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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凉如水。荆新郊外的一处竹林中,草屋微明。
檐灯下,飞蛾扑火,死去的影子急急坠落,在屋内的墙壁上一下又一下地晃着。突然间,这些小飞虫的影子里,混杂了一根薄如蚕丝的红线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迅猛穿进屋子里的墙壁中央。
紧接着,一道瑰艳绮红的身影踏着这根红丝,轻轻顺风而下,在草屋门口,悄无声息地降落。
方妍绡谨慎地探了探屋内的情形,并没有人。
根据她连日的观察,这间草屋的主人,行踪可疑,有极大可能是她要找寻的家伙。眼下,她尚未有十分把握,只能悄悄临近他的住处,试探一番。
屋内静谧地只剩一盏油灯摇曳着光亮,四方铺着几筐晒干的草药,药香悠悠,似有安神功效。
方妍绡目光留意在一株暗紫色的药草上,有些好奇地想端详一番。可她还未碰到那株药草,身后突来一声警告:“别碰!”
接着,一根银针迅疾穿堂,再从她指间穿过,将药草订死在筐沿上。
她惊异回身,乍见来人。
第30章 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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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妍绡冷眸转身,便一眼认出草屋外那站在月色中的人。
“又是你?”
凤寐放下背篓,里面是满满的新鲜药草。
“这句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妍绡姑娘不是说过后会无期了吗?怎么夜半更深,还来这郊外竹屋逗留呢?”
“我……”方妍绡心里泄气,没想到蹲守这么久的嫌疑之人,兜兜转转还是之前的那家伙。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凤寐将草药一股脑倒出来,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儿。
“请讲。”
“你到底是不是凤寐?”
方妍绡语气不善,凤寐也并无生气,侧着容颜,拐着弯回复她。
“我只是一个医者。”
“哦?真巧……我所说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而且包治百病,瘟神见了都得退避三尺……”
凤寐听她这激将的语气,不由愉悦笑道:“此人医术了得便是姑娘寻他的缘由吗?”
“所以你是吗?”方妍绡冷笑反问。
凤寐并不直面回她,而是淡然从她身侧走过,进屋继续整理晒干的草药。
并且答非所问:“这紫草是我今早刚采的,其副效还未散去,妍绡姑娘刚刚若是拿起来看,那此刻,你袖中那双玉手怕是得疼痒难耐,更使不出你的绝招了。”
听完这话,方妍绡暗叹一句好险,面上却轻哼:“你会这么好心?”
“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杀你泄恨?”
“恨?我与姑娘相逢不过两次。怎么就谈上爱恨了呢?”
方妍绡无语讽道:“你的故作神秘,害我白费时间,耽搁了找人的计划,已经开罪了我,由此生恨,你明白了吗?”
“呵。姑娘如此牵罪于我,阎王听了也觉不公啊。”
“那你就告诉我凤寐的下落,或者承认。”
“我很好奇,你这般笃定我与你口中所说那人有关系的理由是什么?”
凤寐回头望她,眼中一副淡定的笑意。
方妍绡轻嗤一声:“看你不顺眼。”
凤寐微愣一瞬,更觉好笑:“姑娘认错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难道像一个人也是我的错吗?”
“……”
“看妍绡姑娘这么嫉恨那人,却还要天涯海角地纠缠,莫非他是……”
方妍绡眼尾轻挑,打量着他:“是什么?”
“是姑娘爱而不得的负心人?”
“……胡说八道!”
方妍绡火气直升,正欲抬手出招,银针却先她一步飞窜过来,封住了她右手手腕处的经脉。
“你!”方妍绡本只是想恐吓下他,却迎来这般对待,不悦皱眉间,她使劲抽走这根银针,冷笑道:“雕虫小技。”
凤寐笑而不语。
“废话少说。今天我必须知道凤寐的消息。不然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耐心已失,方妍绡脱口便威胁对方。
凤寐沉吟了一下,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妥协一般叹了口气:“那姑娘稍等。”
“别耍花样。”方妍绡倒是愿意等他片刻。
隔了一会儿,凤寐匆匆返回,手里还多了一个算盘。
方妍绡蹙眉,心口淡淡火气:“这什么情况?”
