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仓窘迫道:“九爷,这,这这……”
陆伯庸却大笑起来,他指着空中的翠鸟说道:“五叔你看,鸟笼子关的住它的身体,却关不住它的心。平时瞧着老实,可它那双绿豆似的眼睛却总是盯着笼门,伺机而动。说到底,它该是哪儿的就是哪儿的,雄鹰就该翱翔天际,翠鸟亦当回归山林,我们是拦不住的。”
他感叹道:“我们终究老了。”
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就这样不攻自破了。陆伯庸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陆满仓望着湛蓝苍穹,也不禁心胸开阔起来:“是啊,我们毕竟老了,还能看顾子孙多久呢。未来的路,总是要他们自己走的。我们只要守好家,若哪一天他们走累了、倦了,那就回家来。家,永远都在呀。”
第26章
李云璟看完了《西游记》,实在是坐不住了,一会儿捅捅陆舟的小腰,一会儿又捏捏陆舟的脸蛋儿,不管他怎么调皮,陆舟自岿然不动,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书,全神贯注。
李云璟像只斗败的公鸡,只好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望天。
陆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紧迫感,也是第一次体会到积分到用时方恨少。他三哥就要去北边战场送命了,他得赶紧赚积分买药。
七七趁热打铁:“其实宿主二姐的身体也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她只是幼时受寒,身体底子差了些。商城里有一种生物制剂,可以修复受损体质。不过这积分嘛……”
陆舟:“我读,多少书我都读!”
七七满意一笑,功成身退。
太阳快落山时,陆祥来接弟弟回家。
陆舟顶着混沌的脑袋问李云璟:“二师兄,这本书我可以借回家读嘛?”
李云璟四下张望,而后惊奇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在同我说话嘛?还叫我二师兄?我的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陆舟心虚的移了下眼睛,毕竟他今天一整天都没理小伙伴了。
“咳嗯,那,那什么,你不是喜欢看《西游记》么,喏,我明天给你带下册。”
李云璟这才满意:“你可别诓我呀,孙大圣要打猪妖了,我都迫不及待要看啦!”
陆舟赶忙点头,然后在李云璟殷殷的叮嘱和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和他三哥过河回家了。
“三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陆祥双手搭在脑后,漫不经心道:“哦,等梁姑娘安排好后续的事情就走,也就这七八天时间吧。”
他低头睨了眼愁眉苦脸的陆舟,笑道:“怎么,舍不得三哥呀。放心,等三哥到了北边会给家里写信的。如今你也进学了,也可以给三哥回信啊。”
陆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敷衍的点点头。
翌日清晨,陆舟在七七的提醒下,天才亮就爬了起来。蒋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眯缝着眼问:“有尿了?”
陆舟道:“没有。娘,我去院子里读书。”
“嗯,读书好,读书好……”蒋氏语音渐渐微弱,而后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你起大早读书去?”
陆舟艰难的点点头,小脚丫在暖和的被窝里搓来搓去:“我得起了,不然我就舍不得离开被窝了。”
蒋氏就乐:“你还小呢,又不急着考状元,多睡会儿,不然长不高了。”
陆舟感觉小心脏被扎了一刀,但他得忍着。
“等三哥走了我再补觉,也能长回来的。”
“跟你三哥有什么关系?”
关系老大了!
陆舟已经窸窸窣窣的穿上衣服要下地了。蒋氏知道这是动真格的了,遂一把将人捞回来,仔细的给他整理好衣裳,又从炕橱里拿了一件秋衣,道:“早上露水重,仔细着凉。要是冷了就赶紧回屋来。”
“知道啦,娘。”
这一整日,陆舟上课就认认真真的听先生讲《论语》,课后就抓紧时间读《蒙求》。连荀湛都稀奇起来,忍不住问:“四郎这么用功?”
陆舟含糊道:“还不是为了我三哥。”
荀湛听陆舟提起过他三哥要去投军的事,他还操着老大的心问自己,他三哥打仗去了,是不是就回不来了。所以那天他没有给俩小孩讲新课,而是普及了一下北辽和陈国的战事,也捎带讲了讲陈国重文抑武,不过他们似乎也没大听懂。
但看今日之态,莫不是这小子以为自己长大当了读书人,就能替他三哥谋前程了?荀湛颇为无奈,想着寻空再开解开解这小子。
如此水深火热的过了几天,陆舟终于感觉胜利在望了。他委托七七,等积分到账就将他购物车里的那些药片全买了。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买好吃的。
七七欣然答应。
这天,陆平陆同兄弟下工回来,想着兄弟就要去北边投军,便张罗了一桌酒菜,父子几个推杯换盏,只是大家心里都压着一缕愁绪。
陆舟好几次想要挤上桌,都叫陆雨给撵走了。气的陆舟大叫:“我也是爹的儿子,哥哥们的兄弟,我也要上桌吃酒!”
