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询问他的伤,他也没有问我要去哪里。
90、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我还没进病房,就率先听到这么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气息奄奄的,听起来下一秒断了气都有可能。
我心一紧,连忙推开虚掩着的门进去,就看到骆以州压住谢连溪的两条胳膊,一位护士在一旁额头冒青筋地阴恻恻笑着给谢连溪吊盐水,谢连溪则在奋力挣扎,阻止针头扎进皮肤里,欲哭无泪的模样,一张铁床被弄得吱呀乱响。
骆以州脸色铁青:“别动!你再动一个试试!”
谢连溪看到我,连忙呼救:“救命啊纪临!!”
“……”
我看他生龙活虎挣扎的样子,走过去,一把把提在手里的水果砸在他身旁,发出一声响,我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床上被骆以州压制住的谢连溪,拍了拍骆以州的肩膀,对他打气道:“加油。”
骆以州:“好的。收到。”
谢连溪:“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这样啊……你知道这有多痛吗……纪临……嗷!!!”
“嗷!!——谋杀啊!!——”
护士挂好盐水瓶,让骆以州注意液体的流速,到了更换的时候记得喊她过来,以及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
最后,护士评价谢连溪:洗胃过后还能叫得如此响亮,中气十足,简直闻所未闻,不愧是年轻小伙子。
谢连溪:“……谢谢?”
91、
沈策昨天晚上照顾谢连溪到半夜,现在还在补觉。
骆以州大清早来的,也伺候了这祖宗一会儿,如今他刚接到一个电话,应该是公司里有什么事情,我看他本来是想对我说点什么的——等谢连溪扎好针后,骆以州把手放进了口袋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似乎鼓起了勇气,但那一通电话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骆以州只好出去接电话了。
病房里只剩我和谢连溪两个人,他躺在床上,眼睛里挂着几滴假眼泪,盈盈的,很可怜地拿被子遮住半边脸,只露出眼睛来。
我在削苹果,研究了一会儿拿刀的姿势,老神在在地像个老手一样削了起来。
许是谢连溪觉得我很会削,装乖耍宝、买巧讨乖般说:“哥哥,我要吃苹果~~”
我一阵恶寒,想拿刀直接插死他。
察觉到我态度不对劲,谢连溪连忙一副西子捧心般柔弱状抚着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啊,头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好痛。”
我看到他嘴唇比平时要苍白几分,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没理会他的耍宝,倒了杯水喂了他几口。
谢连溪沉默起来,目光看着我,等我把杯子往桌面上放的时候,忽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没看他,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紧张地说:“喂,纪临,你别自责,昨天那件事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我慢慢把视线转到他的脸上,轻轻甩开他的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那句“我没自责”,在看到谢连溪苍白的脸色、床头吊着的盐水瓶后,忽地说不出来了。
旁边的桌面上是一份谢连溪的医检报告,我拿着看了起来。
谢连溪一直在努力转移话题,总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企图把我的视线从医检报告上挪开,还甚至动过手来抢,但他躺在床上,哪里抢得过我?
他一边懊恼,一边叹气,一边继续东拉西扯。
他口中说的话颠三倒四,但有一件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
“唉,纪临,你看看我啊,我比那几张白字黑字帅多了好不好,你看我……唉,我说,昨天可谓是痛得我死去活来……啊呸,不痛,一点都不痛!……啊!我想起来了!0001号士兵对吧?!昨天痛得半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不是啊!真的一点不痛!你知道我语文不好的对不对!脑回路也异于常人!……”
“咳!……还是说回0001号士兵这个话题吧。时间挺久了,我记得是当初你和季风在一起时的那一段时候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我沉迷星际战舰游戏,那个,嗯,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幼稚,我那时候特别想和你玩一个游戏,——嗯,就是,说起来有点中二,好吧!我知道你也习惯我这个样子了,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直说了!——这个游戏就是……大致就是……是你来当我的长官我来做你的士兵,然后我为你身先士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前赴后继战死沙场!
……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鲜血的洗礼!爱与恨的锻炼!你不觉得很帅嘛?!”
“……嗯,很帅。”我说,“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削好的苹果奖励给你。”
谢连溪两眼冒星星,伸出一只手来,惊喜道:“真的吗真的吗?!”
我面色如常,把一个削的只剩下核的苹果,万分庄重地放在了谢连溪手里。
谢连溪:“……?”
谢连溪寒酸地收敛着牙齿,小心翼翼地咬着核上面的一点果肉,啧啧称奇:“能削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谢连溪继续说着他想起来的这段回忆:“所以说,如果这个‘0001号士兵’,你能够在七年前对我说的话,那个时候的我一定非常开心。”
“为你去死也不是不可以哦,如果你那个时候这么对我说了的话。”谢连溪感慨着,又自己笑着吐槽自己起来:“哎,不过真要说起来,刚才那句就是花言巧语骗骗人罢了,毕竟我可是很惜命的,一般不轻易会为别人去死的呢。”
“而且,你那个时候和季风在一起,哪有时间管我啊。”
92、
谢连溪一手把核往垃圾桶里扔,一边大爷似的朝我撅撅嘴,要喝水。
我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有些酸涩,抿了下嘴唇,轻声问他:“……你还要什么想吃的吗?”
谢连溪一脸震惊,看了看我,看了看医检报告,爆了句粗口,差点激动地从床上翻起来,“我去,我他妈的不会明天就要死了吧?!不会吧不会吧,救命啊!!!”
