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从来不愿意多管闲事,可沈珩是他大学最好的朋友之一,如今也是他的委托人,于私于公,他都要把这件事的危险性说清楚。
“沈珩!”祁寒攥着他的手臂低喝,“他们能在你行驶的路上设计车祸,就说明你的个人信息已经透明了!”
沈珩眉心皱得紧了些,却不是因为听见祁寒的话。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梁瑄和刘修文身上,耳畔断断续续传来两人的对话。
“我可以提供第四个方案。”刘修文看着梁瑄淡定冷然的表情,恨得牙痒痒,“你,给画廊艺术家做代笔。你所有的创作,都在别人名下,你的画,也不配冠上你低贱的名字。”
梁瑄的表情绝对不是开心,却也不是心痛,只是一种麻木的淡然。
“报酬怎么计?”
“按画作计,市场价百分之五。能拿多少钱,全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成交。”
梁瑄接过保密合同,两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仿佛把自己的灵魂几毛钱贱卖了出去。
虽然便宜,但至少,自己没有那么脏。
刘修文嘲讽一笑:“我就在这看着,看你这个假清高的‘艺术家’什么时候跪在市场面前,哭着喊爹求娘赏饭吃。”
梁瑄的唇色又淡了些。
他抿了个苍白的笑容出来:“或许,还没等我跪下,我就已经死了吧。”
胃里仿佛被火烧过。
梁瑄右手用力攥着毛衣下摆,最后整个手都没入上腹,疼得身体发颤,身上宽松的毛衣也微微颤抖。
光洁的额头上很快布满了碎汗。
梁瑄看着面前的牛排,呼吸变得急促,他喉结微微颤了一下,再也抑制不住反胃感,微微欠身,拉开椅子朝着洗手间踉跄跑去。
沈珩盯着刘修文手里的合同,视线变得暗沉而危险。
祁寒真是无可奈何。
“你的生死,还没有梁瑄的尊严重要?你能不能分清主次?再说,你们俩不是早就分手了吗?你不是放弃了吗?”
沈珩无视了祁寒的嘲笑,径直走向洗手间,声音无波无澜,像是随口一说。
“嗯,分手了,也放弃了。我只是,路见不平。”
茶叶二两
一伞之情梁小同学
路见不平沈总经理
第29章
梁瑄还穿着那件宽松的灰色毛衣,左手撑着洗手台大理石边缘,右手掐腰,难受地俯下身体朝着洗手池咳嗽,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珩走近,站在他身后半步。m'm嚯g e氵夭艹冫欠
梁瑄双耳嗡嗡作响,以为身后站的是要洗手的客人,他努力稳了一口气,低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抱歉...咳咳...我很快就走...”
他说话时有气无力地握着胃,低垂着头,雪白颈骨脆弱精致,让人心存怜惜。
沈珩大步上前,右手猛地把梁瑄捞了起来。
“你...咳咳...”
梁瑄靠着熟悉的胸膛,他忽得呼吸一滞,头脑空白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没见你去公司,原来是来这里卖身?”沈珩冷冷道,“一身两卖,是否构成欺诈?”
梁瑄觉得沈珩生气时,比平常幽默多了。
他刚要笑笑,可又被沈珩的话堵上了嘴。
“你穿我的衣服上瘾?”
梁瑄眩晕着靠在沈珩怀里,缓了一会儿,眼前的黑白雪花终于被风吹散。听得沈珩冰冷的反问,他无力地抬起手臂,用冷白细长的指尖捻着沈珩宽松的毛衣下摆,用沁着薄红的眼尾飞了一个暧昧的笑。
“是啊,沈总不给我买情侣装,我只好...咳咳...守着这一件穿到天荒地老。”
“情侣?”沈珩声音微微抬高。
“不是吗?我们...”
梁瑄感冒太重,头晕脚轻的,胃里又撕扯着疼,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被疼痛打断,只能按着胃低喘。
他用力压着上腹时,手腕骨线流畅有致,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出来的珍品宝贝。
沈珩控制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自虐,生怕他当场碎了,还得一片片地粘起来。
梁瑄闷哼一声,身体微向下弯,想要蹲在地上蜷一会儿,可他的腰被沈珩牢牢锁着,动弹不得。
他最后有气无力地抬眼,眼神里水汪汪的,神色疲惫倦懒,看他一眼,问道。
“...我们滚了这么多次床单,还不是情侣?”
“看来梁总监忘了,是怎么告诉我的。梁总监好像还配不上这个词,不是吗?”
