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现代人,只要书法过得去,能认得书写繁体字,这卷子怎么也能填满。
唯一的难点也就是涉及到诗赋经义的那些题,但这些题所占的分数比例有限,总体而言,参加这选官综合考试还是比郡学的分科毕业考试容易许多。
当日考试结束后,试卷被密封集中至密阳郡学统一阅卷。
十一月中,考试成绩排名在两地张榜公布。
此次选官考核,顺利完成答题并提交试卷的考生共一千二百六十五人,成绩合格的只有一百二十人,通过率不到百分之十。
但这还不算结束。
又七日后,一百二十名合格考生全部聚集密阳,进行二轮的主考官面试。
面试考题由四位主考官来定,主要考校的是政论、文才,考官会根据考生的临场能力定下最终排名。
其实,这些通过考试的考生只要没有什么大的缺陷,都能入官府为职,这场由主考官主持的面试不过是为了选择出最优秀的前二十名,重点培养而已。
整场考试从笔试开考到面试结果出来,持续足有一个半月。
待到那一百二十名考生得知自己的最终名次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总榜张贴当日,姜舒和主考官们一起会见了排名前二十的士子。
不得不说,几位主考官选人还是挺有眼光的。
经过两轮测验,留下之人乍一眼瞧去都有几分未来高官的模样,身姿端然,稳厚持重,站在殿中丝毫不怯场。
据姜舒所知,这二十人中有十一人都是前朝的官吏,七人是外地来的名士才子,还有两人是玩家。
这两名玩家能走到这一步,绝对是怀有真材实料的。
单从他们面对“阵营首领”淡定从容的表现来看,姜舒估计这二人在现实中也都是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
吏部已为这二十名士子安排好了职位,待姜舒对这些未来的下属给予了鼓励策勉后,便由吏部的官吏宣布了他们的官职去处,其中前十名都留在了密阳工作,其余的即便外派也不会太远,都在附近三郡以内。
士子们离去后,姜舒目光转向几位主考官,道:“辛苦诸位先生。”
崔澜捋着胡子叹道:“此番到密阳主持这官考,老夫亦开了眼界,见识良多……不过如这般繁难的考试偶一为之尚可,终是不可作为衡量贤士之准则。”
姜舒闻言,似有诧异地挑了下眉:“崔公亲自主持整场考试,当知晓,这科考制度非但不繁琐,反而远比选举制度更为中正简捷才是。”
“科考只可于小范围进行,令天下士子奔赴一地考试,兴师动众,实乃虚耗民力。”
“这有何难,在各地出卷开考即可,先于郡县择出贤才,再集贤才入京会考,岂非简洁明了?”
崔澜思忖少时,微微摇头:“各地考生水准不一,怎能谈得上中正?”
“那便办学。”姜舒淡淡一笑,口吻泰然道,“在各地开办学校,教材由密阳郡学引入,师者由中央派遣,若教的是同样的东西,纵使师者水平有所差异,只要不是太过悬殊,教出的学生也不会相差太远,总体而言仍是公平的。”
随着他一句句平静地道出想法,崔澜与一旁的殷慎、谢皎二人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就对方这短短的几句话,几人皆感到一种惊骇的意念骤然充斥满怀。
眼前的青年计划此事已久,他欲改革的不仅仅是选官制度,而是整个国家的阶层规则!
其实姜舒还有许多计划藏在心底未说。
他准备先在各州办州学,再办郡学、县学乃至乡学等,总有一日,新型的教学内容与思想将伴随学校的成立遍布全国。
甚至,他还想在各地成立培养专科精英的学校,如医学院、工学院、农学院、商学院等,毕竟只有专业人才跟上了,科技才能一直发展下去。
当然,目前来看,这个理想还很遥远,但他相信,只要坚持去做,终有一日可以达成目标。
“燕峤与端门郡守已在准备新郡学的开办,这新制度可否施行,至多两年便可见分晓。”
话到此处,姜舒的语气倏然变得郑重许多,“几位皆为栋梁之材,如若科举之制可取,届时还要请几位担当重任。”
崔澜手指握紧,心绪起伏波动。
青年所说之言,没有一句是不含用意的。
他提起燕峤郡在筹备开设新郡学,是因为燕峤郡守崔铭正是他的亲孙子,对方此言可以说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这是一种拉拢,也是明确的承诺,只要他带领崔氏站在他这边,今后魏王称帝,也将会重用崔氏。
和他产生相同念头的还有殷慎。
说来实在凑巧,端门郡守除了是魏王的亲兄弟,还是他的大女婿,而燕峤郡守崔铭又是他的二女婿。
想到这一点,殷慎忍不住抬头看向姜殊,有些怀疑对方是否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一层姻亲关系,才会邀请自己担任此次考核的主考官,毕竟这一切实在太巧了。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
两人包括沉默不语的谢皎在内都是高门出身,他们心底皆知,魏王欲推行的科举选官制度对于士族阶层而言,着实不利。
诚然,眼下能读得起书的大都是士族,短时间内或许瞧不出什么分别,但今后呢?