然后被刚推开门走进来的骆以州再次以武力镇压,压成了一条只能乱蹦的咸鱼。
骆以州脸色铁青:“你能不能消停点!谢连溪!你那个凌波丽的手办还要不要了?!”
威胁过后,谢连溪再次乖巧地躺了下去,睁着骨碌碌地眼睛看着骆以州,眨呀眨的。
骆以州:“……我想吐,谢谢。”
“看到了没有?”骆以州拉着我出了病房的门,走到较为偏僻的地方,有些郁闷地说道:“所以说不要可怜那家伙,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听他这话,他自己也似乎被谢连溪的脑回路打败过。
我笑了笑,表示赞同,笑完过后又有几分局促,因为不知道骆以州把我拉到一边来干吗。
骆以州把脸撇向窗外,一只手掩饰性地捂住半张脸,掌心抵着下巴,明明是镇定的模样,我却感觉他才是我们两个中最局促的那个。
我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咳了一声,说起一个话题来:“嗯……那个……凌波丽手办是怎么回事啊……?”
“哦,”骆以州稍微回了回神,但只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嗯……他放在我那好久了,也没有拿回去,那天本来是约好来拿的,刚巧那天我要送给安越一枚袖扣……”
“是……七年前的事吗?”我皱起来眉头。
“是的。”骆以州很快答道,说完又立刻疑惑起来,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骆以州语速变得缓慢了一些,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那个时候……不是和季风在一起了吗……”
那么,就是说,这一次轮回,我来不及干预谢连溪和安越的见面,所以七年前,谢连溪在见了安越之后,喜欢上了他,并且抛弃了那个他当时非常喜欢的凌波丽的手办?
骆以州的手再次揣进口袋里,似乎在拿什么东西,他的脸颊红了一些,但手从口袋伸出来的时候,手掌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
我现在有一件十分想要确定的事情,便没有在意他要做什么,也没有仔细听他说的话,兀自打断道:“那个时候,纪涯是不是举办过什么宴会?”
“是啊。”
“……你去了吗?”我的声音有些不稳。
“没有。因为当时……生了些病吧,所以在接受治疗,所以没有去。”
“那!那个时候你送给安越的袖扣上的花纹是玫瑰吗?!”我的声音逐渐发紧。
虽然骆以州不知道我在激动什么,诧异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是……的。那个时候我是刻了很多玫瑰,但我想不起来是要送给谁的。
那天安越和我约好来拿袖扣,所以在安越来之前的一段时间,我雕刻的都是罂粟,他来了之后,就把刻了罂粟的袖扣给了他。“
我的瞳孔缩了起来,耳朵里似乎在嗡鸣。
我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一味地沉浸在我那份天塌地陷般的情绪里,脑子里有那么一瞬是空白的。
……所以,是我……导致了谢连溪和骆以州的死亡?
我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张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战栗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影,这道人影晃动着,一会儿成了倒在罂粟花海浑身血液的样子,一会儿成了他把玫瑰袖扣递给我的样子,这次他没有说”嗯,送给安越“,而是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那枚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的玫瑰袖扣,走上前来,握着我的手,将它放入我的掌心。
骆以州笑着说:”现在我想起来了。“
”这个,要送的人,一直都是你。“
说着,他忽地拥抱住了我。
然后他吻了我。
”原来纪临你和季风在一起之后,真的没有忘掉我们三个人啊。
……我们还以为你有了爱人之后,就抛弃了我们了呢。
可你还记得我那个时候的一些事情,
……谢谢你去向别人询问过去,然后了解我。“
骆以州的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如果骆以州觉醒了,被安越察觉了,
……会再次被杀吗?
我背后出了一阵冷汗。
我推开了骆以州,把那枚袖扣重新用力塞回骆以州紧紧攥着的手掌里。
我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去看骆以州的表情,我把脸撇向一边,声音艰涩道:”对不起。……我不能收。“
”为什么?你不是和季风分手了吗……“
骆以州的声音里满是不解,落寞着,声音像是一段忧郁的月光似的,轻巧地落在我的心头。
我的心颤了一下。
我深吸口气,屏住呼吸,镇定地看向骆以州,声音坚定地说:”因为你喜欢的人,是安越。“
”你应该送罂粟给他,而不是送玫瑰给我。“
骆以州还想说些什么,接触到我万分笃定的眼神之后,愣住了。
他垂着脑袋站了一会儿,捏紧了那枚袖扣,手背上青筋暴起,骨关节被捏得用力到发出声响。
”连你也说……我喜欢安越……“他轻声呢喃。
我的心杂乱无章地跳着,紧张起来了,我犹豫着要不要把一切说明清楚,但是依然有所顾忌——他会相信吗……
我纠结焦虑地思考着,骆以州缓缓抬起头来,把袖扣重新放回口袋,他的眼睛开始变得如镜面一般平静,仿佛波澜未起,他沉默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好吧。“骆以州终于开了口,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纪临。“
”我明白了。那么,还是能做朋友的,对吧?“
93、
谢连溪压根没察觉到我和骆以州之间的异样,也亏得他神经大条,一等我们进去了之后,趾高气扬的,仗着自己是个病号的身份指挥这指挥那的,倒让我自在了些。
他估计因为我俩会联合揍他,话音刚落,直接一钻被窝,拿被子捂住了头,躲在那里瑟瑟发抖了半天,最后露出双眼睛,滴溜溜往外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呆子模样,和我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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