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阵阵涟漪,人群里立刻窃窃私语,目光各异,宁王浑若未见,起身笑道,“多谢皇上恩典,多谢殿下。”内侍将花梨木官椅立刻摆放好,置好杯盘碟盏象牙筷,专候宁王入座,宁王环视了这天下至尊的一桌,特别和郑王对视了一眼,施施然坐在了太子身边,并对太子微微颔首。
太子神色欣喜,特意给宁王斟满了一杯御酒,“皇叔请。”
“谢殿下。”宁王如今实力和势力足可以和这四王中的任意一个抗衡,他志得意满的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
吃了正月初一的家宴,领了皇帝惯有的赏赐,两日后,几位亲近的藩王再次受邀前往宫中赴宴,宴席设在太子东宫,作为太子的长辈,众都带了礼物前来,太子一一派人接下了各个沉重的锦盒。
夕阳没入天际,华灯初上,东宫明亮如白昼,皇帝上坐,四王和宁王一一落座,环绕太子。
“今日就我们几个兄弟聚聚,大家不要拘束。”皇上兴致甚好,太子也是满面红光,直接站起给众位长辈亲自斟酒。
“皇兄,真是太客气了,”韩王即位藩王时间最长,但性格最为大条,乐呵呵的搭话道,“太子弱冠之年,就有如此能力,日后**九泉之下也能笑醒。”**如果活着,肯定诧异于现在执掌天下的不是昔日皇长孙一脉。
郑王是四王中唯一一个知道太子在江南遇刺的,也知道宁王在江南的部分“功绩”,“皇兄鸿福,太子帝王之姿,更有宁王相助。”
宁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用筷子夹起内侍给自己添置的一片糟熘冬笋,此物时鲜从江浙快马运来,鲜嫩异常,还带有一点清甜,在配上醇厚的御酒,唇齿间都是美味。
“宁王,这一年辛苦你了。”皇上开口,摇举了酒杯,宁王立刻起身,“皇上过誉了,在座诸王都是大明朱姓子孙,也是国之栋梁,为国分忧是臣等分内之事。”宁王环视了四周,众王各怀心事,而神色俱是统一,纷纷笑着表忠心。
“嗯,说的不错,大明有赖各位血亲了,来,厚照,今日家宴,没有外人,你来一一敬过各位长辈。”
“是!”太子从皇帝身侧起,一旁内侍将一壶上好的御酒高举过头顶,随太子走到郑王面前,郑王圆头大耳,一双浓眉,一看就是富态之像,“皇叔,请!众王之中,郑王镇守中原,通四方之利,财税出力最多,我感谢皇叔助力。”太子直视郑王的眼睛,犀利的让郑王心虚,朱厚照这小子绝对是跟朱宸濠那家伙学的,无事也要起三分浪。
“哈哈哈,太子过奖了,都是臣之本分,”内侍帮郑王满杯,郑王豪爽的一饮而尽,太子也干脆的一杯见底,目光不离郑王,让郑王在冬日里也出了汗。
宁王玩味的看着两人,想到郑王先前对太子布施的眼线兼美人计,不由得微微扬了扬嘴角,随手拿起了酒杯,发现杯中已空,内侍急忙又备好一壶上好的御酒替他满上,宁王入口才发现此酒与之前略有不同,更加绵厚,碍于宫宴一切都是皇上安排,便不再多想。
太子围绕桌子,谷王,辽王,韩王,也已经一一喝过,最后一个轮到宁王,“皇叔……”即使大条如韩王也听出了这个皇叔叫的和刚才叫自己明显不同,他只当是太子喝多了,酒意上头,声音多半有些慵懒和……撒娇。
“皇叔……”太子再称呼了一遍,宁王眨了眨眼睛,静观其变,“这一年辛苦皇叔了……这杯酒敬你,有空了还请多指教。”你都不来进宫看我,我也不能出宫,太子差点就脱口而出了,被起身暂时离席路过宁王身后的郑王黑脸给惊到了,自己的话就戛然而止。
