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经济状况,哪儿舍得买水果吃,还是草莓、山竹这种相对有点贵的。
霍姥姥瞥一眼霍坤在认真学习,老怀安慰。她怕身上有垃圾味儿冲撞到了傅老师,门都没进,赶紧走了。
傅见微目送她离开,关上门,看着手里的袋子,百感交集。既同情霍家,又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你吃了吧。”霍坤出声。
傅见微回过神来,看向他:“草莓放久了怕坏,我洗了,你拿去给妈妈吃。回头你跟姥姥说,我真不吃,我家都有,让他们别这么客气,家里条件不好,别花这冤枉钱。”停了下,缓和气氛地逗趣道,“等你当上大明星,再请我吃饭,什么燕参翅肚往上面摆,我都不拦了。”
霍坤轻笑了一声:“那我就不止请你吃那些了。”
“还真想上了?先做你的题吧。”傅见微好笑地说着,提着水果去厨房,刚要倒出来洗,手机响了。他忙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果然是薄耘。
笔尖停了下来,霍坤稍稍侧头,面无表情地偷听着厨房里傅见微刻意压低了讲电话的声音。
大概是傅见微的女朋友。
他让人试探过傅见微,傅见微没结婚,但有个感情很好的对象。
薄耘说:“我绕半天了,愣是没找到路进去。”
“说了这边只有小路,顶多进那种小三轮儿。”傅见微说,“你在大马路那里等我吧……你就到了吗?”
“嗯。没事儿,不急。”薄耘说,“我把车停这儿,走进去。你上你的课,别管我,我在附近转转。这边位置还行,早晚拆迁,我提前考察下。”
傅见微隐约察觉到薄耘是吃醋了,但不知内情,就只觉得薄耘这醋白吃了,没当回事儿:“那你小心点,有几个地方路灯坏了。”
“嗯,好,没事,你弄你的。”薄耘说。
傅见微将洗好的草莓端出来放桌上,先去看霍坤做的题,没全做出来,但已经是很喜人的进度了。
“我说了吧,你很聪明,只是以前不学,基础差了点。慢慢来。”
傅见微先勉励了霍坤一番,然后给他讲解没做出来的那几道题。
突然,从卧室里传来很大的响动声,霍蓓蓓叫起了妈。
霍坤腾的起身冲了进去。
傅见微忙跟过去,看到霍蓓蓓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地被霍坤抱在怀里,说要找妈妈,还说要搬家,说有人要害她。
霍坤习以为常,轻轻拍她背,低声哄她。
但今天她发作得比较严重,霍坤哄了半天,她还是哭着闹着要搬家、要躲起来。直到霍坤半逼半哄着喂她吃了镇定类的药,她渐渐困了。
傅见微去客厅坐着,心不在焉地翻看霍坤的作业本。门虚掩着,他听到霍坤哄妈妈睡觉,不像母子,像父女。
起初,他就是看到了霍坤这么温柔耐心地哄妈妈在楼下晒太阳散步,所以坚定决心,无论霍坤表现得如何叛逆,他都要一定要帮助对方。
不久,霍坤从卧室出来,看了看被傅见微简单收拾过的书本,问:“今天不学了?”
“时候不早了,改天吧。今天复习的内容,你掌握得不错了,慢慢来。”傅见微停了下,问,“你给妈妈吃的是……什么药?”
“医院开的。”霍坤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
傅见微问:“每次她发作起来,都是给她吃这个药,让她睡觉吗?”
霍坤没看他,闷声闷气地说:“你别管了。”
……
薄耘在小区里简单转了一圈,这儿虽然破旧,但意外的挺整洁,一位清洁工大爷很勤快地这个点儿还在认真打扫电动车车棚。
大爷瞅见他,些许是觉得眼生,兼任起保安来,问:“找人啊?”
