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请把地址给我。”
姑娘嘴里极快地念过一串地址,又随口抱怨道:“梁瑄一般隔几天就会过来取一次东西,但他这几天都没来,我还在纳闷呢。”
“嗯。”
“要不是看你一副替梁瑄担心的样儿,我肯定不会把他的地址给你的。”姑娘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抱怨,“总是有混蛋想要找他的麻烦,为此,他都已经搬了无数次家了。”
沈珩握着纸箱的手骤然一紧,声音暗沉:“是吗?”
“可不嘛。不过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帮他一把。”姑娘像是失言,捂着嘴懊恼道,“他不可怜,他最不喜欢别人同情他了。”
“多谢。”
沈珩慢慢将手里的纸箱放在地上,打开手机银行转账界面,又将手机倒转,递到她面前。
“梁瑄拖欠的房租,我来交。”
姑娘也没跟他客气,手指噼啪作响地敲,输了个五位数。
沈珩把最前面的数位加了一个‘1’,款项即刻汇了过去。
“多谢你们照顾他。请二位喝杯茶。”
沈珩略一颔首,弯腰抱起纸箱子,转身要走。
姑娘又喊他一声,从单肩挎包里取出一本画册,踮脚搁在他的箱子最上面。
“呐,梁瑄用以前的画来抵债的。既然你还了我钱,我把这本画册给你,你可别说我贪心啊。”
沈珩坐回了车里。
车窗外一盏橘色四方玻璃灯安静地亮着,小飞虫萦绕飞舞,微杂驳的橘光从车窗外柔柔地映入幽暗的车内,也映亮了那白纸箱子的表面的一道裂缝,像是贴了封条的宝箱,越禁止窥探,越引人遐想。
可沈珩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他看着那反光的白纸板许久,克制地移开视线,拉开手刹,踩了一脚油门。老天都看不下去沈珩这副克制的忍耐,躺在副驾驶座上脆弱的纸箱子被加速度撕扯地剧烈形变,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
惨白的月光映在那只红色锦鲤杯子碎片上,光影跃动,像是锦鲤欢快地在月光绸带里潜游,灵动地就像当年梁瑄的笑眼。
沈珩看着那碎瓷片,心口柔软处不受控制地塌了一角。
说好要扔的杯子碎片,最后还是留到了现在。
这人嘴里真是没有一句实话。
这样的认知让沈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可不知为何,紧抿着的唇角却微不可见地弯了一弯。
他熄了火,拉起手刹,俯身,小心地一片片拾起那锐利的碎片,小心地包好。
地上还有些零碎,比如工牌、名片和文件之类的办公用品。
沈珩一点点地理好,最后,把那本眼熟的写生簿从地上拽了起来。
那是梁瑄大学时闲来无聊的写生作品,被许多人看好,想要买下线稿版权以待来日他精描细作成就辉煌。
沈珩很熟悉,看见封皮的第一眼就知道。
只是,曾经被精心呵护的写生簿边角翻卷,纸页磨损,仿佛旧日的荣光被时间磋磨成了废品。尽管不堪又狼狈,还是要皱皱巴巴又固执地抱着自己,一副清高不肯俯首的模样。
像极了某个嘴硬头铁不肯折腰的大设计师。
沈珩叹了口气,用指腹去展平那边角磨痕,没成想三张崭新独立的素描纸从本子里掉了出来,仿佛是被人草草塞了进去。
第一张线条草草,笔触僵硬;
第二张线条精致,笔触流畅;
第三张,成品稿俨然已经恢复到往日的水平,线条灵动,人物如生。
沈珩盯着右下角的花体签名和时间,看了很久。
第一页是他把设计总监合同交给梁瑄的那一天。
第二页是他带梁瑄回家的那一天。
第三页是他出差回来的那天。
时光如海,横跨七年。
真心藏于笔触,不敢倾诉;可梁瑄笔下的沈珩,从未改变,只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过爱着沈珩。
画中人即是心上人,不过是手绘其心罢了。
沈珩忽得轻笑一声,靠在座椅背上,释然地放宽了眉间褶皱。
他放下手刹,猛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又令人血脉喷张的巨响。
沈珩用了七年做了一道艰深的证明题。
夜幕中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像是考试结束铃音的准时响起。
“谎言到此为止了,梁瑄。”
茶叶二两
掉马了掉马了(普天同庆)
第57章
梁瑄抱着小灰猫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几个平米的小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它容身。
阿珩高傲地昂首转了脑袋,四处勘探领地似的,可屋子实在没什么可巡视的,视线触壁反弹,最后,它只能鄙视地看着人类,舔了舔前爪,不高兴地‘喵’了一声。
梁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小猫咪搁在自己的床上,思索片刻,蹲在地上,心灵手巧地用枕巾给他折了一个温暖的小窝。
圆底中空的柔软猫窝成功取悦了阿珩,它迈着踉跄又骄傲的步子,把自己柔软的肚皮贴在了枕巾上,满足地鼻哼了一声。
梁瑄失笑,进了浴室冲了个澡,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轻轻晃动时,声音有些细碎空落。梁瑄扭开瓶盖一看,果然只剩最后几片止痛药,他权衡了片刻,还是没舍得吃。
他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倒回了枕头上。
他半张脸埋在白色柔软的枕头间,侧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小猫咪,用手指尖替他梳了梳后颈的毛发。
小猫咪舒服地打起呼噜来,下颌微扬,一副骄傲闲适的模样。
梁瑄笑出声来,小猫咪瞅他一眼,也跟着喵喵地叫。
隔壁依旧是暴躁大哥,咚咚地捶着墙壁。
一人一猫吓得同时一颤,梁瑄无奈地食指放在唇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妥帖地替他梳着毛。
小猫咪小小‘喵’了一声,把脑袋搭在前爪上,昏昏欲睡地垂了眼,没有表示一点对梁瑄按摩的感谢,反而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梁瑄无奈失笑。
“就这么对我?”
