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一句反问,让方妍绡凝眉一瞬,对方来头未知,自己底细倒是透了个清楚。
“哼,想知道我长什么样,有本事就亲自来掀开看啊。”
方妍绡已经杀心腾起,不愿再留此人活口。便再次抽出鲜红绸布,缠绕而去。
凤寐心知她已被激怒,也不掉以轻心了,将药箱搁置一旁,专注打斗。
“呵,姑娘。这红绸本是用来裁衣裳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伤人的利剑了。”
以守为攻,凤寐步步闪躲,次次脱险。那红缎不断围着树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直接连树也勒断了。
“那你呢,又是什么正人君子嘛?都说医者仁心,怎么银针到了你手里,就变成偷袭的暗器了。”
闪过飞来针雨,方妍绡反语相讽。
“哈哈哈……好一个伶牙俐齿。”
凤寐笑着腾空跃起,一步踏在红绸之上,向她步步逼近。
方妍绡目光一凝,眼看就要夺到对方腰间的令牌,确认身份了,她索性也没有抽回红绸。
两人擦肩翻身,双双稳步坠地。半空中,红绸断为几片,飘散满天。
拿到了。
她自信紧握着那块令牌。
而凤寐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手中握着一片软红面纱。
两人不约而同转身相望。
凤寐微掀凤眼,定睛打量,见美人一身红衣飘飘,不施粉黛的脸上,双目流盼,红唇白齿。人于风中亭亭玉立,姿态凌然,让他顿感这艳绝山川的佳人风致。
“呵,姑娘这姿容,当真见不得人。否则……见过的人怕是再无法死在你的红绸下了……”
方妍绡扬了扬手中的令牌上的字,不屑笑了:“你就是唐巽。”
对方点了点头,淡然利用套在身上的虚伪身份:“没错。”
“那凤寐在哪儿?”
“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什么问题?”
方妍绡略是松懈心绪,却见那人慢慢向她走近,迎面而来的风中,还有自他身上散出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说不出为什么,这味道竟还有些让人安心。
晃神一刻,凤寐已经近在咫尺,他笑着问:“敢问姑娘芳名?”
方妍绡惑然,隐隐蹙眉:“你无权知道。”
凤寐点点头,退开半步:“那你也无权知道凤寐的下落。”
“诶,你。”
方妍绡语噎,转念一想:适才与他交手,虽招式简单,但蕴发的灵力却很充沛,不像是普通的修仙者,他定然刻意隐藏了出招的方法,我再用一招试探,便可佐证猜测。
想罢。方妍绡眉眼轻弯,假饰讨好之姿,对凤寐嫣然一笑:“玉貌鲜妍,轻裾红绡。”
绕有意思。凤寐不动声色,于心暗语。
“所以我的名字,取的是……妍绡二字。”
明眸浅笑,眼底却泛起一股冰凉。
凤寐注视着她的神韵,嘴角微弯:“很美的名字。”
“多谢赞赏……医圣大人!”
方妍绡故作柔弱姿态报完姓名的那一刻,立马趁凤寐分神,自中指指尖钻出一根极细的红丝,倏地向对面那人双眼袭去。
危急之时,仅差毫厘距离,锐利的线尖就要刺入那人淡褐色瞳孔中。凤寐却毫无动作,如老僧入定般,平静看着她的举措。
仓皇间,方妍绡急急收线,迫断指甲,才将那根红丝收紧,免去那人失眼之难。
“为什么不躲!”
在她怒气腾腾的质问下,凤寐嘴角的笑意更深。
“妍绡姑娘若是觉得我听晓了你的真名是一种冒犯,而要逞难于我,那是应该的。我没有理由躲。”
“我没那么小气。”
“那定然还有其他原因,是我让姑娘不开心了。”
一番花言巧语,逐渐让方妍绡淡去手中气劲。
“那你不怕瞎了吗?我这红丝可不是一般尖利。”她嗤笑反问。
凤寐朗然一笑:“游走世间,只要心存善念,则处处是光明。眼虽瞎,心犹明,便无所可怖。”
“哼。无聊的说教。”方妍绡轻呼了口气,散漫望向别处。
凤寐眨了眨眼,望着她透亮的双眸:“妍绡姑娘刚刚对我的手下留情,难道不就是这无聊说教最好的证明吗?”