随着学校越办越多,一代代寒门庶族进入官场,终有一日,隔在士庶之间的那层无形而坚硬的玻璃会被打破,届时,世家的荣誉还可存否?
思及此处,几人浑身麻痹,深感不安。
然纵使知晓这点,他们也无从改变什么。
当今天下局势明朗,魏王势力称霸北地,他们拒绝了魏王的邀请,多的是人想要巴上来,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什么都得不到,甚至可能等不到下一代的繁荣,门第便衰落了。
既然保不全士族利益,就只求保自家富贵了。
在场之人都曾为前朝之官,见识过太多的兴衰荣辱,曾经权倾朝野的孔氏一族,不也在一夕之间沦为了阶下囚吗?
国破之时,又有多少公侯高官失去其官爵地位?
论如何延续家族繁荣,最重要的还是投机。
政治世家必然要接受政权的庇护,只要能掌握先机,追随正确的掌权者,又何惧不能令家族长盛?
想通这点,三人不约而同地隐藏起眼中审慎之色,神情变得温和镇定。
崔澜摸着长髯回复道:“若科举之制可取,吾等自倾力支持魏王行事。”
·
望着几人离开,姜舒脸上的笑意缓缓退去。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他望着眼前空荡的大殿,觉得有些冷清寂寥。
良久,他叹了口气,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这时,子明推门端着暖炉进来。
门开的一瞬间,扑进一股寒风,姜舒抬起头,望见外边白茫茫一片,不由疑惑问:“下雪了?”
“是,就在方才,突然落起了雪。”子明关上房门,掸了掸身上的雪片道。
姜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只见外边果然飘着鹅毛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笼罩了屋舍。
他仰头望着天空,不禁回想起自己初次在此看到雪景时的场景。
依稀记得,那是在送完兄长回府的途中,乘着牛车,外面下起了雪。
那晚,他还和谢愔一起吃了羊蝎子火锅,喝了酒,赏了雪景。
忆起这些,姜舒不禁微微扬起唇角,转头问:“阿泽可放学了?”
子明瞧了眼座钟道:“快到时辰了。”
“那给我备车吧。”难得今日空闲,姜舒准备去士馆接侄子放学。
·
傍晚,天空在霏霏细雪中呈现出静谧的灰青色。
少年人坐上马车时满是惊喜,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对面的青年:“叔父今日怎亲自来此?”
“我见雪下得大,担心你冻着。”姜舒说着,从袖子下面拿出暖手炉递给他,又递了一条羊毛毯子过去。
“多谢叔父,侄儿不冷,这手炉还是叔父接着用吧。”姜泽乖巧地说着,只接过了羊毛毯盖在膝盖上。
“当真不冷?”
少年摇摇头:“不冷。”
“好吧。”姜舒又把暖手炉拿了回来,心想看来年轻人确实更抗冻。
虽说如今他这具身体的年龄也才二十出头而已。
“近日在学校可好?”
“嗯,同学和睦,功课顺利。”姜泽先是回答,顿了顿又面色微红道:“前两日考了期末的模拟考,今日出了成绩,我是第一。”
“哦?”姜舒扬了下眉,见侄儿一副又想要表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就笑道:“考得不错,能得第一名,阿泽定然在学习上付出了很大努力,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姜泽抿唇考虑了片晌,然后道:“西市有家西域餐厅,据闻菜色很是特别,但我一直未去吃过。”
听到“西域餐厅”几字,姜舒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家他曾与谢愔约定过要一起去吃的西餐厅。
“阿泽想去吃那西域菜?”