已有些微醺的陆满仓笑嘻嘻的抱过陆舟,打了个酒嗝,说道:“来来来,四郎想喝酒就喝……”
陆舟就着陆满仓的酒杯舔了一小口,当即便觉舌尖又麻又辣,嗷的一声大哭起来。陆满仓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蒋氏在堂屋听见,忙小跑出来,一叠声的说:“宝儿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陆舟嚎啕着叫唤道:“娘,爹给我喝酒,好,好辣!”
陆满仓:……
蒋氏一听,当即瞪圆了眼睛,在陆满仓身上狠捶了两拳,骂道:“老不死的,喝上二两马尿就上头,还敢给孩子喝酒,心咋恁大呢!”
陆满仓:……哎呦,他可冤死了!
他竖起眼睛看着桌上的三个儿子,骂道:“喝喝喝,要不是你们喝,你们弟弟能闹着要喝酒么。”
蒋氏又捶他一拳:“你不说话,谁敢给四郎喝酒!”
三兄弟眼泪汪汪:亲娘明理啊!
在堂屋用饭的梁瑛瞧见院子里的热闹,忍不住笑道:“你家的人可真有趣儿。”
吴氏道:“嗐,整天吵吵闹闹,烦都烦死了。”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梁瑛走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抬了抬下巴冲着抹眼泪的陆舟道:“陆小四,小孩子喝酒可是不长个的哦!”
才平静下来的陆舟‘哇’的一声又嚎了起来。
陆祥抬头看去,正对上梁瑛笑弯起的眼睛,像天上的月牙儿,好看极了。
————
“爹,娘,这是咱家茶楼的契书。”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陆祥十分平静的丢出一个惊雷。
陆满仓兀自喝粥,含糊的‘嗯’了一声,随即便听‘咣当’一声,饭碗掉了。
陆满仓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叫一声,利落的脱下鞋子就往陆祥身上招呼,还一边骂道:“兔崽子,你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
陆舟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捧着饭碗跑出老远,控诉道:“娘,爹没洗脚!”
陆满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陆祥躲过臭鞋暗器,一脸无奈道:“爹,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么?”
陆满仓哼了一声:“谁知道你县里的狐朋狗友忽悠你做了什——”他猛地瞪眼:“三郎,你别是去赌了吧!”
陆祥求助似的看向蒋氏。蒋氏眉头紧蹙,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虽说人有时混了些,但还不至于走歪路。她只担心三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先听听三郎怎么说。”
陆满仓取下烟枪在桌上磕了磕,使唤虎头去把鞋给他捡回来。虎头一脸嫌弃。
陆满仓:……
陆祥看了眼梁瑛。梁瑛咳了一声,说道:“伯父伯母不要误会陆三哥,这茶楼其实是我家的。我父亲早年曾在德阳县做过官,县城中有几处铺面也是当时管家置办的。年初我母亲清查家中产业,发现德阳县这几间铺面入不敷出。因家中大部产业都在登州一带,母亲便想将德阳县的铺面脱手,也省得年年盘账麻烦。”
“若非来德阳县的路上遭遇横祸,这会儿恐怕早已处理完这些事情启程回京了。这几日也多亏了陆三哥跑前跑后帮忙。倒是新平巷那处茶楼,因位置偏了些,一时不好出手。我在此处养伤耽搁不少时候,若不及早回去又恐母亲担忧。所以便求陆三哥买下茶楼,不需现银,只每年分给我茶楼的两成利润,直到补足买下茶楼的钱,这茶楼就真正是陆家的了。”
蒋氏盘算盘算,忙道:“这岂不是占了你便宜,不成不成。”
梁瑛就道:“如若不是陆三哥相救,岂还有我命在。这茶楼便是送给伯父伯母也是使得。我原也是这么说,只是陆三哥不同意。可人要知恩图报,若叫我母亲知晓,也必谴责我忘恩负义。所以呀,伯母您就行行好,这茶楼早早脱手了,我也早早的回家。我母亲知道我这么做了,也不会念我了。”
蒋氏略一寻思,点了点头道:“那也成,不过这契书你得拿回去,什么时候我们还完了钱,什么时候再给便是。”
梁瑛又看了眼陆祥。陆祥将契书塞回到蒋氏手里,说:“我们再另起草一份文书便是。娘,梁姑娘信任我们才将契书留下,我们也不好拂了人家好意。”
“这……”蒋氏看向陆满仓,见他已经呆住,狠推了他一把,陆满仓一个激灵回神过来,忙不迭的点头:“行行行,好好好,你说了算。”
蒋氏:……
蒋氏又将目光落在两个儿子身上,陆同想了想,说:“老三说的有理,那处茶楼我知道,按市价算约莫一百七八十两。不过那茶楼平素冷清,我家又无懂得经营之人,恐怕获益不丰,这就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还的清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多给梁姑娘利钱。”
陆祥一口应下,梁瑛也跟着点头。文书是梁瑛写的,陆家除了陆舟就没有识字的。为了表示重视,陆平去把陆九爷请了来。
陆伯庸听闻此事,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刚要劝陆满仓三思,便收到陆祥投来的目光,陆伯庸想了想,便没多言。
文书签好,双方按上手印,各留一份。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陆满仓直到现在都恍恍惚惚的。他们家这就算是有产业了?!