“你!”方妍绡瞪他一眼,压抑心头动容,冷酷道:“真烦人。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后会无期吧。”
说完,腾空离去。
凤寐站在原地,敛了笑意,平静望着她的背影,呢喃道:“又是一个需要医心的人……”
×
穿堂的风自一片湖塘外,横拂过来。
祁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偏头望了眼身侧的皎然湖,在骄阳的照耀下,镜面粼粼。湖上不远处有一座凉亭,此刻空荡荡立在那里,檐下的珠帘高卷,风路过后,才松垂下来。
点了点头,祁终确认沿路的地标,更加放心地往前走着。
他已向门中弟子打听了,沐耘所住的楼院在更为偏僻静谧的山沿。他平日喜静,凡事又亲力亲为,那边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连通传弟子都少有之。
所以这一路找来,祁终越感孤寂,心道:这样也好,人多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第29章 异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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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条又一条寂静的小路,随着两旁的白墙绿瓦擦眼而过,祁终来到一处别具一格的庭院前,望了望周围,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他轻轻缓步进门。
见院中青檐寂寂,草绿风轻,石阶侧面,幽幽苔色随处可见。
西窗外还种了一棵柿子树,也已枝苍叶老,只剩三两颗忍冬的柿子,橙红若火,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整棵树风烛残年,在角落里歪着身躯,挡住窗前一阙光阴的影子。
祁终驻足端详半天这院中景致,微感一股离群索居的隔世感。
他不由埋汰:“啧啧,这家伙是有多不常回家啊?这落叶都铺满地了。”
走到阶前,他望了眼头顶,见门匾上刻着两个小字:云房。
好是文雅的名字。
祁终在心里叹了一句,随沉放目光于关着的门扉上,一阵沉思:不在?
他提步要走,又觉得费那么大力气找到这来,就这么离开了有些不划算。
转了转眼睛,祁终环顾了下周遭环境,想了想:要不帮他把地扫了再走,权当赔礼道歉了!
……
待将小院重新打理一番后,看着生机新景,祁终满意地坐在门前,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想这下谁也不欠谁了。
此刻已是天色微醺,门前那几株桐树,在光影里又簌簌抖落下花瓣,落在石阶上,门檐上。祁终叹了口气,有些心累,又不想再打扫一边,心想一点点落花,无伤大雅。
垂了垂眼,他依恋地往身后靠去,却不想一下栽进门中。他惊讶爬起来,看着微敞的门扉:门没锁?
……
晚昏随着他的进入,也涌进云房,屋里更显宽敞明亮。
室内设计颇具风格,祁终以为这只是一间普通的住房,但环顾一圈后,他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临山的窗,天明几净,屋外近处是一片青竹绿树围绕,十分幽静,远处却是山顶云雾飘渺之景,很适合作诗静心。
祁终观赏完窗外景色,转身时,又见东墙上嵌着一道门,锁得紧紧的,好似许久都没打开了,锁上有尘灰。
他留意了一下,想着人也不可能躲在里面。
原以为门扉微敞,是因为房门主人在屋内专心其他,而不知屋外动静。特意进来看望一下,却还是空无一人。
祁终叹了口气,准备走出门去,又见身旁一个高高堆起的不规则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架子下还有一炉香灰,应是爱书之人,怕虫蛀书,时常以松香熏染。
祁终一时好奇,指尖一一扫过层层书架,于末端处寻得一本合眼缘的古书,轻轻抽拿出来,准备欣赏一番。
却发现这本书过于破旧,已经没有了封面,不知著者也不知书名。
祁终轻轻翻开两页,从头细细研读起来。当见满篇都是字体怪异的古文时,心想自己根本看不懂,还是放弃吧。
正欲合书,那第一页的篇章却怎么都关不上了,死死摊在他手中。祁终低头一望,也无法挪开眼睛了,书页的边缘散发出诡异的彩光,如一团巨大吸力,刺得他眉心生疼。
“这啥玩意儿啊?”
想丢丢不出去,想闭眼不看都没办法。祁终心生懊悔,真不该动别人的书。
正焦灼间,书页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安抚着他的眩晕之感。随即人便像催眠一般,缓缓闭了眼眸。
那一刻,书上的文字一个一个振翅起飞,有秩序地环绕着他转动。
再睁眼时,祁终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冰冷的囚牢,周遭全是坚冰和寒冷,他坐在天窗的光亮中央,手脚皆被锁链束缚,而双手中还捧着那本奇怪的古书。
书页早已换了模样,一片崭新。
祁终再次翻开书,却发现上面的文字一下变得通俗易懂,字里行间都可透出著者的文笔流畅,文思敏捷。
这是一本术法之书,讲的是一种幻术心修。
祁终内心的震撼逐渐平静,沉下心来细细品读,在正文前一段,写的便是: “破天格,逆生死。由心造念,念极以幻。春秋万载,大梦一场……”
他一下敏感察觉:“难道此类心修之法可以克住天格对我命数的限制?”
