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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山顶,钟灵毓秀,仙鹤来鸣。
本是适合人清修养性之地,却因一场书楼被焚的祸事,而让偌大仙府,皆陷入一股沉沉的惋惜之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门的那一刻,却是迎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临走时,祁终还特意紧了紧门闩,却听里面传来几声委屈兮兮的喊叫。
“祁兄,你不会把我锁在屋里了吧?”
沈冀书慌张喊道。
祁终理了理肩膀上的包袱,冷漠道:“没有。”
“你就在里面反锁就行。如果沐家的人来了,你千万别出声,也死活不要开门,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走了。”
“可是……你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为什么要走啊?”
沈冀书听说了那晚的事,弱弱开口。
却不想这句话,直接把祁终给惹炸毛了:“老子又不是心虚!还不是这破地儿待着晦气,人人都抬着个鼻孔看人看事,我多待一秒,都得减寿十年。”
“那你是要回长汀了吗?”
祁终想了想,此刻回去师门,不外是丢脸,但他师父终究会护着他,如果扶风来要说法,他也不怕。但林塘看重名声,肯定不想两世家结仇,到时候他回师门,只是把事情闹得更大。
心里有些烦躁,他迟疑道:“不知道。可能吧。”
“那……”
“哎呀,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别问了。”
怒喝一声,祁终不待沈冀书再说些什么,迈开步伐,大大方方地离开了庭院。
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庭院门口,又缓步踏进一袭素净青衫,肩上背着满满荆条,行至屋外,顶着头顶骄阳,声音温风润水。
“祁终公子,沐耘特为昨夜之事,向你负荆请罪而来,还请你消气之后,能开门一见……”
话音徐落,荡进屋墙,却毫无回应。
沐耘略感失落,但想到无理过分太甚,那人不肯轻易原谅,也属人之常情。如此释怀后,他静立院中,等待门开启的那一刻。
屋内,沈冀书听完他的话,人都给吓激灵了。
爬到窗户边,偷偷望了眼院中场景,发现不是幻觉,更加慌神。
“完了完了,他怎么来了呀!”
“还是来道歉的,总不能让人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吧?我到底该不该去给他开门呐?”
内心几多矛盾,沈冀书愁惨,又想起祁终走时的决绝。
“你若是敢开门,告诉他们我的去向,那咱们就恩断义绝!”
不想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沈冀书几番纠结,最终软倒桌前,欲哭无泪:“哎呀,祁兄啊,你快回来吧!”
……
旭日东升,再至午时的艳阳高照。
屋外的天气已经颇为炎热,沐家练剑的弟子都已经收操,纷纷赶去膳堂用午饭了。
唯有东面一处清静的小庭院中,还站着一抹素色,不动分毫。
晒人的阳光愈加猛烈,背上的荆条愈加沉重,在单薄青衣上勒出细细血痕,流畅的颚线下不断淌落的汗水,如霖洒地。
可纵使这般烈日炎炎,也晒不化院中之人坚定的意志和真诚的歉意。
沈冀书每隔一会儿都要往屋外看上一眼,每看一次之前,他都会在心里祈祷沐耘赶紧离开,不要站在那里受苦了。
也好几次想冲出去,递水给他,并且劝告他:你等的人早都已经走了。
可是……一诺重千金,他没有办法违背祁终的吩咐,只能郁闷地待在屋里,暗暗期许这两人谁能先清醒过来,把误会解开了好。
……
不知不觉间,晚风中凉意渐浓,天边云霞酡色醉人。
扶风山顶的钟楼里,群鸽归鸣,随着钟磬之音,往复旋飞。
祁终望了一眼那群白鸽,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那一只,正咕咕咕清鸣着。
叹了口气,他还是撒手了,送飞那只白鸽:“回去吧。不用你了。”
说完,将手中原本要寄回师门的小纸条,一把撕烂,散飞山崖。
望了眼天边的暮色,他觉得就算沐家的人有来过问他,此刻估计也等的不耐烦,早就走了吧。
面对重重青山,他伸了伸懒腰,随即提起沉甸甸的包袱,开始回到原先的住处。
这一整天,他思考很久,终究没有跑回师门添乱,但心头火气难消,总得找个地方散心。
随便乱转间,他来到沐家后山一处野生的果林里,见枝头硕果累累,心情顿时愉快不少,找了些野果,饱腹之后,再于青草上,酣睡一觉,醒来时,烦恼少了许多。
此刻,祁终哼着小曲儿,心情轻松地回到小院外,乍然望见院中一人的背影,心漏半拍。
反复眨眼好几次,他把沐耘确认地明明白白,那一刻,心上震撼猛烈如潮。
见那人素衣素鞋,去冠散发,背着荆条,笔直站在院中时,祁终说不清心里是感动,还是心疼。
扔了包袱,他迫不及待跑进去,动手取下沐耘背上的荆棘。
语气慌乱:“你这是做什么?快取下来。”
沐耘被微微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清来人,目光欣然。
抿了抿干涩的唇,他喊:“祁兄弟,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终于?