“不,等人。我朋友做家教,太晚了,我来接他。”薄耘说。
大爷很懂地笑了:“女朋友吧?哎,那是要接,这边晚上冷清。”
薄耘没解释,冲他笑笑。
大爷仔细打量这年轻人,见他穿着西装皮鞋,模样好,有气质,渐渐放下了戒备,热心地招呼:“你前面拐过去,花坛旁有个石椅,坐着等吧,站着多累。”
薄耘朝大爷道了声谢,过去找到石椅坐下,看了会儿手机,直到傅见微打给他,说下楼了。
薄耘接到傅见微,出去的路上,灯不是坏了,就是微弱闪烁,勉强看清路,直到上了车,他才看出傅见微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傅见微说了下霍坤家的事儿。
薄耘之前就听傅见微说过霍坤家困难,没想到难成这样,不由叹了声气,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半晌,他揉揉傅见微的头发:“他家这条件,我估计……穷有穷的治法儿,富有富的治法儿,多多少少会有些差距。你别难过了,明天到学校跟霍坤说下,我安排请专家给他妈妈做个全面检查,该住院还是要住。”
傅见微点点头,犹豫了下,不安地说:“耘哥,我又给你找事儿了。”
“说什么呢。”薄耘捏他脸,“你耘哥本来就乐善好施。得亏有你,不然我还得自个儿去找扶助对象,多麻烦啊。”
傅见微被他逗笑了。
薄耘凑过去给他系上安全带,很自然地啵他一口:“饿吗?”
傅见微摇摇头:“你呢?”
“我也不饿。那直接回去吧。”薄耘说。
……
深夜,傅见微梦回六岁,那天下着很大的雨,爸爸带着他来城里,说爷儿俩再不用分开了,爸爸努力打工,供他好好读书……
突然,傅见微听到急促的轮胎打滑声,他转头,看见刺眼的白光,然后血就染红了他全部的视野……
……
薄耘在书房跟人开时差会议,突然余光里一动,他转头,看见门被推开了一小条缝,然后被默默合上了。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宝宝?”
视频那头的几人瞬间失声,几秒钟后,叽叽喳喳:“什么情况?”“我听错了?”“不要这么少见多怪,又不是刚知道他谈恋爱。”“但我刚知道他叫‘宝宝’耶。”“救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救命,我好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 N)”
薄耘:“……”
笑点在哪里?在他们都没有对象吗?
薄耘打开书房门,看到傅见微站在门口,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无助地看着他。
“怎么了?”薄耘拿起旁边沙发上的毯子裹住傅见微,问,“做噩梦了?”
傅见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事……我不知道你在开会,对不起。”
“没事儿,都是年轻人。”薄耘关切道,“梦到什么了?”
傅见微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喃喃道:“梦到小时候,我爸出车祸……”
这事儿,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薄耘能做的只有把他拉到怀里,隔着毯子和衣袖,用力地上下摩挲他的胳膊,让他多多地拥有安全感。
“都过去了。”薄耘吻吻他的脸,柔声道,“你可能是因为霍坤家的事儿难受到了。”
傅见微哽咽道:“耘哥,我……我觉得人生好苦……”
他的父母、霍坤的家人,都遭受着那么多、那么大的苦难。他遇到了薄耘,被薄耘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运气。他忽然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自责。
诸如“苦难”此类的词对于薄耘来说,是很陌生的。除了出柜那回,他没受过什么挫折,而那显然说不上多苦多难。他只能从傅见微的无助中感受一二。
“都会好起来的。”薄耘只能这么说。可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很苍白。也许霍坤家还能好转,傅见微的父母却永远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傅见微是个孤儿。这个想法突然闯入薄耘的脑海中。虽然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可平时没专门想这个。这会儿,他突然很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霍坤和他的家人诚然很惨,可终究一家四口紧密相连、彼此深爱,无论物质上多贫瘠,多少都能在精神上得到一些慰藉。而曾经的傅见微连这都没有。
……
薄耘关了自己这边的摄像头,把傅见微抱在怀里,继续开会。
视频里那伙人都是自由散漫主义者,而且猜到薄耘肯定是事出有因,就只开了几句玩笑,很快回归正题,继续讨论商场设计方案。
薄耘先前拍下的那块地,他计划建成新概念商场。与传统卖货商场不同,这个商场的重心在于好玩,无论外表还是内容,都专注于迎合年轻人的喜好。比如说内外装饰都很有特色、很时尚,能够被营销成“网红打卡地”。
如今智能设备发达,年轻人热衷拍照。荆荣手下有个很火的网红博主以教人美美摆拍为主要内容,很受欢迎。薄耘和荆荣打过招呼,到时商场开张,直接合作推广。
现如今,唯一令薄耘担忧的是:政府何时开盖新机场。
他根据所知的情报做出推测,这座城市一定会在近年内再盖一座机场来分担庞大的客流吞吐量。纵观各方向城郊的地形地势、开发程度等综合条件,他断定新机场会选址在他买的这块地附近。
所以,这块地的位置和交通根本不是劣势,它真正的劣势只在于面积小、形状不规整。可薄耘的初始资金就那么点儿,第一个项目,融也融不到太多,只能耐下心来,从小做起。
第63章
◎本次雄竞,他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结束这场线上会议时, 薄耘瞥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他抱着傅见微刚要起身,后者动了动,低低地叫了声“耘哥”, 声音有些沙哑。
薄耘安抚地贴贴他的脸, 问:“弄醒你啦?”