事后,陆祥找上陆伯庸解释了此事,陆伯庸笑着怕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这份心,很好。你放心,家里我会多看顾的。”
陆祥抱拳行礼:“多谢陆九爷了。”
当夜,陆祥在收拾行李。陆舟抱着一个小布包屁颠屁颠的跑去陆祥屋子里,却听见屋里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他眼睛倏地亮了,忙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
七七实在不知道听墙角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救了我,你家里的人又照顾我许久,我理当有所报答,不过一间铺子罢了,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说话的是梁瑛。
陆祥笑道:“我救你,你引荐我去杨将军军中,我们就算扯平了。至于我家人照顾你,他们是不图回报的,你若有心,记在心里便是。”
梁瑛双手托腮,有些不解:“那你何不直接给银子呢,我觉得你家人更需要银子吧。况且他们没有做过生意,你就不怕他们被骗了?”
陆祥道:“我爹娘虽嘴上嫌弃我,其实心里是很惦记我的。我若直接拿了银子回来,他们必定日夜难眠,想着我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这铺子说成是你的,也能安他们的心。至于如何经营,有九爷从旁指点,想必也能维持。再说我投军也有军饷,每月寄回家中,我爹娘兄嫂都不是好逸恶劳之人,家中生计倒也不必过于忧愁。”
梁瑛笑了笑:“我倒十分羡慕你家人的相处方式呢。明日就启程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陆祥嘴巴冲在脑子前头,脱口而出:“嗐,若想他们,待什么时候军中有空,再同我回来便是。”
梁瑛倏地脸颊绯红,一拳捶过去:“你乱说什么!”
陆祥捂着肚子‘哎呦’一声,一脸冤枉:“我说什么了我——”
梁瑛见他表情痛苦,忙道:“你受伤了?你说你,伤还没好利索就去山上打虎,银子是赚着了,就不怕丢了命?”
听墙角的陆舟也惊呼一声,夺门而入,指着陆祥叫道:“三哥,你居然上山呜呜呜——”
陆祥一把捂住陆舟的小嘴:“你小声些,别让爹娘听见。”
陆舟一脸怨念的跟七七抱怨:“我三哥果然是个不靠谱的。”
七七:“所以宿主要买那把□□么,防身利器,入股不亏呦。”
陆舟:……
陆祥见弟弟有些呆滞,以为是吓着他了,忙掀开衣服道:“四郎你看,三哥跟梁姑娘逗着玩儿呢,这伤口就是有些泛红,我小心着呢,没伤着。”
梁瑛见他就这么敞着衣服,啐骂一声‘不要脸’,忙低着头跑出去了。
陆祥:……
他一脸哀怨的看着陆舟:“你找我干嘛?”
陆舟忿忿道:“三哥你不听爹娘的话!你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要去告诉娘!”
陆祥忙举手投降:“好四郎,乖四郎,你说什么三哥都答应,你可千万别告诉娘啊!”
陆舟噘着嘴,别过脸去不理陆祥。
陆祥无奈,只好道:“行,三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陆舟耳朵动了动。
陆祥就乐,然后道:“新平巷的茶楼其实是我买的。上山打虎就是为了凑银子,两张虎皮有一张有些瑕疵,拢共卖了八十两。铺子一百八十两,我同梁姑娘借了一百两,立了字据,茶楼的两成利润就是准备还梁姑娘钱的。你是咱家的读书人,这账你帮三哥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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