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了。我也要回家了,今晚特意来跟你告别的。”
祁终点点头,掩饰不舍而笑:“害。你小子求习这么久,才大功告成地回家,真是……不赖嘛。”
沈冀书呵呵一笑,略显无语。
“等我回家了,祁兄记得来滦阳找我玩啊。我们那里漂亮姐姐多的是,说不定就遇到你喜欢的那一款了呢。”
祁终扑哧笑出声:“得了吧。我喜欢的那一款,可是国色天香,世间无双,未到时候,她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啊……好吧。”
互诉别意之后,沈冀书犹豫了一下,又劝道一事。
“话说,祁兄啊,你也在扶风待不了几天了,就别跟三公子怄气了,赶紧把正事办了吧。”
祁终拧了拧眉,倔强反驳:“怄气?我跟他怄什么气?”
“还有什么待不了几天,你什么意思啊?”
冀书见他还在装傻嘴硬,颇是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我知道被人误会的滋味不好受,但骂你的人又不是他,反观下午的时候,前来道歉的却是他。”
“沐小公子可是仙尊储君,那么尊贵的身份,人家都拉下脸来请你原谅了,我觉得诚意是够的吧。”
祁终低垂着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所以啊,你就再委屈回忆一下案情经过,把细枝末节都给他说清楚嘛。”
“这案子真的有那么难查吗?”
沈冀书听他一句轻飘飘的语气,顿时惊愕。
“当然难查!要知道,玲珑心手下不留活口,就算留有活口,也是疯疯癫癫,生不如死,根本没有办法取证。像祁兄你这样大难不死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真是少见。”
“如果你能给出更多玲珑心的相关线索,一定能让这案子的脉络清晰不少。毕竟真凶的样貌,活人不曾见,死人说不出。”
祁终握了握手指,心神复杂地抿了抿唇。
“哦。那又怎样?”
冀书正欲喝水,听他这么轻松的反问,差点一口喷出来,略是愤懑不平。
“什么怎样?你可别跟我说,你就是要让三公子完不成任务,然后看他挨一顿骂甚至惩罚?”
祁终听得没头没脑,疑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要打他骂他?”
“你难道不知道吗?九垓山仙尊给他下了限时令的,一月之内,案情查不出元凶或者重要线索的话,沐小公子可就得被责难了……”
祁终震惊抬眸,神色慌乱。
“竟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那呆子没跟我讲过期限啊!”
“呃……可能是祁兄你刚来那段时间还在养病,沐小公子怜惜你,不想给你太多压力,所以才没多说吧。”
沈冀书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我靠!他还真是好样的!”祁终又气又无奈。
“而且我还听到沐茵姐姐说,你们长汀对这次案件结果非常重视,如果月末的时候,查案之人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结果的话,他们就……”
“就怎样?”祁终紧张追问。
冀书语势一顿:“就,此后上疆所有大事,你们长汀林家都不会再参与了。林掌门说,他们不愿把信任托付给平庸之人。”
“不可能!我师父师叔不可能说这种话!”
祁终拍案反驳,心头却一股酸涩:他们怎么能这么逼沐耘呢?
“我,我只是听说。祁兄你先别多想。或许两位掌门也是太在乎你的安危了,毕竟把你送到这里这么久,人生地不熟,水土还不服,养伤也不好养,肯定过得不好,所以想替你挽回一点损失……”
祁终眼眶发红,急急反驳:“谁说的?谁说我过得不好?”
“我天天在这里大吃大喝,舒服地都不想走了!”
“呃……”见人激动不已,冀书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行。我得去找沐耘说清楚,不能再浪费他的时间了!”
祁终慌乱失措,冀书顺势拉住他,劝说。
“可现在天色已晚,沐小公子应该都休息了吧?你要不明日再去,我听沐府的下人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休息过了,云房前几夜都是灯火通明的呢。”
“哎!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些!”
“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
祁终紧紧握拳,心里如万蚁撕咬,万般难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思来想去,祁终连忙翻身上床,捞开被子钻入。也不管一边的沈冀书了,盖好被子,闷头就睡。
沈冀书被他的举止给搞懵了:不是说好了打一晚上的牌,做临别赠礼的吗?