“喵~”
“做猫要有礼貌,知道吗?”
阿珩懒得理那个碎碎念的人,阖上眼不看他,只伸长脖颈,让他继续挠。
梁瑄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他天生就不怎么招小动物喜欢。
要是沈珩那个行走的猫薄荷,估计阿珩早就缠在沈珩的手腕上露着肚皮求抚摸了。
“快睡吧,明天我还要...”
梁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钻心的疼自胃里升起,他手掌即刻攥拳,深深地抵按在上腹处,身体立刻便弓了起来。
“唔...”
梁瑄把脸埋进枕头里,身体疼得簌簌发颤,冷汗即刻漫上薄薄一层。
他想起身拿药,可头脑昏沉手脚无力,胸口像是坠着一块千斤巨石,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
忽得,脖颈处传来一阵湿热。
梁瑄勉强将头从枕头间抬了起来,看见小灰猫正用鼻子蹭着他的脖子,一蹭一顶一拱,接着,它喵了一声,团起身子,窝在梁瑄胸口,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梁瑄疼得有些迷糊,双手抱着小猫咪,将那团温暖拥进怀里。
小猫咪犹豫了一下,‘喵’地叫了一声,算是安慰。
梁瑄把脸埋进小猫咪的脖颈间,用气声轻轻地喊了一个名字。
像是溺水之人飘在海上,而这个名字就是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
小猫咪以为这个人在喊它,于是又朝他‘喵喵’两声,一人一猫意味不明的对话,把隔壁的暴躁大哥惹得更加烦躁。
梁瑄刚想重操旧业,用湿淋淋的手去抓毛巾,还没塞进嘴里,就听见隔壁的大哥不耐烦又暴躁的声音低声吼:“你们谁啊,怎么擅闯民居,我...”
话还没说完,一声闷响自隔壁传来,隔音本就糟糕的逼仄小屋让这声音更显心悸。
梁瑄强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湿淋淋的睫毛微颤,用模糊的视线勉强分辨出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
他抖着手,慢慢从床上撑起瘫软的身体,用淡漠的眼神回应了对方暴力拆门的行径。
“梁先生,岑老板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梁瑄没料到岑有山今夜的忽然袭击,他捂着嘴咳嗽两声,脸上毫无血色,冷汗顺着脖颈淌进胸口,却依旧强撑着昂首淡笑:“我不想去。”
“今天恐怕不是您不想去就不去的。”
梁瑄慢慢地闭上了眼,脑中飞快思索着脱身之法,片刻,撑开冷汗淋漓的单薄眼皮,微微颔首。
“好。”
梁瑄双手撑着床,慢吞吞地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却被保安伸手拦了一下。
“我只是去换个衣服。”梁瑄扯着自己被冷汗浸透的睡衣,没什么血色地牵牵唇角,“这样都不行?”
“不可以。”
保安不近人情地摇头。
“我真的不是很舒服。”
“不可以。”
梁瑄慢慢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息,只消片刻,他脊背猛地一颤,喷出一小口血来。
保安看着地上那一小摊鲜红,被惊到了。
梁瑄用湿冷的手掌轻轻抹去唇边的血迹,眼神因为疼痛而微散:“胃出血,这个理由,可以给我两分钟吗?”
