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右手手掌顿感一阵钝痛。方妍绡蹙眉,低头一看,竟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已飞扑过来,捉住她的手死死咬着。
哭诉着他们的累累罪行:“呜呜……你们这些强盗,杀了我娘,杀了我爹,我咬死你……呜呜。”
“呃……”
那一刻,方妍绡顿然忘却手心的痛楚,而觉心上酸楚。
当年她家遭逢袭杀时,也是这般无助绝望。
当杀手这么多年,她从未杀过老弱妇孺,更没有灭过何人满门,就是因为这份伤痛铭心刻骨,任何时候都能让她感同身受。
正失神间,手中痛苦忽然消失,方妍绡回神时,小男孩已经尸首分离,倒在血泊之中。
而杀他之人,正向自己得意笑着:“方月使,你没事吧?这小兔崽子,可真能咬,你的手都出血了……”
“……”
方妍绡无视指尖滑落的血,而是直直盯着烟萝的眼睛,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烟萝胆颤心惊,往后退了几步,谨慎喊道:“方,方月使,我……”
望见她平静的眼底不断起伏的杀意,烟萝又懊悔自己的失算,认怂跪下,毕恭毕敬地献上锦盒:“方月使,太,太岁蛊。”
空气在无数焰火中灼热起来。
方妍绡疲惫叹了口气,抽动红绸,收回锦盒,冷淡道:“滚。”
“是,是。”
烟萝擦了擦汗,领着一帮妖兵,急忙退下。
世间在此刻安静地只剩呼啸过耳的夜风声,在这样一股压抑的血腥中,方妍绡感到身旁万千亡魂的双眼正审判着她。
无奈地闭了闭眼,她正欲转身离去。
迎面却突来一道掌力,猝不及防打在她的肩侧,本就被咬的右手在此刻伤上加伤,已然麻木。
她凝眉望向来人,却惊愕至失声。
那人翩翩白衣,踏着地面未干的血迹尸骸,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目光落在她身后小男孩的尸体上。
只听他冷然一喝:“恶毒!”
第34章 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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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凉,火光映面。
方妍绡望见凤寐的那一刻是惊讶至无措,在听完他充满厌恶的那一句吼声后,更觉荒唐地湿了眼眶。
凤寐虽有所察觉李元邪会为夺太岁蛊而不择手段,但没想到他竟然来晚一步,生生目睹眼前这一桩新鲜的惨案铺陈。
“……”方妍绡默不作声,静观对方举止。
自入桐疆来,凤寐为了伪装身份,鲜少如此动怒出手。
“稚子性命,你都忍心杀害?”
方妍绡不做解释,木讷点头:“……对。”
凤寐心生气愤,掌生神力,取人性命的念头只在这一瞬间。
但他最终没有动手,只是失望道:“那日在长街见你仗义出手,惩治恶人,还以为你良知未泯,有所转圜的余地。加之后来,你如约来郊外,替我晾晒草药的真诚都无不让我动容……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伪装的假象而已。”
“……”
听着这些肺腑之言,方妍绡沉默着,不敢眨眼,怕眼眶中的泪水在闭眼的那一刻倾泄而出。
凤寐摇头叹息:“我竟然还曾心慈,替你治疾,期望你能有所醒悟,早日回头……”
“……说完了么?”
方妍绡偏头哽咽一瞬,立马调整好情绪,漠然问道。
凤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背影逐渐模糊在她的双眸之中,从未有过的委屈酸楚淌落心底。
她不知怎地,一个陌生之人的误解,在这一刻,竟能把她的心给伤着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上疆之人对玲珑心的谩骂从未少过,她没有一次觉得心痛,甚至觉得好笑。
但是现在到底有什么不同?方妍绡止住抽泣,待右手恢复些许知觉,才步履缓缓,走出这悲哀的苦涩。
×
清夜肃静,夕颜在墙角悄悄绽放,吐露出这扶风山夜的静谧已深。
水榭长廊上,祁终抱着双臂,迷迷糊糊地走着。
风寒初好,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寻古书残卷,以解心头困惑。
但置身山中,要找一本奇书并不容易。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是沐家的书楼。
他早有耳闻,九垓山仙尊对沐家是爱屋及乌,什么好东西都会不吝赐予,区区一本古文,肯定也不例外。
但出门太晚,加上路痴一犯,找了好久,才到书楼门口,本欲进楼,却因没有借书令而被沐家弟子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无功而返。却不想回房路上,还能迷路,一不小心散了大半夜的步。
叹了口气,祁终漫不经心望了眼路边的荷塘,想起几日前的糗事,不由发笑。
笑意正浓,却恍惚在夜色中听见几声呼救。
“着火了。”
“大家快救火啊”
“书楼着火了!”