祁终动作一顿,蹙眉问道:“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这不重要。你气消了吗?”
祁终一愣:“我……这不重要。你先取下来!”
待荆条脱落,青衣上已留有淡淡干涸血痕,看得祁终眼眶微湿,心里又气又难受:“你真的是……何必呢?”
“祁兄弟,昨晚之事,我已向堂兄二姐说明事实真相,无论凶手是谁,都不会是你。”
沐耘拉住他,急切解释。
祁终脸色一僵,不自然道:“说清楚就好了呗,你还来搞这一出……成心让我愧疚是么?”
沐耘慌乱摇头:“绝无此意。祁兄弟在扶风这些日子,受尽委屈,是我照顾不当,有负仙尊所托,理应向你赔礼道歉。希望祁兄弟不计我之过……”
“哎呀,行了,什么过不过的。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你这样折煞我,是不是想让我记住你一辈子啊?“
祁终受不住心底的莫名情绪涌动,直接打断他的慷慨陈词。
哪知沐耘沉默片刻,最终轻轻试探:“……可以么?”
第37章 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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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反问,叫祁终惊愣在原地,结巴道:“什,什么可不可以的……”
沐耘真挚轻笑:“祁兄弟朋友遍布四海,但若能得你一生铭记,想来沐耘在你心中,也该称得上知心挚友的地步了。这岂不是幸事一桩?”
“你……”
怦怦心跳,在此刻难抑。祁终抿了抿唇,垂眸掩饰神色的不自然,小声回道:“其实,也没有很多……”
一个人对朋友的定义很高时,多一个都是幸运。
但此刻,祁终心里并不想把眼前这人划分到朋友的阵列中去。
……
好说歹说,把沐耘劝回后,祁终立马捡起角落的包袱,暴躁地冲进屋内。
环视一周,见沈冀书已经自己躲起来了,他更加生气。
“出来。”
衣柜旁,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露出一角衣袖。
沈冀书见祁终脸色差劲,便好心赔笑道:“祁兄啊,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沐耘在外面站了多久?”祁终敛去平日的嬉闹作风,严肃发问。
沈冀书迫于无奈,如实回答:“……一天。”
手心轻颤,祁终不发一语,心生怒意的当刻,一掌重拍在桌。
“你就蠢到这个地步?人在外面晒了一天,都不知道出去劝一下吗?”
被吼的心里委屈,沈冀书撇撇嘴,小声反驳:“不是你让我死活都不要出去的嘛,我先答应的你,自然听你的话啊。”
“我……”惊觉自己的双标,祁终顿时清醒过来,面露愧色。
“对不起。”
“哼。”
不满转身,沈冀书在房里呆了一天,也闷得晕头转向,眼下又被这般无理对待,他也难消恶气,小气出门。
祁终正欲挽留,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无力咽回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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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上,森罗大殿里,正诡氛弥漫。
方妍绡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凤寐,见他神色泰然自若,毫无谨慎之意。抿了抿唇,继续引他进了地宫大殿。
大殿上,早已安排了一副贵座,落于李元邪的旁边。
方妍绡冷声回禀:“神尊,医圣大人已到。”
阴鸷的眼在回话中,狠戾睁开,俯视着殿上之人,见其散出一股圣洁药香,自发屏退殿中秽气。
“很好。”
“来这边坐吧。”
李元邪居高临下,冲他招了招手。
凤寐高傲拂袖,喧宾夺主:“不必。本神看不惯丑人。”
语落,那新座已被他施法飞上半空,周旋一圈,落在方妍绡平日站着的副座旁边。
“你!”