“诶,祁兄,你这是干嘛?”
“没长眼睛啊,当然是睡觉啦!”
“呃……”
“快走,小爷我明天还要早起呢,你少在那儿废话连篇。”
“啊好好。我走,我走,真是的。”
惊讶又无奈于这人的善变,冀书摇摇头,离开了。
第38章 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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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大殿中,散发出一股浓淡缠绕的药草清香。
只见凤寐云手转劲,登时卸去罗刹神尊满身的银针,针破的那一刻,金蚕之火也逐渐出体,阵阵白雾自头顶缭绕殆尽。
这时,李元邪顿感周身气劲浑然有力,魂识亦可尽随心意地掌控,心满意足,不由狂笑出声。
凤寐挑了挑眉,神色如常地坐回副座,手指灵活转着一根银针,若有若无地散着百味药材的清香。
“不愧是素女的亲传弟子,天境医圣之名,你当之无愧。”
得到医治的李元邪,将目光落回凤寐身上,替他幻出一杯新茶,夸赞的话语中饱含拉拢意味。
“师尊威名,劝你等奸邪谨慎恭维。这不仅不能讨好我,反倒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势如水火。”
凤寐自有底气不留余地地回讽。李元邪脸色顿显难堪。
“何况我这次出面,不是为了帮你,而是帮我自己。”
“呵呵呵……医圣大人不必这么语带锋芒,来日方长,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做我们的盟友。”
凤寐轻叱一声:“来日方长,自然是有的。但不是与你们这些邪魔歪道一起,劝你早点认清局势,主动将恶念神识送回天境。”
“玄女和素女会看在你辛苦寻找的份上,对你恩赏相待。”
李元邪抚了抚手边的宝座,回敬道:“医圣大人,当真如此执着?”
“在天境没有降罚于我之前,我便是无罪的。桐疆地广,想要找齐另外三分之一的神识,医圣大人可以考虑与我们合作。”
“天罚若降,你必受天雷亟顶。何必发此毒誓呢?”
凤寐喝了一口茶水,又道:“合作一事,就你我立场来看,绝无可能。但若只是彼此之间的交易,条件妥当的话,本神或许可以考虑。”
李元邪点了点头,问:“你想要什么?”
漫不经心收回银针,凤寐抬眼一笑:“一个人。”
……
空旷的阁楼上,一人凭栏远眺,远处吹来的风,将她搭在围栏上的红巾翠袖,吹动飘拂。
“方月使又独自一人在这里看风景么?”
闻声,方妍绡回眸一望,发现是同事洛青尘,又习以为常地转回了头。
淡淡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无事不凭栏……”
洛青尘摇摇手中折扇,徐步走到她身边,于高楼上,纵享晚风拂面。
“你这不也来了吗?”
“我?我是闲的。”
方妍绡轻嗤一声:“你有忙过吗?”
洛青尘一愣,尬笑赔礼:“呃……呵呵。还多亏了方月使的得力,事事叫人满意,神尊才如此宽纵于我。”
“嗯。”方妍绡点点头,略带笑意,“你,油嘴滑舌最有一套。”
洛青尘毫不否认,大笑着点头,却在垂首间,望见她手掌边缘处有一排结了疤的牙印。
略是正经地询问道:“你受伤了?”