保安看着梁瑄的眼神依旧很警觉。
梁瑄不着痕迹地看了衣柜旁边躺着充电的手机,虚弱地指着自己胸口那摊血迹,有气无力地笑了一笑:“现在这样出去,恐怕我们就得直接进警察局了。”
保安沉默半晌,似乎请示了一下。
梁瑄捂着胃缓缓蹲下,细软的发丝随着肩背的颤抖而微晃,整个人疼得连蹲着都费力,恨不得倒在地上蜷曲。
“行了,快点起来换,别拖延时间。”
梁瑄脱下身上肮脏不堪的睡衣,勉强站直,抖着手臂从衣架上扯了最后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他额角的冷汗浸透碎发,每个动作都很迟缓,像是迟暮的老人。
梁瑄虚弱地咳了一声,右手在视线死角把手机打开,捂着屏幕的光,随即瞥了一眼,却蓦地看见沈珩半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梁瑄,见一面。我有话跟你说。’
短短几个字,让梁瑄忘了呼吸,动作一僵,被身旁的人看出了端倪。
“你在做什么?”
保安一声低喝,大步朝着梁瑄走去。
他直接把梁瑄的手机大力夺走,随即不耐烦地用手肘重重地砸上了梁瑄单薄脆弱的胸膛,猛地一拳,胸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空洞肘击声。
梁瑄疼得瞬间失去了意识,可还没跌倒在地,便被人粗暴地扯了起来,抓着他细软的头发,露出那张苍白又血迹斑斑的脸。
“你拿手机干什么?”
梁瑄浑身都在发颤,冷汗混着血迹从他侧脸滑下,一滴滴落在他刚换的白衬衫上。
该死的。
又脏了。
这可是最后一件了。
梁瑄纤长的睫毛剧烈颤着,抿着唇剧烈喘息,胸膛剧烈起伏,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最后,他终于咳了出来,气到脱口而出一句鄙夷。
“我当然是准备发求救短信,你是眼睛失明还是智力缺失?”
保安没成想在这种情况下梁瑄还敢怼他,整个人都被激怒,瞬间大力反扭着梁瑄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那人粗暴的动作像是大刀剁排骨,梁瑄疼得眼前阵阵发黑,用力咬着下唇抵抗疼痛,直接将下唇印出一排鲜血淋漓的齿痕。
“喵!喵喵!!!”
梁瑄艰难地张开眼,在一片明暗不清视线里,勉强分辨出一只灰色的影子。
那横冲直撞的小小身影把梁瑄从昏厥中拽了出来。
阿珩浑身的猫毛炸起,缩在角落里朝着那几个彪形大汉叫,凄厉而尖锐,有几分猫咪成精了的阴森可怖。
梁瑄竟然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明明是猫,非要做狗。
该明哲保身的时候,非要螳臂当车。
怎么名字带‘珩’字的,天生都带了点不怕死的胆气和傻气。
在保安准备朝小猫咪出手前,梁瑄又做了一次冷面阎王。他重重咬了下唇,疼痛换得清醒,然后用尽所有力气,把那只傻乎乎的小猫咪踹到了一旁。
小猫两只后腿都断了,被大力一踹,喉咙间发出含混又痛苦的呜咽声,小小的身体卧倒在床侧,一动不动,像是昏死过去。
只是梁瑄知道它没晕倒,因为那双黝黑水灵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果猫通人性,那么此刻它是在用无声的眼神,在问为什么。
梁瑄很缓慢地看着它,吐了四个无情的字。
“离我远点。”
保安没闲情看梁瑄跟一只猫上演生离死别。
“梁先生,走吧。”
保安心里的不屑全从动作里传达了出来,根本不带一点尊重,像是握着提线木偶,把瘦弱的人推来撞去。
梁瑄疲惫而迟缓地伸出手,用沾满鲜血的掌纹阻隔了他的碰触。再抬眼时,带着冰冷的审视与疏离。
“我有脚,能自己走,别碰我。”
第58章
岑映雪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已经两天了。
曲文涛就在门外一步不离地看着她,每次岑映雪发脾气摔碗砸家具时,他都准确无误地卡着点开门,带着机器人面具,毫无表情地替她收拾着残局。最后,在一片碎瓷中间,半蹲在岑大小姐面前,替她上药。
即使是手指头上一道毛细小伤口,也十分用心地包了起来。
岑映雪的十个手指头都被包成了蚕宝宝,肿得抓不住东西,也没办法再摔砸,气得她别无选择地捂着脸蹲在地上哭。
曲文涛又进来了。
这次,他手里拿了一支芝士热狗面包,逗孩子似的,在她眼前晃,宛若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板一眼的,摆荡幅度左右都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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