……
凝神一听,祁终顿感惊诧,转身一看,东面的火势已经逐渐扩大,书楼的轮廓也逐渐显现出来。
不疑有他,祁终立马返回书楼,一路飞奔去帮忙。
刚至高墙之下,他抬头一望,高耸入云的书楼登时坍塌,随着满天火星,焚烧着悠悠书页清香,飘散成灰……叫人顿感惋惜痛心。
祁终扼腕之际,正欲往前方人群奔赴,施加援手。
却在此刻,书楼流火倾泻而下,祁终警惕仰头,见那道突兀火流中,窜出一道森异的幽蓝光亮,好似一道人形,慌乱逃离着现场。
好好的书楼怎么会突然着火,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祁终清醒想到,随即追凶而去,高喝一声:“站住!纵火坏蛋。”
那道蓝光影子闻声一顿,见祁终踏上屋檐,急速追来,便不多做停留,继续逃窜,并刻意将追他的人引到一处荒芜的庭院。
祁终见那人影飞入院中,也身手矫健地翻过墙垣,四目寻找。
可他刚一落地,就陷入离奇诡阵,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暗。
他顿时敛息屏气,谨慎应对。
“可恶的家伙,烧人书楼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小心翼翼挪步间,祁终边寻觅阵法的破绽之处,边恶狠狠咒骂那道蓝影。
突然间,话音刚落,身侧一道青白剑气,凌厉扫来。
祁终灵敏侧身,机警躲过,于黑暗中,心生紧张:这阵里面还有其他人。
可惜他出门之际,并未佩剑,如今分不清对面那人是敌是友,他暂处下风地位,久留不利。
如此思量片刻,祁终心念一沉,准备巧用幻术,将黑暗作为媒介,于身旁的空地幻化出一个假人,引导对方主动出剑。
那时他再以剑芒之光,重设幻境,营造剑光破开此阵的幻象,便可出乎设阵之人意料。届时出现暗阵被破的迹象,必会让他重新检查此阵生门,到时候自己再抓准时机,就能以阵破阵了。
不出所料,对面出招之人也是关闭了五识,凭心御剑。
很快,祁终眼前就闪过了一道凌厉的剑气,耀眼的光亮,在此黑暗中,彰显出其不浅的功底。
就在剑芒扫过假人的最后一点余光处,自上空突然卷来一道更为浓重阴影。祁终料想,那便是设阵之人已在补阵的举措。
已然窥测到了生门所在,祁终也巧收幻境,登时又窜出一道剑气,默契配合着他,直直冲向那团阴影。
登时,黑暗如雾漫散。
祁终遥望那道蓝影,正伫立墙头,挑衅一笑。
刚要追过去,清寒剑意再度逼近。阵法虽破,但弥漫的黑雾仍在,两人看不清彼此样貌,只得暂且敌对。
心知对方底气不小,祁终不敢掉以轻心,只待对方出手,以不变应万变。
哪知雾中那人并未再起干戈,只是逐渐试探而来,叫他晃神一瞬。
擒贼在急,祁终不愿与他多做纠缠,索性扬起脚下尘沙,虚张声势,假意攻击那名剑客。
但本意并不在此,于那人出招之前,他就连连撤退,退至墙垣下,准备继续去追那道蓝影。
却不想对方并非只有莽撞剑招,也同样稳清了局势,看穿了他的小心机。
在祁终起飞上檐的那一刻,黑雾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要捉住他的肩膀。
好在他机灵一躲,闪开了去,可是竖着马尾的发带却被那人拾机抽去。
仅这一刻的阻力,他只得重新掉回地上去。
这时,黑雾终于散尽,皎洁的月光洒落山峰,照得人世如梦如幻。
发带骤然抽离,寸寸青丝,如泼墨泻落。祁终来不及去夺回发带,只得先稳住脚步,看清对面之人的嘴脸,以作应对。
哪知不耐转身的那一刻,祁终诧异无语。
沐耘也很惊愕,握着发带的手不由无力起来。忘却思考般地望着对方的发丝随风过而止歇,垂落肩头,于月色下,顿生柔态。
“我……”无厘头的相遇,让沐耘不知从何开口。
祁终率先反应过来,阔步上前,一把夺回他手中的发带:“喂,你扯我发带做什么?”