凤寐洒脱笑道:“算账啊。姑娘不是要烧了这里吗?这屋里名贵草药多了去了,真要是一把火烧了,姑娘得欠我不少钱呢。”
“……”
方妍绡闭了闭眼,气到无奈:“敬酒不吃吃罚酒。”
语毕,正欲运丹提气,收拾这人,却发现手臂发麻,已经动弹艰难。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肩上穴位又多扎了几针,她痛得嘶了一声:“疼……”
凤寐平静回答她:“疼是病症的表现。你心气郁结已是病碍,近日用功过度更加重病情。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须臾间,银针又被他抽去。
那一瞬,方妍绡感觉全身紧绷的筋脉轻松不少。
“你修炼邪法,虽用之巧妙,但却是以血作养,如果不尽早寻得医治之法,最后下场会比你杀的那些人还要凄惨!”
凤寐严肃的提醒,叫方妍绡错愕抬眸。
“这几针可以帮你缓解此法带来的反噬苦痛,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姑娘若是肯悔过当初,不再妄杀,我可以收你做我长久的病号,直到将你治好为止。”
刚才是见效的相助,眼下又是诚恳的劝告,方妍绡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心里已有几分动容。
“以杀止杀,何须悔过?”
良久,她苦涩驳回那人真诚的请求。
凤寐摇了摇头,不做评判,却蹙眉问道:“这么柔嫩的双手都不肯爱惜,线穿进血肉的滋味,好受吗?女孩子,不该多心疼下自己吗?”
这几句温柔的关心,让方妍绡身形微颤,鼻头一阵酸涩。
她猛然垂下头,含带歉意道:“多谢你的仁心,是我打扰了,告辞。”
抬头时,眼眶微红,人却依旧倔强地离开了。
凤寐叹了口气,终究于心不忍。
“妍绡姑娘,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方妍绡背对他,嗓音有些难受。
凤寐将信物交到她手中,矜傲说道:“这份信交给你的主子吧。”
错愕回身,方妍绡难以置信,捏着那封信:“你……”
“先别感动,记得回来打工。这么多草药还等着你回来晒呢,别的不说,诊费我得收点吧。”
听闻这话,方妍绡竟没忍住笑容,轻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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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已至三月中旬,扶风的山风依旧清寒。
祁终自那日从云房回院后,就频繁做梦,每睡一觉,都会掉入无边梦境,梦中浮现的历历场景全是和他那天在书中所看到的内容相关,不断涌现的阵法,灵术,都快让他倒背如流了。
本想着,这几日沐耘应该会来问罪他,毕竟一码归一码,那人虽不是个守信用的好东西,但书毕竟是在自己看过之后,烧没了的,总还是得担起责任来。
但风平浪静过了几天,他除了被这书中内容打扰美梦以外,根本屁事都没有。
幻术的心修,在上疆确实有道派,但闻名遐迩的得道高人却了无踪迹。
祁终虽心动古书记载,但也不敢随便修习,他听信师父之言,不能妄动命格之力,否则……
“哎。”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望着满天星子,叹了口气。
心想:如果现在能有一壶清酒解闷就好了。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鼻尖就传来一丝酒香。
祁终嗅了嗅味道,低头一看,桌上真的出现了一壶酒。他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去捧那壶酒,却捉回一把空气。
他愣了愣,疑惑道:“幻觉?”
一言落下,那壶酒便隐隐淡去。
祁终惊讶一瞬,心中暗说:别消失。
酒坛又显出影子来。
这时,祁终惊愕间还带着一丝后怕:那本书太可怕了。看了几眼,特喵地啥都会了。
他蹙眉想了想,又换了个角度思量:嘶,会不会只是我自己的幻觉?旁人也受这幻术影响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祁终听见,一下就辨认出沈冀书那又怂又胆小的脚步了。
犹豫了两下,他赶忙从旁边的花圃里摘了一些花草,摆在露天的石桌上,然后心中设幻,将这花草幻做一桌的琼浆玉露,美味瓜果。
等人走到院门处,祁终假意背着他,坐在石桌旁,做出偷吃一堆美食的样子。
沈冀书甫一进门,就撞见祁终一个人在那里独享一桌盛宴,顿觉委屈,边跑边喊:“哇!这么多好吃的,祁兄你怎么背着我一个人享受呢?也不招呼兄弟一声!”