“没。我刚才一直半睡半醒着。”傅见微说。
“那赶紧去床上睡会儿。我还好, 你上午要上课的。”薄耘赶紧起身,把傅见微抱去卧室, 小心地搁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亲了下额头,摸摸脸, 哄道,“赶紧睡。”
傅见微不想睡觉,他想投入薄耘的怀里、紧紧地黏着对方。软弱的时候, 只有薄耘的怀抱能给他安全感。
但是,刚刚黏了很久,打扰了薄耘开会, 已经很不懂事了。
傅见微只好逼自己懂事地闭上眼睛。
薄耘见他睡了, 从另一边钻进被子,调好闹钟,关了台灯,躺下去,刚闭上眼睛,傅见微窸窸窣窣地钻进他怀里, 熟练地找到舒服的位置, 小声说:“耘哥, 我给你暖暖,被子冷。”
薄耘“噗”的一下笑了,把这小可爱亲了又亲,抱着说:“嗯,好,我正好特别需要……快睡吧,乖。”
傅见微这下子才真的睡觉。
……
虽然没睡多久,但洗漱完,傅见微就精神起来,如往常一般去学校。课后,他把霍坤叫到少有人来的走廊尽头,说了下薄耘答应请专家给他妈妈治病的事。
他自然不会跟学生说自己是gay,只说和一见实业的老板是高中同学,薄总原本就和十五中有助学合作,是个大善人,顺手帮助霍坤的。
霍坤的情绪明显不佳,眼神沉沉地盯着傅见微,半晌,别开头,绷着声音说:“我不会让我妈住进精神病院,一天也不。”
傅见微解释道:“是一家综合型医院,普通独立病房,家人随时可以探望或陪护。而且,暂时只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后续是住院疗养或回家,得看会诊意见。”
霍坤陷入沉默,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大概在心中做着艰难的抉择。
等待的时间里,傅见微看着霍坤的侧脸,忽然有股很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掠过——刚刚那一下,他仿佛看到了点儿薄耘的影子。但随即就释然了。人无外乎五官,明星里都有长得挂相的。
再者说,薄叔叔是独生子,还是……弱精,特别弱,专门做试管多次,却一直没成功呢。而且,薄耘专门查过他爸,倒确实没有乱搞男女关系的劣迹。
半晌,霍坤松了口:“好。”
“今天回去后,你先和家人说一声。等有进一步的安排,老师再跟你说。现在你先回教室,准备上课。”傅见微说。
霍坤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大步走向教室。
……
霍蓓蓓乍到新环境里,紧张了好一阵,但家人在旁,医护人员都很和蔼,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大多数时间她都可以和陌生人进行相对正常的交流,她认得出医护人员,知道他们是在试图治疗自己。
她并不是普通人想象中完全失去理智、只会大喊大叫或伤人伤己的“疯子”,只是很容易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极度焦虑中,怕别人害她。也许可以用“吓破了胆”形容她。
医生尝试打开她的心扉,知道她的心结,可失败了。
倒是在意料之中。十几年来,她极依赖家人,可唯独这件事,就算是她亲生父母和儿子问,她也死都不肯吐露丝毫。
这对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不足为奇,便只跟病人家属说慢慢来,先从生理上进行调养与治疗。
霍姥姥陪着霍蓓蓓去做各项身体检查,霍坤留在病房整理行李,主要是等薄总来。
这两天打点他妈妈住院各事项的是薄总的助理,姓林。今早林助理说薄总会过来看看情况。霍坤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立场。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傅见微担心霍坤这刺儿头一言不合对林助理或医生搞叛逆,加上薄耘说到公司开完早会就去医院看看,他就索性先一步来医院了。
这会儿,傅见微留在病房里陪着霍坤,就他俩,林助理出去办手续了。
其实没多少东西收拾,霍坤坐到病床边上,沉默了一阵,抬头看着傅见微,轻声问:“老师,我妈真能治好吗?”
傅见微原本在看手机,闻言转头,讶异地看到他迷茫无助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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