勘定完毕的上佳据点安营扎寨。
军中人不卸甲,时刻整装投入激战。
单周来到中军大帐,向宁王送来京城中的情报,京中蜚短流长者,被宁王魅力折服了大半,其余再聒噪的用银两砸平了,只有兵部等少数人与不懂是一派,还在质疑宁王的出兵用心,“王爷,您出征前亲自向皇上应允只是对峙,不让兀良哈前进一步……”单周好意提示道,宁王换上了轻甲,正在喝水,他闻言松开了唇边的行军水壶,他明白单周的意思,自己离京前只表示来前线阻止兀良哈前行,并不另开战事,这军功是兵部和边塞其他将领的,自己为的是持续积累民心,特别是军中之人的威信,不过今日阵前一通示威,威武至极也挑衅至极,单周觉得王爷不是来守备边疆的,是来单挑蒙古大军的。
“怎么,你是怕本王抗旨,还是怕皇上杀了本王?”宁王说的飘然轻快。
“属下不敢!”单周深深吸了口凉气,将心按回胸中,决定再也不和王爷提及皇上,再也不挑明政事了,他只想全力尽忠为王爷驱策。
宁王嘴角一弯,十分满意单周的反应。
因为宁王的驾临,兀良哈再没有前进一步攻伐大明疆土,围而不打瓦解士气,正是宁王对付他们的计策。
这日黄昏,例行的巡营后,城中兀良哈排出几队人马,朝北方逃离,宁王接报后,并不急于追击,只是吩咐人马正装备战不得松懈。
入夜,原野萧瑟,一阵刺耳的鼓声和喊杀声打破了寂静,城中的兀良哈人倾巢出动,万余人急速冲锋,偷袭宁王驻地。
待他们冲入营地,准备杀大明一个措手不及时,宁王军营内霎时篝火齐燃,战鼓齐鸣,军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将来犯的异族人合力包围,宁王跨坐在骏马上,望着惊慌失措的兀良哈人,放声大笑,“不自量力!还妄想偷袭?本王早就识破你们的诡计,等候多时了!”他长缨在手,一身甲胄折射着火焰的光芒。
两军对峙多日,今日交战,明军各个英勇无比,喊杀声,兵器声不绝于耳。宁王亲自出战手刃宿敌,兵士们士气高涨,随着主帅纷纷投入热血喷张的战场。宁王身先士卒,冲在前锋,直面敌人进攻,他目力精准,迅速换了弓箭,长箭离弦而出,直中兀良哈统帅胸口,“这支箭便是前日在城下,叫尔等亲自来受的一箭,也是我大明得胜之箭!”敌方统帅身死,明军士气大振,本就战力上乘的精锐更是勇猛如神兵,力战敌寇。
“王爷!”单周得宁王军令埋伏于大宁城外,此刻他策马而来,“城中另有一队人马乘乱逃离,看装扮不是兀良哈。”
宁王得报,于战场上回眸望向大宁城,他冷哼道,“终于露出行迹了。”随即命单周接管此地攻势,自己带了一队精锐,亲自追击。
残月挂天幕,耳边仍有影影绰绰的鼓声和厮杀声,宁王全速追赶着城中撤退的那队人马,精锐配备上等良驹,速度飞快,前方可见敌虏,宁王随即命令放箭,箭雨之下,敌人纷纷坠马,宁王一骑当先,长缨一转,冲入敌中,几个招式后将为首之人挑落马下,锋芒直接逼向那人咽喉,坠马之人毡帽掉落,瓦剌人特有的装束和编发显现出来,宁王睥睨着马下的败军之人,那人不敢妄动,脸上都是不甘愤恨的表情,宁王看着对手失败越发得意,“带走!”宁王收回长缨,驳马得胜而归。
第6章
(六)
大宁城中的兀良哈倾巢而出偷袭明军未果,直接被宁王的人马悉数剿灭,另有混于城中的瓦剌人也被生擒,此刻正押解在中军帐中。
大宁城时隔多年终于重归大明,宁王直接命人写了奏报上报京城,内阁六部立刻回复即将接管。宁王冷笑一声,许久几月都未见边关援军,打了胜仗才慢条斯理的回复,直接把文书一扔再不理会。
被俘的瓦剌人关押多日后,宁王好整以暇的准备“探望”,他把那人请来中军大帐,酒宴摆上以示诚意。
“幸会了,哈撒王子。”宁王摆出一个十足的笑意,亲自拱手行了一个汉人的见面礼。
“哼!”哈撒虽然被撤了枷锁,也自知难逃,但还是心有怨恨,他给了宁王一个白眼,“要杀要剐,我都不怕!”