沈珩的声音过于低沉冷硬,让梁瑄从依恋中清醒了过来。
他弯了弯苍白的唇,刻意夹带着暧昧与温存。
“是,我忘了。我只是沈总豢养的金丝雀,情人而已。怪不得我今天挣脱鸟笼飞出来,沈总会这么生气。原来,是我越界了。”
梁瑄又笑,可胃疼得实在太厉害。他猛地甩开沈珩的钳制,右手用力地掐着上腹,呼吸急促又虚弱,眼睛红了一圈,他努力别开脸,不让沈珩看见自己这副忍耐疼痛的模样。
可他忘了,他逃得了沈珩炙热的呼吸与冷淡的审视,忍痛的模样却被镜子一五一十地映了出来。
镜子里的人疼得像是要哭了。
沈珩紧紧攥着拳,心里又疼又气,情绪混合发酵,几乎又一次让他失去了理智。
“...金丝雀?情人?那么,是我的价码还不够,所以你宁可去别人面前被践踏尊严?”
沈珩在他耳畔压低声音质问,而无声地嘶吼最让人心悸。
“梁瑄,你说过,你的画是你的灵魂,你放弃了冠名权,就是放弃了你所有的一切,不是吗?!”
沈珩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失望了。
可每见一次,梁瑄的做法都会让他更失望。
而他,作为一个前男友,甚至都比梁瑄自己要更心痛更愤怒。
他怎么...这么犯贱!
梁瑄疼得晕眩,虚弱地靠在沈珩怀里,脑海中都是那人撕心裂肺的质问。
他清冷苍白的眉眼慢慢地染上了凄清的红。
是啊。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又有点残忍,在他心头反复剜着血肉,疼得他有点麻木。
最后,他好像真的习惯了疼痛,周身的寒意成了茧,把他牢牢地裹了起来,拽着他的意识朝着深渊坠去。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沈总不喜欢,可以把我丢了。对,你...丢了我,就好了啊...”
梁瑄轻笑,声音虚弱,连身体都轻飘飘的,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
沈珩抱着他,只觉得他身体越来越冷。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在他耳边低吼。
“梁瑄,你好好说话。”
“哦...”梁瑄难受地皱着眉,声音更轻,“不想把我丢了...是想带我回家...替你暖床?”
沈珩咬紧下颌,被气得呼吸粗重。
“那不是你的家。”
梁瑄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头无力地垂在沈珩的胸口,又昏了过去。
沈珩眼眸紧闭,反复多次压下怒气,脸色比满脸碎汗的梁瑄还要更难看。
他很恼怒。
不是因为梁瑄肆意伤害他的行为,而是,自己就算被他伤害,却也没有一刻有过丢下他不管的冲动。
=====
刘修文正把盘中牛排收尾,面前忽得一暗。
“呦,这不是沈总吗!”
刘修文跟岑有山开会时见过沈珩,小小的年纪就能让岑有山委以重任,心机城府都够深的。
他不敢敷衍,赶紧擦了擦手,殷勤地伸出手。
沈珩面无表情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从兜里取出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缝。
刘修文被这个嫌弃的动作呕得脸色青紫。
沈珩从桌上拿起梁瑄签署的不平等条约,随手翻了翻。
“祁律师,这样的合同,足够让他吃牢饭吗?”
远处精英大律师缓缓起身,而刘修文看清了祁家少爷的面孔,连嘴角都在抽搐。
怎,怎么回事?
一晚上撞见俩瘟神??
“足够了。”祁寒指尖轻捏胸前贵得吓人的律师徽章,冷淡地嘲笑,“刘先生的画廊也是我们律所重点关注对象,多谢沈总送来这么一条肥羊,看来,今年我家林医生的年夜饭能多一条鱼了。”
“很好,那我就等着祁律师的好消息了。”
沈珩转身就走,刘修文却惊慌失措地去抓他的手臂,不可置信地说道:“沈总,你为什么...”
“抱歉,某人不听话,非要出门看禽兽。”
沈珩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一贯沉稳内敛的眼眸间一瞬锋芒毕露。
“刘先生,他入园忘了买门票,我这就补给你。”
沈珩写了张支票搁在桌上,十分绅士地展平,然后从梁瑄座位上拿起他的那份合同,极缓慢、极有威慑力地撕碎。
祁寒站在他身侧,颇有兴趣地挑眉。
“沈珩,原来,你也会骂人。”
“我没骂人,只是陈述事实。”沈珩把碎纸收拾好,塞进祁寒怀里,“麻烦你了。”
祁寒看着沈珩压着焦急的脚步,唇角微挑。
“分手?放弃?你自己信么?”
