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回眸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却没有要告之给我的意图。
我和他沿着山路下坡。我不小心踏空了一步,脚下泥石不稳,身体随着骨碌碌滚下去的碎土下跌,我慌乱之中下意识去抓季风的手臂,忽地意识到他可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扶住我,动作便停在了空中。
然而季风伸出手来,用力地抓住了我。
“喂,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失啊?大小姐,这就是个小土坡啊。”季风揶揄地说,一张嘴依旧那么碎。
我站稳后,冷着脸直接甩开他的手,压根不想看他一眼。
季风并不在意,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要去的目的地上,继续领着我穿过几条小巷,途中遇到好奇打量我们两个人的小孩,以及拿着锄头面色不善的庄稼汉一般打扮的人,对方脸上不知为何有着一丝忌惮。
目的地是一处简陋的用天蓝色铁皮搭建出来的几间连体屋,门虚掩着,没有点灯,黑压压的,外头烧着一个小铁锅,下面的柴火现在只剩红炭和微烟了。
季风试了试水温,告诉我,原本在这里的人是刚走不久的,因为水还烫着。
季风打量着那几间连体屋,抬步往门口走去。
我觉得不妙,拉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万一,就是想,引你进去呢?……”
“万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季风脸色凝重了一些,他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上,“现在不去的话,可能后面他们防备就更加严密了。
放心,我有分寸。”
86、
季风杀人的速度和力道我是亲身体会过的,除了纪涯,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我慢慢缩回了手,却无法解释心头没由来的那一股慌乱,想劝季风却无从劝起,我踌躇起来,没话找话说,企图拉住季风的步伐。
“季风,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我说,“为什么你要在杀死我之后,去娶另外一个女人?”
“谁知道未来的我在想什么。”季风没回头,步子倒是停了一停,看了眼手上的表,继续说:“可能是留给你的一个救援的信号吧。”
说着,他笑起来,无所谓的样子,满不在乎的样子,“喂喂喂,纪临,你还不回去监视安越吗?等一下安越都快考完试了,万一他加害那三个家伙怎么办?”
“季风,你是喜欢女人的吗?”我好像在要一个无厘头的答案,不得到最终回答就不会甘心。
这次,季风回头了。
他回头笑着看我,耸了耸肩,“啊,是的。纪临。被你发现了呢。”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的话,大概我最后还是会找个可爱的女孩子结婚吧。”
一股血液直冲脑门,我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冷冷地看着季风的背影。
我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想:我和季风,真的结束了。
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没有了。
87、
我重新坐回纪家的车里面,实验室门口站着看守的人,内部走动的也全是一些专业人士的样子,我越过他们往后面看去,隔着一层玻璃,隐隐约约看到安越在里面忙活的身影。
不远处的钟楼响起钟声,荡悠悠的一道,显示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整。
实验室内的看守程度明显松散了些,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我正要去瞧安越的身影,忽地兜里手机一震动,季风发来一条消息:“纪临,我知道了,以前那个让安越面临被退学风险的大过是——他将一些仅供实验用的化学物‘丢失’了。
对,表面上用的是‘丢失’这个说法。”
我连忙推开车门下车,不顾看守人员的拉扯,大步往里面去找寻安越,刚才安越还在的实验室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我有些喘不上来气,急匆匆地四处走动,还要甩开那些抓上来、面露不满的看守人员的手,我此时对他们烦不胜烦,时间匆忙,没有解释的余地,一把推开他们,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东张西望,紧张地找着安越的身影。
“让开!”
“这位先生,您不能这样……”
一个人挡在我面前,我被身后那个人拉扯着,推不开,手忙脚乱地被看守人员抓住了,好在我已经看到了安越的身影。
安越在后门,正在取一份外卖。
我眯起眼睛来看那个外卖员,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就是上次安越给钱的那个外卖员。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外卖员立刻压低了帽檐,低了头,转身骑上车子离开了。
安越提着一份外卖朝这里走过来,见到我被制服住的样子,面露讶异,而后又甜甜地笑了起来,温柔地向看守人员解释着:“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位叫纪临,是我朋友哦。”
我被松开,看守人员依旧一脸不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越,“啧”了一声,为安越抱不平:“为什么你会有像他这种朋友?”
“话不是这么说啦,纪临人很好的……”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并不在意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上上下下打量着安越,他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异常,和平常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我的目光盯着他身上衣服的口袋,想知道那些口袋是不是比平时要鼓起来一些,是不是藏了些什么东西。
出实验室门口之前,我和安越分别做了一次安检,最后才被允许出实验室。
这次安检没有在安越身上查到什么。
我松了口气,想着这次安越应该没有让仅供实验用的化学物“丢失”吧?
季风给我发消息说他已经安全到家。
我和安越被司机带回纪家,这一路上,安越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小动作。
晚上,我泡了个澡,让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下,长舒出一口气,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准备回房间睡觉。
我停在二楼楼梯平台上,正要拿着杯子去楼下倒茶喝,忽地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沈策?
我不明所以,接了起来,正想调侃一下聚会上没了我是不是没有那么开心了,沈策平时温柔的声音就满是紧张地响了起来,还有些后怕的意味。
“纪临……以州本来不想让我告诉你的,怕你担心,但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沈策,你说来听听?”