“嗯。”少年用力地点头。
被侄儿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姜舒不得不答应下来。
虽然有些对不起谢兄,但侄子考第一也不容易,就这么一个愿望必须满足。
今日,就当是提前去帮谢兄尝尝味道吧。
“阿鹏,去西市。”
“诺。”
寒风掠空,送马车缓缓启程。
车声辘辘,逐渐消失在飘扬飞舞的白雪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二、三,起!一、二、三,起……”
伴随着工头的口令,一箱箱沉重的货物在码头工人的齐齐努力下被绳索吊起,平稳地移动到船上。
货箱刚落下,便被船上的搬运工挪走,整齐有序地堆叠到一旁。
“呼——”将货物卸下,冯冲直起身擦了把汗,踢了踢箱子道:“也不知这里边究竟装着何物,怎这般笨重。”
“诶,你当心些!”刘达用胳膊肘戳了下他的侧腹,转头望了眼站在货舱口的士兵,确定他们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方松了口气,压低嗓音提醒:“你忘了这是谁的货?不想活了?”
闻言,冯冲连忙收回腿脚绷紧了身体。
差点忘了,他们这趟运的可是魏王的货,损坏了货物,被那群官兵发现,那搞不好要被抓起来杀头的。
刘达见他手脚规矩不少,便推了下他的后背道:“走吧,外面还有不少货!”
两人推着推车出去,到了外边的甲板上,继续将一只只绳子捆紧的木箱抬上推车。
“这箱更重啊,”冯冲吃力地咬着牙,问刘达道,“刘兄,你说这箱子里装的莫不是打仗用的兵器吧?”
“与你无关,少打听这些。”
“是是,我就随口一问。”
他们这头正来回搬运着货物,旁侧几个船员靠着围栏,边休息边聊天。
“魏王此次去南地,可是意味着咱们要和楚国开战了?”
“有这可能。”
“这才消停不到两年,又要打啊?”
“依我看该打,早该把那楚国打下来了,”一个略沧桑的声音说道,“我听人言,在胡人地盘,咱汉人活得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凌州和沂州的村子,相隔不过几里地,沂州村子的农人不说衣食充足,起码饱饭还是能吃上的,凌州那边的农人是个个饿得枯瘦如柴啊。”
冯冲听得惊讶,回头插了句嘴问:“楚国赋税那般繁重吗?”
说话的老船员瞧了他一眼,也没怪他干活分心,就回道:“何止是赋税严苛,青壮都给征去当兵、造兵器了,仅剩一群老弱妇孺种地,粮食如何够吃。”
其余人一听纷纷发出感慨。
“不种地怎能行,胡人果真不可当道。”
“嘶,还是咱魏王治下好啊!”
“照你所言,那是该尽早将楚国打下来……”
“发什么愣,赶紧干活。”刘达皱着眉朝搭档喊了句。
冯冲立马收回神来,继续搬运货箱。
·
与外边的喧闹大相径庭,客舱内部寂静得恍若无人。
“这里开始就是贵宾舱区域了,诸位请。”成一剑说着,推开了面前宽大的木门。
姜舒望向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餐厅。
餐厅装潢华丽,天花板与柱子都漆成了低调典雅的棕红色,光滑的木质地板上铺着同色系的花纹繁丽的地毯。
餐桌都是长方形的,中央搭着深红色的桌旗,上方整齐地摆着茶具与陶瓷花瓶,花瓶中所插的是新鲜的黄芍药。
“这里是贵宾专属餐厅,也可以做宴会厅使用,相比起楼下的宴会厅,这里私密舒适,安全设施到位,且二十四小时提供餐饮服务……”成一剑一边热情地介绍着,一边时不时地回头,望向身后的一群NPC,尤其关注身为阵营之主的姜殊,生怕对方露出不满的神色。
成一剑原本一直在青州做任务,担任船长带领船队往返于三师弟岛和酒米县港口。
但海景看多了也会腻,两个月前,当他偶然听闻往来南北的漕运河道疏通、上级准备调一支船队到内陆开展河运时,他便主动申请调了过来,想换条线路,换换心情。
谁能想到他运气这么好,第一次开船,就碰上了魏王亲自南下淮州。
难得有玩家能这样面对面地和阵营之主对话,成一剑自然是拿出最好的状态接待这几位贵客NPC,力求在未来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
当然,若是能有点赏赐奖励什么的就更好了。
“除了酒水、茶点,餐品都是现点先做的,魏王殿下和几位大人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们的服务人员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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