宁王不管他人,“诶,太子,为何如此见外,”宁王故意微微晃了一下脑袋,“太子本就天资出众,承蒙不弃,辅佐皇上,辅佐殿下是臣等荣幸。”不论人后如何腹诽,宁王人前可是唱足了姿态,演绎君贤明臣效忠的。
新年太子见到心念之人,兴致奇高,掩饰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连忙喝酒掩饰,宁王在想太子是不是又得皇上夸赞,心情大好,也微笑着喝下太子的敬酒。
“宁王啊,厚照说的不错,这一年是辛苦你了,来,朕也敬你一杯。”皇上今年故意给足了宁王面子,以示看重,反正以宁王之力,应对四王的明枪暗箭绰绰有余,一点也不担心木秀于林。
宁王转身,面对皇帝,“谢皇上。”
皇上喝了半杯,他久病不愈,不宜饮酒,这半杯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按照宫中礼节,皇帝的敬酒,臣下要喝满三倍,内侍帮他斟了三杯,宁王一一仰面喝尽,倒扣了三枚斗彩杯,太子不离他身后,看着宁王从容优雅的举杯,右臂连同着后背身体连成美好的弧度线条,背后的发带长过腰际,也随着主人动作微动。
“皇叔,”听见太子在背后叫自己,宁王一个转身回眸,眼神投向太子,“这三杯也是我想敬你的。”太子头一次觉得敬酒也是神圣的,如同成亲的交杯酒。宁王还未开口表态,太子已经先仰头干了一杯,然后是第二杯,继续自斟自饮,并不奢望其他,再第三杯时,宁王已经自斟满一杯,举起递到太子面前,“叮”的一声脆响,酒杯相互碰撞,太子看见皇叔温文舒展的笑容,那双传神的眼眸里倒映着东宫华美明亮的花火,如同江南初见,朱厚照这才确信,自己其实伊始已经沉沦,就此开始追逐。
两人谁都没有看见主位上皇帝的眼神。
“啊呀呀,太子酒量了得,今天我们来比一比,”谷王不仅是财迷,也是声色场上老手,今年进宫风头被宁王抢去大半,自己也得挣点回来,连忙插科打诨,自己抄起酒壶,直接灌入口中。
郑王入座,和韩王,辽王一起喝彩,“好酒量,好酒量!”皇上也被他们引得笑意满满。
一顿家宴吃的各怀心事,天下第一尊贵的一桌酒水散场,藩王们各自出宫回府,明日按祖制拜谒先祖宗庙,必要清早赶往郊外,今晚收敛了声色犬马,早早安歇才是臣之本分,现在微妙之时,谁也不想被落人口实。
京城贵戚府邸离皇城极近,宁王出了软轿,踏入自己的府邸,今日的御酒绵长,回到自己书房时已觉得脚下虚浮,连喝两杯醒酒汤才将排山倒海的困意驱赶。
叶子和吹花例行前来复命时,宁王正立在书房门口,吹风醒脑,他身上还穿着刚才赴宴的华服,在月夜里身披清晖。
“根据宫中所得的绝密消息,皇上病势渐重,刚才宴会后便体力不支倒下,太子已经急忙赶去侍疾了。”叶子简略的说道,宁王边听边露出狡黠笑意,抬手拂过回廊上一株盆栽的碧叶,“越乱越好。”他好容易将倦意驱散,抬步下了门口石阶,得到这个消息心情大好,“四王此番到京城是有备而来,亲兵在京中生事,百姓怨声载道,如果皇上驾崩,他们必定会围剿京城,届时太子登基,朝中无可信之人,必将兵权交给本王,本王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京城岌岌可危,朱厚照天威尽失,到时候本王再以天子之兵削藩,扶朱厚照登上皇位。”宁王今日兴致大好。
叶子和吹花不明,“那岂不是帮了太子?”