上疆之人主流心修,剑修为辅,将更易登峰造极,羽化登仙。
这一点,历代仙尊以及修仙世家都已经印证过了。可这世间捷径之法常有,但能走好捷径的人却不常有,大多数心修,在修道一半时,便走火入魔。
当然也有人一意孤行,死熬到底的,但此造化已臻的表现却是无情无义,再不知人间冷暖。
祁终回想了下师父对自己的提醒,一下陷入迟疑。
叹了口气,他继续往下浏览,却见一纸残页,刚好是详写禁忌的那一页,扶了扶额,祁终再次叹了口气。
也不知怎样出这本书所引起的诡境,他只好再一一读下去,越读,他越感心头怪异。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稍作停顿,不往下翻,只凭心回忆,脑海中居然萦绕出连贯的字句内容,他不可置信地翻页印证,书上内容与他所想竟完全一致。
“……这书不会是我家祖先写的吧?”
堪比托梦一般的记忆,如洪潮涌来。
祁终合上书,闭眼回忆,阅读的速度快了好几倍,须臾片刻,术法内容戛然而止。
他慢慢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云房了,手中的书也已合上了。
咽了咽嗓子,他尚未缓过劲来,一本内容残缺的怪书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人的书房里?
莫非……他有什么为祸苍生的秘密不可告人?
乍一想,祁终倒吸一口凉气,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胡乱猜疑把自己给唬着了,正欲携带证据离开,去上报揭发,那本书却从手中脱离,向他脑袋砸去,似乎很是生气他的想法。
“诶你……”
祁终一把抓回那书,翻开后,发现每一页都是大片空白,只有中间一行字十分突兀:疑人者,心自疑也。
“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冤枉他了?”
“……”飞书无反应。
祁终又道:“他若心里没鬼,怎么会收藏你这种害人的禁书?”
古书愣了愣,随后在空中自燃了起来。
祁终大惊失色:“啊喂。你干啥呀?你怎么自己烧起来了?烧没了,我上哪儿找一本相同的赔他啊?”
“停下!别烧了!”
他抢着去灭那团火,却迎面而来扑扑烟尘。
“咳咳……”祁终捂嘴呛了几口烟,再抬眼时,书已经没了。
“完了……”
他慌乱一叹,倒退一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木箱,上面用松江笺纸写的诗画,本来卷得好好的,被撞到地上,散落一地。
祁终慌手慌脚,又蹲下去捡字画,瞧见画工不凡,一眼心动。
“这收藏的是哪位名家手笔啊?” 肯定值钱。
他这样想着,展开了一角查看画者的名字,却在看到的那一刻,立马卷上,表情略显尴尬:原来就是这呆子自己画的。
仔细整理妥当后,祁终耐心给他放回木箱上,却又看见箱子未上锁,露出了一张彩色的油纸边缘。
皱了皱眉,祁终想着给他一并收进去,免得等下放上字画后,压坏了这不知名的物品。
想着便把字画又放到一边,轻巧叩开了木箱,正要腾手去理时,祁终脸色一僵。
箱子里面其实只有一样东西,是一只彩色的纸鸢。
轻轻拿起风筝的一只翅膀,祁终在那一刻的恍惚中,乍然忆起儿时书院读书的光景。
书声朗朗,流年景景,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脑海,他在此时,终于想起当年相约在山顶放纸鸢,最后却失约未来的人到底是谁了。
他也忆起自己在山上苦等一天,守约至瓢泼大雨降落,也不曾离开的愚蠢,就只是印证了一个失信之人的恶劣罢了。
所谓缘分,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心结过去这么多年,终于让他在此刻清醒明白,也看清了那人虚伪的表面。
连一个孩童约定都做不到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再去“日久见人心”了,当下就已经有了判定。
祁终怒从心生,捏着纸鸢的手不自觉用力,竟一下掐碎了那薄薄的纸层。
……
晨光时分,沐耘领着案情卷宗,回到云房继续分析。
进院门的那一刻,却突然诧异了,见院中青阶尘净,草木整齐,似乎被人特意打扫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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