众人见此,皆暗生心思。而李元邪的几个兄弟,素来暴躁,见凤寐如此不识好歹,顿时舞刀弄枪。
凤寐懒得理会,淡定走向方妍绡身边,择位而坐。
“来者是客。”
到底是自己把人求来的,李元邪多少压抑着火气,纵容不少。
“本尊寻你来,是要你为本尊治疗太岁蛊蚀体之症。”
凤寐恍然未闻,笑眼吟吟地看向方妍绡:“妍绡姑娘,可否借我一根红线?”
看顾了下众人脸色,方妍绡为凤寐提心吊胆一把,只身一人,来这狼窝虎穴,还敢如此嚣张,他当真不怕……
“请等一下。”
被洛青尘一个响指提醒,方妍绡回神,将一个细细红线交至凤寐手中。
李元邪见他迟迟不肯回话,已经面露不耐。
“大哥跟你说话呢,你这臭小子倒是发个声啊!”
三弟李元雄素来莽撞,一锤重地,威力直导地面,向凤寐脚下窜去。
方妍绡见状,扬起红绸,在半路拦截,登时地石碎裂,飞扑尘灰。
凤寐清冷一眼,面不改色,只是淡淡收了指间力道。
“玲珑心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李元雄无能狂怒,蹭的起身。
方妍绡漠然收回绸缎,平静道:“他是神尊的客人。即便无礼,也轮不到旁人教训。”
面对这般口是心非的袒护,凤寐嘴角隐现一丝笑意,随即抛出红线,飞至李元邪的手腕缠绕。
他道:“聒噪不利我诊病。烦请神尊将他们一并屏退。”
李元邪思量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李元雄不明缘由,着急道:“大哥不可啊,此人若趁我们不在,对你欲行不轨……唔。”
“哼。”
凤寐冷冽回身,语带严寒:“你该去治治你的嘴了。”
银针穿过双唇,剧痛难忍,让李元雄叫苦不迭。
李元邪不耐重复:“都退下!”
……
方妍绡退出大殿后,紧蹙的眉间尚显一股忧心之意。
突然想起刚才会面时刻,自己的属下烟萝并未在场,她心生疑虑,遂为转移此刻烦躁心神,而去找人。
来到烟萝平日练功的藤萝坊,方妍绡缓步进门。
却见屋内,一片庸俗香薰弥漫。
轻轻蹙眉,她稍掩鼻息,转入邻屋。
令人作呕的脂粉香味越来越浓,方妍绡推开层层纱幔,于香雾中寻人。
突然,她听见一声娇笑自前方光亮处传来,她上前一步,便又听见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
顿时懊悔,她破开纱层,冷声道:“白日宣淫,毫不知耻!”
正修媚术的烟萝,惊吓一瞬,连连穿衣。
待出门后,见方妍绡还未离去,便恭敬道:“方,方月使,你怎么来了?”
方妍绡懒得看她,直明来意:“凤寐莅临帝都大殿,神尊叫我们不可放松戒备,你当顾好自己的职责,若出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
不甘心地臣服应下,烟萝恨恨剜了一眼她的背影。
原本还在试炼易容媚术的她被骤然打断,已是心情不爽,再被这一通训教,烟萝心底泛起深深恨意。
恶毒心机骤起:方妍绡既然你这么高高在上,那我就用你这张脸,沾满卑贱的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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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山中归鸟时鸣。
祁终静立窗前,目光凝在院中的一块寸地上,心生感概万千:为什么你老是让人这么难以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面孔?
“咳咳……布谷布谷——”
晃神间,院中草木里,传出一阵暗号声。
祁终认出是沈冀书的声音,乍然欣喜,急忙推开门,迎他进来。
想到下午错怪好友之事,祁终面带歉意:“冀书,你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
沈冀书也为下午之事赌气,没好气地回敬。
祁终摇摇头,上前拍他一膀子:“当然没有,进来说。”
“嘶,你下手轻点儿,喂。”
进了屋,沈冀书便告知来意,听得祁终目光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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