“错!”宁王极速转身回视仍旧跪在阶前的两人,语气坚定,“我帮的是我自己,”他努了努嘴角,眼中流露出十足的自信还有对太子的一点蔑视,“朱厚照无德无望,朝廷内部又党派分明,他一定不会久治,到时候我大权在握,如时机允许的话,还可逼他逊位。”今日夜色真好,皇宫方向又燃起了礼花,震天的轰隆声盖过了宁王的声音,即使有锦衣卫暗处监视,宁王也毫不忌惮,再说有谁会在岁受年节来随意刺探藩王,他将心中盘算尽数告知下属。
叶子和吹花此刻已揭开了黑色蒙面,一声夜行衣衬得他们面色洁白,“叶子不明,为何不索性杀了太子。何必多此一举。”
吹花内心一紧,不愧是王爷最倚重的下属,叶子居然敢直言王爷谋反,质疑计策是多此一举。
宁王毫不在意,仿佛已将此谋划了多次,他轻笑道,继续带有对太子的不屑,“得天下不难,难的是天下服你。我如果真的毒杀太子的话,得天下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宁王瞥向叶子,“到时候天下必有反抗的势力”,叶子才觉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连忙低下头,不再看宁王,“消灭这些反抗的势力不难,只是很烦,我又何必落得一个不忠不义之名呢。”
叶子和吹花恍然。
总之,皇上命不久矣,他一死,朝中动荡,天下难安,宁王期待的握紧五指,如同握住这天下权力。
乾清宫里撤了雅乐,方才东宫的欢宴仿佛已隔年,太子在皇帝榻前端药侍疾,皇上勉强喝完一碗药,半躺着喘了好大一口气才对太子说道,“你怎么看宁王?”
太子吃惊,压下心中的惊诧,“宁王才智超群,有他,儿臣,儿臣……”
皇帝冷笑没有出声,“宁王才智过人,不过心智不纯,他日你可愿效仿**?”清功臣保江山。
“父皇!”太子抓住父亲的手,“去年是您命儿臣去江南历练,打探四王,是您派宁王到我身边,亲近利用打压各个藩王,宁王两次救我,在江南差点舍命,儿臣只想日后荣华富贵待他……”他越说越小声,唯恐那点掩藏的心事被无情的撕扯开。
“荣华富贵?”皇帝重复这可笑的四个字,“他现在难道缺了荣华富贵?你觉得他亲近你,真的是忠君吗?他看的上你的荣华富贵?”
宁王有了世人仰慕的一切,皇亲贵戚,高爵厚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效忠国事要么是千古能臣,要么就是……太子一直自我欺骗的心境被皇上无情的揭露。
“你以为你那点拙劣的伎俩能瞒天过海?”皇上坐正了上身,严厉的紧盯太子的眼神,太子皱眉,眼神返回顶部飘忽后只能跪在榻前低头死盯着自己的下裳。
江南第一次遇袭,幕后主使未知,皇上怀疑过是郑王,但是郑王若要太子性命,早通过李凤手得逞了,第二次是太子自己与锦衣卫导演的好戏,借自己的遇袭来刺探宁王的忠心和暗处是否真有人想要自己性命,那次宁王毫不犹豫救自己,事后差点搭上性命,就是日后听说宁王种种流言,太子也选择相信宁王是向着自己的。
今日,父皇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自欺欺人,重重斥责,宁王的爱护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身份,而不是因为自己。
“朕知道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朕帮你留了一手,”父皇到底爱子,“宁王今日喝下的御酒里是有太医院调配的助眠安神药的,朕已经派锦衣卫前去宁王府搜集宁王和江西藩地一切往来书信,与京中官员交集的账册,他在藩地收编流民,巨额敛财,于京中贿赂重臣,结交禁军,得来的罪证,日后可以助你将他……”