宁王笑意仍在,“哈撒王子在瓦剌身份贵重,这次又媾和兀良哈,这么重要的人怎么可以随便杀了?”宁王坐在主位,一派皇家风度,仿佛是当年坐拥边塞旷野的实力亲王。
哈撒总觉得宁王的话听着是在讽刺自己,不安好心,可又寻不到错处,“那好啊,你放我回去,我让我父汗送美女财宝来答谢你。”哈撒摇晃了脑袋,摆出一个十分无赖的表情。
宁王表情不变,但眼神中笑意逐渐变为蔑视,“哦,那不知王子值多少财宝?”
帐外有京城派来的将领前来与宁王接洽军务,听闻帐中声音,便止住了脚步,在外等候。
哈撒不客气的先灌了几口酒,“不怕你开价,就怕你们搬不动,我们瓦剌有的是财宝,美女更是比你们中原多多了。”
“哈撒王子你值多少财宝,本王估量不出来,不过,如果落到你们大王子手里,他觉得你值多少呢?”宁王饶有兴趣看着哈撒自鸣得意。
“你什么意思?”
“哦,本王就是写封信向你们托齐大王子要个价。”宁王举杯邀哈撒边喝边聊。
瓦剌大汗有两个儿子,大王子既有军功又得器重,是继任大汗的不二人选,不过这六王子也是野心勃勃,觊觎汗位,宁王早就看出了哈撒的意图,这位六王子勾结兀良哈,煽动其进攻大明边境,好争取兀良哈的助力,为自己登上汗位招兵买马。此刻,兀良哈败逃,大明重夺疆土,他计划失败,愤恨异常,对宁王十分敌视,而宁王三言两语挫其锐气,哈撒此时语塞,只是瞪着宁王不再多言,心里把宁王骂了个遍。
哈撒表情不善,一看就是被自己戳中心事,宁王星眸一转,想出了一个对付瓦剌的主意。
“瓦剌托齐王子盛名在外,瓦剌人无不称赞效忠,难得哈撒王子不是这么想的?”宁王故作疑问。
“哼!”哈撒再次翻了个白眼。
“哈撒王子不必如此介怀见外,本王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心想事成。”
“什么办法?”哈撒领教了宁王的诡计,丢了城池沦为俘虏,对他非常戒备,翻着白眼问过。
“呵呵,哈撒王子在此逗留数月,帮助兀良哈,实则是积累自己的实力,为了谋夺瓦剌大汗之位,对吧?”宁王一语道破。
哈撒被揭穿了也不心虚,依旧得意道,“那又怎样?哦?我知道了,他们都在传,宁王你也想夺你们皇帝的兵权,然后造反,对不对?你这次来大宁就是为了夺回你祖上的封地,好与你们京城分庭抗礼,继而寻找机会攻破京城,自己做皇帝?所以,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对不对?”
帐外,朝廷来的将领脸色大变,仿佛知道了惊天密谋般身体都在微颤,立时就想掀帘闯入,找宁王当面对峙,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乱臣贼子。
宁王听后,不禁大笑,笑声打断了帐外人臆想联翩,“日月光辉,照耀万世,我大明疆域万里,兵卒百万,何曾惧怕你们蒙古,只是自古以来战事一开,百姓受难,尸横遍野,本王爱惜民力,不愿两族多有战乱,所以,哈撒王子,本王助你登上可汗之位,日后你我两族可就是盟友了。”宁王字字掷地有声,带有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仪,连哈撒都不禁折服在这胸怀万里的气度下。
哈撒并不十分信任宁王,但是宁王的条件太诱人,反正他已经被大明俘获,是生是死不在自己手中,何不豁出去搏一下,还有人生大转机,两人隔着酒案,哈撒从宁王的眼神里读懂了含义,他伸手接过了宁王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表示默认,“这才是英雄所见略同。”宁王满意的朝哈撒颔首。
“你不必跟我说那些汉人才听得懂话,我只问你,该怎么动手?”哈撒侧过身,换过一个舒服的姿势,斜眼问道。
此刻已是夜晚,帐中篝火明亮,宁王的眼中光彩熠熠,即使是劲敌也感慨他气度,情不自禁的跟随他话中指引。
帐外之人离得极近,面容已经贴上了帐巾,却再也听不清宁王的话音,只有絮絮的只言片语,分辨不清到底两人交谈了什么,耳畔只重复着方才一句——日月光辉,照耀万世。
末了,就听到哈撒放肆大笑,“事成之日,宁王说应允的可要兑现!”
宁王直直的看着哈撒,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那么你刚才说的他们都在传,他们,是指谁?”宁王方才还在谈笑,此时仿佛换了一个人,眼神狠戾,目光阴毒,哈撒惊吓,一时反应不及, “啊?什,什么?”