第30章
梁瑄从噩梦中惊醒。
他攥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息,仓皇张开双眼,入目依旧一片黑暗,不过却比他梦里的一片血红要强得多了。
他心脏仍是跳得急促,耳膜被心口沉重的回响声震得嗡嗡发颤。
空气中不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这不是在医院;也没有厕所隐约漫出来的腐朽味道,也不是他的出租屋。
空气又暖又干燥,仿佛春天被晒得暖烘烘的风,是沈珩的家里。
梁瑄晕倒前的记忆如潮水涌上脑海,他攥着衣服的手缓缓松开,狂跳的心脏似乎也因为沈珩那个拥抱而得以抚慰,但片刻后,又陷入愁思。
他竟然真的把自己带回来了。
梁瑄清冷的眉微皱,慢慢掀开被子起身,摸黑找寻到了台灯开关,在点亮光源的一瞬间,指尖触到了玻璃杯的杯壁。
杯里面的水尚温,桌上的药摆得整齐,从退烧药感冒药到胃药,一个不漏。
梁瑄坐在床边很久,握着手中的玻璃杯,沉默地将药吞了下去。
虽然对他来说,这些药已经没了什么用处,甚至比不上几块钱的止痛药,可他还是不愿辜负沈珩的一番心意。
他搁下杯,踩着床边的拖鞋下地,环视一周。
冷色调的装潢,简单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日用品的客房,却在衣柜里发现了两套衣服。
一套加绒长袖睡衣,一套毛衣运动裤,看着都是新的,至少,尺寸与沈珩毫无关系。
梁瑄抬手取下一件,指尖温暖毛绒的触感,让他心尖一软,仿佛被圆滚的熊猫结结实实地抱了一抱。
梁瑄抱着睡衣入怀,舌尖品尝出了幸福的味道。
听说死囚之前都会饱餐一顿,那这算不算是,临行前上天给他的馈赠施舍?
梁瑄久违地舒展了眉眼,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衣服在床上滚了一圈,在夜半无人时,肆意地品尝着少得可怜的甜蜜。最后,他面朝下趴在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间,顺势把眼泪藏了起来。
梁瑄孤身一人的时候从来都不哭。
但见到沈珩以后,他好像一直在哭。
这个人就是有一种让人卸下伪装的力量,包容而温柔。
梁瑄把枕头哭湿了以后,心情反而像是被晒干的被子,懒洋洋地舒展开,没那么难受了。
他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对面的镜子里映出腹部纵横的青紫。
梁瑄轻轻用指腹划过那些痕迹,指尖微触平坦白皙的皮肤,表情安宁而淡然,有几分与自己和解的平和,整个人显得近乎圣洁。
“...术后五年存活率,不到15%。”
概率论,他学得不好,但沈珩学得好极了。
沈珩会说,概率是大范围样本的估算值,对个体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是沈珩的话,他一定会鼓励自己活下去,并充满希望地告诉自己,晚期并不可怕,对于个体而言,只要概率不是0,就永远可以期待奇迹的发生。
梁瑄垂下纤长的睫毛,把薄软的唇牵出一个弧度。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办法浪费在医院里。沈珩,这次,概率论也救不了我了。”
他穿上暖和柔软的睡衣,踩着拖鞋,慢腾腾地从床上起身,拉开了房门,走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厅里。
外面既暗又凉,对比梁瑄的客房,真是冬春两季。
梁瑄下意识地抱臂,慢慢地摸黑前行,转过客厅时,却看到了微弱的屏幕光。
客厅一侧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肖申克的救赎’,声音很小,连高潮的砸水管的震雷声也变得几不可闻。
光影不断交叠,映亮了沙发上的人。
沈珩背靠着沙发,头微侧低垂,似乎又坐着睡着了。
梁瑄蹑手蹑脚地走近,看见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安眠药和水,就知道他又睡不着了。
梁瑄回房把自己的被子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替他搭在膝盖上。
“怎么穿着西装睡觉?”梁瑄低声自语,伸出纤长细瘦的手指,熟稔地替他解开领带。
酒红色领带绕过指尖冷滑又厚实,梁瑄用指腹轻擦那布料,眼眸微弯。
这材质很衬他,颜色也很配。
梁瑄借着屏幕的隐约微光,视线来回轻扫领带的布料纹理,没有留意沈珩已经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先是微怔,复而沉静。
他用手握住了梁瑄的,声音带着困倦和喑哑。
“我让你起床了吗?”
梁瑄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先是心口一悸,又哑然失笑。
他很少听见沈珩这样霸道总裁式发言,不过,倒也挺适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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