沐耘含愧低眉,无话可回。
祁终也不做多想,边系着马尾,边冲他身后高呼:“不许逃!”
回身那一刻,见沐耘还在原地发呆,祁终怒其不争:“喂,呆子,愣着干嘛?捉贼啊!你家书楼都被他烧没了……”
沐耘连连反应过来,自己追到此地的目的便是擒贼来着,但一转身,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不知怎的,祁终刚喊完话,那团蓝影却自己奔了回来,在他瞪眼那一刻,顿时移步换景。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回到了书楼的残火当中,周遭还有许多人在扑火扫水。
正疑惑时,那道蓝影又出现在他眼前,恩赐一般,丢下一枚珠令到他怀中,随即在黑暗中消失隐去。
祁终将那枚小巧的珠令举起来,仔细端详,发现上面刻了一个精美的“耘”字。
正纳闷那道蓝影贼人为什么要丢给自己一块玉令时,周围突然喧闹起来。
祁终回头一看,沐家的弟子大部分都赶到了此地,将他的路阻拦不通。
“你们……”
“快,把他抓起来。火烧书楼的罪人。”
听闻此言,祁终:???
一干弟子,面对寸寸灰烬,愤恨不已,正欲上前擒住祁终。
他站直身板,正气无畏地迎上众人质疑的目光:“喂。说话要讲证据。”
“你凭什么说我是火烧书楼的凶手?”
“外面火势那么大,大家都在外围救火,而你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书楼里面,这不可疑吗?”
“定然是你提前进了书楼,放了火。”
祁终无奈摇头:“……你们家书楼有那么好进吗?”
“是不好进,但你手中握着三公子的珠令,就可以随便进了。一定是你偷的!”
祁终双拳握紧,解释道:“这不是我偷的。”
“哼。谁信啊?”
“就是……早就听说了他泼皮无赖一个,他来扶风住了这么久,什么忙都没有帮,还一直拖着案情,肯定没安好心。”
“我记得他下午还来过书楼呢,之前还打听过三公子的住处,估计就是为了今天这事……”
“真可恶。”
……
指甲嵌入手心血肉,祁终忍无可忍,怒瞪众人:“都给我闭嘴!”
“要治什么罪,请沐耘亲自来审!”
这句话一说完,众弟子声音渐弱,不满地窃窃私语。
见情形紧张,一名年长的弟子,站了出来,劝住身后的其他弟子,随即对祁终说道:“既然不是你所为,那你就先跟我们走一趟吧,大公子和二小姐会裁决此事,还你公道。”
第35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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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思堂内,一片沉寂。
沐家书楼被焚毁一事,惊动了全府的人,连久居关内的沐家宗主也出面关心此事。
沐茵此刻站在父亲的身侧,尽孝安抚着他的气怒。
而在这时,匆匆外出归来的沐皙,也是神情严峻,对着高位上的长者,恭敬倾腰:“伯父,是我回来晚了。”
沐老威严皱眉,点点头,示意他先暂立一旁。
见嫌疑贼人还未押来,沐茵寻思片刻,便找了机会,走到沐皙身边,将家中大事告知于他。
越说到后话,沐皙神情越是难堪。
“此事,等下由你主判,我在一旁观望。只是有一点,他终究是客,你要多注意分寸些……得罪长汀,对净杳之后的路并没有好处。”
由于对突发事情缺少主观经验,沐皙便将公道大权交到了沐茵手中。
……
祁终被带到了归思堂后,神色依旧淡定自若。
环视了一眼周遭陌生的面孔,唯独不见一人身影,他心里失望一瞬。
“父亲。由我来审吧。”沐茵在沐老身边,自荐一句。
见他点头之后,便走向上座,看着大堂中央站着的祁终,目露不满。
“你有什么话想主动说吗?”
祁终笑道:“沐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审判我吗?”
沐茵蹙了蹙眉:“你现在有最大的嫌疑。我只是想先听一下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辩驳的。清者自清,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请沐耘出来么?”
“耘弟不在家。”
祁终厌烦地冷笑一声:“不在家?我刚刚才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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