“刚才六王子说,他们都在传本王意欲夺权篡位?”宁王抬眼,步步紧逼。
“哦,哦,”哈撒结巴了,刚才只是一时随性脱口而出,宁王在大明功劳甚高,自古赏无可赏,封无再封,那么就只有自立为帝了,现在被宁王全无善意的提起,必然是要手刃谣言传播之人了,“这难道不是王爷你的心愿?你若想要夺取皇位,我可是愿意助你的,事成之后,我们两族可是铁打的同盟了。”
宁王重重的将酒杯掷向地面,咣的一声,碎片四溅,帐外亲兵听见了异响,连忙手握兵器,挑帘进入,齐聚在帐内,中军大帐内挤满了兵士,兵器锋芒划过一道道寒光,哈撒瞠目,不敢一动。
“王爷无恙吧?”为首的单周担忧的问道。
“哈撒王子,本王乃**皇帝朱姓后代,誓死守卫大明江山,若再有这大逆不道的言语传入你的耳中,你只管将传话之人交予本王,本王定当枭其首及!”宁王抽出帅案上的宝剑,剑锋出鞘,剑刃反射的光芒投射在宁王脸颊,叫人不由胆寒,宁王重重说完,又把剑插回剑鞘。
帐中一时寂静,无人敢答话。宁王眼神扫过众人,然后对着僵立的哈撒,语气放缓道,“王子如今是本王的贵客,今日军中备了好酒又有剑舞助兴,来,请帐外篝火旁再叙。”哈撒缓过神来,笑着连连说好,逃离了这中军帐,去郊外宴饮寻乐了。
待众兵士退下,单周才低声附到宁王耳边,“王爷,朝廷派兵支援,统兵之人方才就在这里,如今却不见了……”宁王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其中要害,他关切的问道,“此人现在何处?是何姓名,居何职位?”
“不知,他有金玉令牌,出入皇宫军营重地皆不得阻拦。”单周回答的十分顺溜,王爷不是俘虏了瓦剌人吗,正好让来人见识一下王爷的功劳。
宁王明白能得这金玉令牌的,全天下不过三人,那这次是皇上派来施恩,还是施威?不管如何,都先要找到此人。
“周围百里设防,不得漏放一人,本王亲自去迎接朝廷贵客!”
帐外空地上,狂放的演奏着不羁的军中乐曲,众人围绕着篝火饮酒烤肉,庆贺胜利,此刻没有贵贱尊卑,只有袍泽患难之情,军中之人感情外放而且热烈,得胜的庆典让他们彻底抛开了世俗间的繁文缛节,只有纯粹的欢笑和放肆的庆祝。笑声,歌声,喝彩声交织,热闹非凡,宁王只身巡营,把大营翻遍也没有见到来访的将领,身边无数的士卒洋溢着喜悦和他擦身而过,终不见来人,他心中始终隐隐不安。
远处传来悠远的号角声,是援军前来汇合的信号,这是大明军队一贯的做法,大宁城守军听闻号角声,也在城头吹响同样的声音,与友军应和。
宁王瞬间想到了一处地点,他策马飞驰去往大宁城下,此刻空中飘起了雪花,漆黑夜幕点点篝火,满目皆是白雪纷飞。宁王踏上城墙至高处,终于看见一个背影正俯瞰苍茫辽阔的大地,虽然宁王早已得了此处要地,却始终没有入城,百年间风云激变,就藩大宁,靖难起兵,移藩江西,韬光养晦,终日敛行,先代宁王早已是陪衬在史书上聊聊几字的记载,再不会有燕王一脉荣登九五的正史翔实,若这经年累月来的积累是为了一展抱负和宏图,那么这次出兵只为了证明自己是朱姓子孙,大明的江山,昔日的旧地,决不允许外族染指,就算拼尽性命也在所不惜。
宁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背影,酝酿好的与朝中重臣见面寒暄说辞统统废了,他神色逐渐黯然,进退不得。
前来接管此处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天子,皇上御驾亲来边境。
朱厚照听闻脚步声不知来人,本能的回头一望,漆黑夜幕,飞雪飘絮中,宁王身姿皎然,伫立在面前,默默无言,他身着轻甲,腰系佩剑,背披秀氅,朱厚照没有想到来人就是宁王,心中翻江倒海,而面上只是慢慢的露出一个微笑,他身穿天子罩甲,只是没有龙纹装饰,走的匆忙,寒夜中未有厚衣御寒,他冻僵的双手搓了搓手心,声音中还带了点鼻音,如同普通友人相见一般,语气如常道,“朕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所以特别想念皇叔……”嘴边的白气消散,宁王能看见朱厚照冻的通红的鼻尖和双手。
23/49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