得到我的赞同后,沈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告诉我起来。
“先告诉你结果啊,谢连溪没事,我和骆以州也没事。你不要多想啊。
今天下午两点多吧,我们三个人当时有点喝高了,门口有人按门铃说是外卖到了。当时我们就没多想,而且上面的备注是以纪临你的名义说是自己缺席所以献上一份薄礼,里面也都是我们三个爱吃的菜,我们当时还说你太客气了,就取了外卖。
我和骆以州都没动筷子,主要是我们彼此的工作让我们警惕性比较高,但谢连溪没想那么多,也怪我和骆以州当时没劝。
……那份外卖里面下了毒。
啊,纪临,你别紧张,真的别,谢连溪及时送医院洗胃了,没什么,大概明天早上就能生龙活虎起来了。不用担心。
……我就是想说,纪临……
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我紧紧捏住杯子,目光阴冷地看向坐在楼下的安越。
安越回头,慢慢地朝我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88、
在去医院探望谢连溪之前,我和季风在咖啡店见了一面,咖啡细磨,香味浓郁,带着丝丝热气扑入鼻中,令人精神了不少,心情也随之舒缓,这一杯没有放什么糖,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季风,四平八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安越应该是和我一样,没有判断出究竟哪个【主角】觉醒,所以才会利用外卖这种蹩脚的手段来杀人——他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杀了沈策他们,而是为了挑衅我。
或者,他喜欢让事情变得刺激一点也说不定。”
季风无疑是已经觉醒的【主角】,安越如果无法保证季风的死亡,做什么都是镜花水月,虚空一场。
听了这话,季风挑了挑眉,他穿着件夹克外套,伸手去拿外套内兜的东西时,衣摆随着动作从腹部落下,我看到一截匕首的柄。
一点装在包装袋里的细白色粉末被摆在桌面上,季风两根手指抵压着向我推过来,袖子滑下一截,露出白色的绷带来——这道白色的影子像是一晃而过就没了踪影,因为季风很快就把手撤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垂下,让袖子落下来,他借着这个动作,端起了咖啡,表情不变,眉眼间充斥着一股认真,想要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到细白色粉末的样子。
“这个东西是我在那几间房子里找到的。
当时几乎找什么都找不到,那几间房子里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墙上、地板上没有暗门,也找不到任何机关的影子,但那几间房子肯定是被用过的,不可能不会留下痕迹,即使整理得再干净彻底,也绝对会有留下的痕迹。
抱着这个想法,我收集了一些那里地面上的土。”
季风伸出另外一只手,手指头在包装袋上点了点,有些得意起来:“这就是我从土里提炼出来的,不到一克的重量,但已经足够查明这是什么东西了。”
季风眼睛笑得眯起来一些,看着我,先买个关子的样子。
我放下双手捧住的咖啡杯,凝眸看了那粉末一瞬,有些不确定地说出那个我在纪涯装致幻剂的瓶子上看到的英文单词。
听到那个词汇,季风讶异地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
说着,一脸挫败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像没了骨头似的,他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唉,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已经可以了,至少知道安越提炼过致幻剂的化学物质。”
说不定纪涯那里可以得到些什么东西——这后半句话我咽了下去,也不一定安越提炼出了致幻剂的成分就一定和纪涯有关系,我不想在现在的季风面前暴露自己的不足之处,一种奇怪的类似于“离开他后我一定会变得更好”的争强好胜的心理,此时在我心里占据了上风。
“嗯,不是只提炼过致幻剂。”季风重新坐直了些,他似乎没有察觉我的那种心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能够从那里找到致幻剂的成分粉末,只能代表安越提炼过致幻剂,至于提炼不提炼别的东西,倒是不为人知。”
说着,季风带着赞许地笑着看我,继续说:“纪临你一直都很聪明啊。”
我被噎了一瞬,目光奇怪地看了季风一眼,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我小口小口地抿着,因为咖啡只剩一半了,要是要求续杯的话,……总觉得在季风面前拉不下脸。
我好像想说很多,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我说:“你为什么总是带着匕首?”
和他在一起的那七年,他根本没有这种爱好和习惯。
“嗯,”季风很自然地接话道:“大概可能是因为,从美梦中苏醒了吧。”
他说完,一口气喝完咖啡,陶瓷材质的杯子清脆地磕在杯盘上,他一手撑着下巴,腕上依旧是那块我送他的表。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要杀我?”
“不能这么说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情愿自杀。”
季风“唔”了一声,做着微微一笑的轻松洒脱的姿态,慢半拍似的说:“啊……”他斟酌着语句:“七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就有所图谋——这件事倒是毋庸置疑。”
我正想接嘴,季风忽地转头朝柜台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说:“续杯。”
服务员拿着咖啡壶走过来,给季风倒了一杯,看到我的杯子,停在我旁边,礼貌温柔地询问着:“这位先生。”
“请问您要续杯吗?”
我的目光看向季风,他自顾自地喝了口咖啡,目光看向窗外的街道,没有看我。
“续吧。”
89、
在离开咖啡店之前,季风忽地拉住了准备起身离开的我,我挣了一下,他抓得更紧,我只好低眸看他,看到那一双眼睛里满是愧疚和悲哀,脸却微笑着看我。
“对不起。”他说,“我知道,……这三个字什么作用都没有,什么都无法挽回,但请原谅,我依然想这样道貌岸然地说上一句。”
季风舒了口气的样子,他顿了顿,眨了下眼睛,笑着继续说:“……不过纪临你已经放下了……”
“……真是太好了。”
他这么说着,似乎就要以这样的一句话,为七年的恋情划上自以为是的圆满句号。
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此和他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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