太子听懂了皇帝话中的含义,猛的抬头,瞪大了双眼,不知如何接话。“下去吧,朕累了。”
太子浑浑噩噩的出了乾清宫,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这份爱担着江山社稷,异常沉重,皇族之中本没有至亲温情,只有猜忌,提防,谋术,阴谋,皇位高高在上,普天之下尊崇无限,所有人都三跪九叩臣服脚下,而为了这些要舍弃多少人之常情,自己在华美无限的皇宫中自怨自艾,而宁王呢?皇叔呢?朱宸濠他是不是真的在谋夺我的江山?不会的,我不信,皇叔对我那么亲切,可是皇叔又为什么对我这么亲近?绝不是和自己同样的理由,那便是……朱厚照想到此处,胸中抑郁至极,又一轮吉时到,他看着礼花升空,绽放漫天绚丽,咬牙在夜色中奔出皇宫。
夜深霜寒,天幕无星,锦衣卫奉命融入夜色中,几个飞掠便来到目的地,此处飞檐斗拱,一看便是富贵之地。
为首的锦衣卫朝身后的三人做了一个手势,三人随即散开,朝不同的屋舍而去。宁王府要地不过书房,寝室等几处,为首的指挥使今日亲自出马,监督重任,纪荣站在宁王寝室不远处的屋檐上,静等结果。
王府的守卫觉察到了动静,准备出击应对时,才发现对方身着飞鱼服,黑布蒙面,手中皆是暗器,在黑夜里流过瘆人的银光,那是涂有剧毒的,锦衣卫出马,所有人避让,这是代表皇家的亲卫力量,任何人想要阻止即是谋反。
宁王在寝室里也听到及其细微的破风声,他眼神凌厉瞥向虚空,正好是窗外锦衣卫掠过之地。
“王爷……”寝室外朱钦敲门,“小的伺候您洗漱。”这是句暗语,宁王早已沐浴更衣换上寝衣,在床上调气息,助于将养旧伤。
“进来!”
朱钦跟随多年,早已是心腹,入得寝室后,将门关好,几步跪倒在宁王脚下,“王爷,锦衣卫正在府中。”
宁王皱眉,目露凶光。
随侍也吓了一跳,多年从未见王爷如此。
“来者几人?”皇上啊皇上,你真是太厉害了,所有人都任你摆布么,宁王语气不善。
“四人。分别去了书房,武库,客室,还有……”
“还有一个就在头顶。”宁王自己说道,寝室内只点了一盏烛火,非常昏暗,只照亮宁王的半张脸,还有半张隐匿在黑暗中,卸了下亲王配饰,发冠,朱钦看着宁王非常不真实的脸上全是怒意。
“是。”朱钦低头,“该如何应对,还请王爷命令,兄弟们好执行。”锦衣卫来头太大,无人敢直面锋芒,一招不慎会给宁王府带来灭顶之祸。
“不用你们,本王亲自去会一会纪荣!”宁王重重吐字,双肩起伏,他飞速从床上起身,随手套上衣架上的外袍,撩起一根腰带系好,又抽出架上的一根发带,将脑后长发一束,推窗掠出身形,几步轻点,来到纪荣面前站稳。
纪荣还在伸长脖子看那个前去书房的手下有无潜入室内,没想到突然之间,自己面前大变活人,差点一个趔趄脚下一滑跌落下去,宁王府的屋檐也太油光水滑了,跟皇宫的砖地似的,他正想破口大骂,哪个不要命的来锦衣卫面前撒野,这么多年只有抱头吓尿逃离的,从没有见过敢来直面自己这身飞鱼服的。
纪荣漆黑夜中定睛一看,这个人分明是……可是又不敢认,宁王在朝在野可是公认的“美貌绝伦”,不论是锦衣卫暗地里偷听到的无数八卦,还是上到皇宫下到市井的谈资,那可都是赞叹,再者本朝皇上旷古绝今没有嫔妃,皇后已逝,太子也没又婚配,后宫根本没有美女可供评头论足,这个大明第一美女空缺已久,但是第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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