“小伤。”
见她神色一片淡漠,却难掩眼底心事重重的情绪。
洛青尘出言宽解:“呵。方月使最近心情不悦啊。”
“……”
沉默片刻,方妍绡落寞低眸,嗓音略带沙哑。
“……我想我弟弟了。”
“这……原来是思亲了。”洛青尘没成想会扯到她的伤心事,语气一下温软。
“其实方月使你应当放宽心,找人一事急不得。何况,只要你忠心为神尊办事,待三界统一那天,神尊定会有办法让你们姐弟团聚。”
这种套话,在方妍绡心里,早就从一种信仰变成了一种自欺欺人的麻木。
她双眼放空,苦笑:“希望如此。”
×
长夜已深,祁终却突然失眠,闭眼许久,也没有困意,在被窝里闷出一身汗,内心烦躁让他倏地起身。
掌起了灯,来到书桌旁,他反复想着被袭击那天的经过,期盼着能从记忆里再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然而事过一月,已然没有清晰头目了。
……
当清晨的花露滴落草丛,一夜伏案的人也逐渐醒来。
祁终眯了眯眼睛,困顿地去洗了把脸,突然想起正事,慌慌张张夺门而出。
在沐府转了大半天,他都没有见到沐耘的身影。
期间拖住旁人询问,却不知是否因为书楼一事,让他们都对自己丧失好感,不肯多说一句。
不知不觉来到了正门口,他走上前,戳了戳守门弟子,眼神乱飘着,不好意思地问:“诶,向你打听个事儿哈。”
“公子你请说吧。”
“呃。那啥,你今天有没有见到你们的三公子出门呐?”
“见过。”
“啊?什么时候,去了哪里?”
“公子若是想知道,可以挪步去山台那里查看每日行志,上面会有记载的。”
“哦哦。多谢啊。”
步履匆匆往山门赶去,祁终在一座路碑处,看到上面镌刻的字迹,留名处写的正是沐耘的名字。
这山台行志,是用来记录沐家人出访行踪的,有条不紊记录在青碑上,每日一换。
今日整整一天,只有沐耘一个人公事在身,卯时便离开了家。
至于去了哪里,祁终望到那备注的地名时,目光一沉:荆新古道。
是那个被灭门的巫蛊世家。
顿时神色失落:他一个人去么?
……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沐耘晚归的时候,外衣都沁了一层软软的润意。
时辰已晚,守山门的弟子已经撤离,而重设了多层结界阻拦外物。
一人执着素伞,站在青阶下,等候归人。
沐耘抬头一望,见伞边款款迎面而来,他淡淡一笑:“堂兄,有劳了。”
将备用的伞递给他,沐皙同样荣和笑道:“既是你,则不劳。”
沐耘接过他手里的那把素伞,便沿着山路青阶缓步上山,也没再主动提起什么了。
沐皙于他身后,沉然一眼,见他两手空空,面色冷淡。不用问,也已经知道他这是无功而返了。
他不免轻声安慰道:“净杳,你心里也别太过自责。这案子棘手,真凶不易露面,仙人给的时间也委实短了些……”
“是我自己办事不利,辜负兄长和仙尊的信任。”
沐耘握伞的手微微轻颤,脑海中乍然浮现那桩灭门惨案所遗留下来的灰败之景,纵然吊唁而归,他心仍有触动。
沐皙恼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本就不怪你。”
“说来,若不是祁公子配合不当,你也无需如此辛苦奔波。要不回了家,我陪你一起再去问问他?”
沐耘沉吟一刻,摇头道:“我们有过在先,他已尽力。不必再去叨扰。”
“可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倘若不给仙尊一个满意的回复,恐怕对你…… 哎,终究是堂兄预先处事未妥,一开始就不该操之过急,逼问客人,让你们心生闲隙。”
“明日上九垓山复命,我会一人担责,仙人宽怀待下,堂兄不用再担心和愧疚。”
沐皙无奈一叹:“你呀……从来脾性温谦,总将旁人置于心上,又可曾把自己置于何方?”
沐耘淡笑:“礼待他人,他人也自会善待于我。如此,我也住他人心上了。”
“呵。真诚之中显乐观,倒真是你了。”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云房。
沐皙一路送他至书房,关怀备至地替他理了理微湿的长发,又嘱咐了几句明日行程话术,才轻轻离开。
院子里只有哗哗哗的雨声,春雨漫涨,此刻正是有力洗刷万物的时候。
沐耘没有急着去关窗休息,而是来到书桌前,听着夜雨之声,再度提笔,将案件所知的全部信息,一一列清条理,工整书写。
不觉间,窗外的雨停了,笔砚也可得休憩了。
×
夜色沉静,帝都幽暗。
凤寐见多谈无益,便掐话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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