祁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上钩了。
他故作懊恼地回头,安慰道:“啊呀。没忘了你,没忘了你,这不是赶上了嘛。”
沈冀书傲娇撇了撇嘴,羡慕道:“祁兄你这待遇也太好了吧,耘公子又派人给你送了这么多水果美酒,神仙日子呀。”
祁终扯了扯嘴角:关他什么事儿。
虽然自那晚,祁终赌气说自己没吃饱后,这小院子里,除了一日三餐,还真就多了不少零食瓜果。
“哎行了行了。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祁终假意嗔了一句,连忙把新鲜瓜果推到沈冀书面前,示意他多吃点。
“那……我就不客气咯。”
“嗯嗯,别客气。跟兄弟我客气啥?”祁终憋着笑意,内心狂喊:你丫的倒是吃啊!
傻笑了两下,沈冀书凶残地夺走面前一颗水晶梨,享受地啃了两口。
祁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了句:“什么味道?”
沈冀书不解,边吃边回:“什么什么味道?梨还能有什么味道,甜的呗。”
“……嗯。”祁终憋笑憋地喉咙疼,把脸转向一边,用手摸着鼻子。
怕人吃多了草难受,他侧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散!”
尾音落下,石桌上的盛筵登时消失,变成一堆带土的花草。
沈冀书原本吃地挺开心的,可越嚼越觉得嘴里有股青草味儿。
一低头,发现自己居然捧着一堆草,吃得津津有味,瞬间吓了一跳,连连推开眼前的花草,一边吐着嘴里的草浆。
“啊呸呸呸……我怎么在吃草啊?”
“噗哈哈哈哈……”
那一刻,祁终实在忍不住了,佝着腰捧腹大笑。
沈冀书气得不行,问罪于他:“你,是不是你使诈?”
祁终点点头,想拉住他解释,但看见冀书嘴角的青草汁,把唇都染绿了,一时又没忍住,爆笑出声。
“哈哈哈……不行了,好傻。”
“太过分了!哼!”
“诶,等下……哈哈哈。”
笑到没有力气,祁终挽留不住他,只能狂笑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祁终的笑瘾总算过去了,揩了揩眼尾的泪,他沉静下来,开始思索:既然这幻术我已经无师自通了,那说明我有天分,不如先慢慢练着,大不了不练到极致,就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了吧。
贪念一起,便难以收止,此刻,他并未考虑到这一点。
敲了敲桌面,祁终今晚意犹未尽,还想找人练练手,想了半天,他脑海中又冒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展,他一拍桌,胸有成竹地站起身,走向院门。
第31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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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终站在庭院的花树下,随手接住一支飘落的桐花,自信钳住,闭眼冥想:告诉我,那呆子现在在哪儿?
一念起,脑海中顿时花影翩跹,那朵花的灵讯源源传入,展露一副清静的画面:夜色灯火下,一位风致款款,高戴玉冠的青衫公子,正徐步从云苑外的长亭经过。
认清那人的面容后,祁终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断去讯息,慵懒睁眼,背着手,漫步而去。
皎月湖上,月若流金,铺洒在平静的水面上,闪着粼粼空灵。但只有月影,湖面依旧冷清不少。
祁终站在沐耘的必经之路上,掐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唔,怎么整那个呆子呢?要不……诶,就这么做!
望了眼平静湖面一座孤独的凉亭,祁终心里的计谋顿时有了蓝图:我用幻术,假装把这个凉亭搬到更远的湖心去,再留一条假路给那小子,等他一踏上去,我就收了幻术,让他掉成一个落汤鸡……哈哈哈哈,太妙了这法子。
不守信用的人,就该被收拾!
……
长廊上的步履不紧不慢。沐耘边走,边理着思路,还在深虑手中案子的悬疑之处。
正当他路过皎然湖时,余光一亮,让他不由放缓脚步,偏头观望。
只见空灵月色下,湖水一片清冷,波纹微微的湖面上不知何时长满了荷苞,满池的荷叶摇曳其间。
就在他凝眸的那一刹那,无数朵白荷粉莲都纷纷散开花瓣来,氤氲着周围一切清芬,伴着皎洁月色,花蕊处又乍现万千流萤,轻盈飞舞,让人一下梦回盛夏之夜的凉爽。
沐耘被眼前景色惊讶一瞬,心思却迅速沉静下来:初春时节,哪里来的这么多莲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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