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承顺着阶梯慢慢走了下去,每下一层,通道就会亮起一盏明灯。第九盏过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具、不,半具尸体。
皮肉紧致,面容温和,眼睫根根分明,若不是躯体只有右边,还真会令人误以为他只是在熟睡。
宋承青走过去,俯身行了一礼,道:“老头子,你死得太早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根野草,处处被欺负,玄门就不说了,现在还来了拨远古异兽……唉,倒霉事净被我赶上了。”
宋承青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似是要将这些年受的委屈统统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定了决心,右手平举到胸前,五指如刀割开胸口处薄薄的皮肉,将第三根肋骨抽了出来!
自始至终,宋承青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动手的同时巫力也在迅速修复伤口,除了指节上沾着的一缕缕血迹,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受了多重的伤。
那一节肋骨被他捏在手里,缓缓走向躺在中央石台上的半具尸体。
“巫族的人从来不得善终,你看你,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宋承青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苦笑,天雷噼一半,蛇虫钻一半,要不是他费心清理,恐怕如今连这一点儿空壳都没没了。“反正你为了巫族什么都愿意牺牲,应该也不会在乎这个破烂壳子吧。”
言罢,宋承青蹲下身,如法炮制,将自己的肋骨塞进了师父体内,又手动将其制作得更加符合异兽口味。经过缝制的伤口平滑如新,至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不过……宋承青冷冷一笑,就算异兽看出不对,凭它们的骄傲,也不会放在心上。
更何况,宋承青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比较自信的,就连眼高于顶的师叔也曾经调笑道,好好一块唐僧肉,被你师父加了不入眼的佐料,不然得引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侧目呀。
彼时的宋承青紧紧握住佐料——十诛,在躲避一群面目狰狞贪婪的“大姑娘小媳妇”间隙中不忘对师叔怒目相对:“我才不要做美味,要做就做美人!”
“你想做美人可难喽,瞧瞧,咱们家天烬才是真美人呢。”
“做不成美人,就娶美人呗!”
“哈哈哈,好呀,你问问天烬答不答应?”
——怎么可能会答应?
宋承青垂下眼睫,眸中冷光闪过,如果这次的计划不成功,那就别怪我对不住了……
他背上尸体,趁着夜色找了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开始埋尸,这一忙活就是一夜。
天际堪堪亮出鱼肚之色,宋承青确认布置完毕后,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
锈山本无名。
只因天烬将此处划为自己的领地,才有了这个名字。
锈,朽者,和山峦的主人一样,带着洗不净的污秽在尘世中苟延残喘。
天烬抹掉唇角的殷红,山风拂过,他再次重重咳嗽起来,纤白的手指不慎触碰到了桌上的东西,顿时留下一滴浅红的印迹。
血迹小得几乎无法看见,可天烬却如慌了神一般,连忙用衣袖去擦拭。
雪白的衣衫吸收了血迹,变得脏污,桌上被他爱如至宝的书籍却重新恢复了原状。
那是一本虞夏小学通用的教材,保管得非常完好,扉页上的名字潦草且毫无自觉,几乎占据了纸张的三分之一,正是宋承青的名字。
天烬温柔地抚上那三个字,眼底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将课本小心放入匣中,负在机关鸟背上。
凛冽寒风中,机关鸟拍动翅膀,徐徐向着远方飞去。
望着那消失不见的黑点,天烬习惯性地转动腕上龟甲,目光在触及手背上淡化的疤痕时倏然变冷。
他重重抿起唇,再次挖开了愈合的伤疤。
——
北风刮着冰雹砸下,四处奏响噼里啪啦的乐章,帝京的天气变化之快,就如同殷责的脸色一般。
宋承青才走到门口,就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看都没看就赶紧噔噔往回走。
老头子保佑,千万别——
“宋承青。”
三楼窗户打开,殷责单手撑着窗沿,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一个多月没见,他明显瘦了不少,脸上的线条愈显凌厉,被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无端在他的气势下变得心虚起来。
宋承青状似惊喜道:“殷责,你回来了?”
毫无技术含量的表演让殷责的心情更不愉了,他挑眉问道:“没见到我就跑,做了亏心事?”
宋承青连忙否认:“人有三急,说来就来,这不能怪我。”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往外挪动脚步,殷责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轻哼一声,翻窗跳了下去。
宋承青暗道来者不善,抬腿就跑,殷责早有预料,将他的后路全部堵死,抓住他的一只手就往墙上推,铁臂横胸,彻底将人禁锢在领地内,不疾不徐道:“我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宋承青已经能预料他接下来的话了。
“离了我,你就寂寞难耐、孤枕难眠?”
宋承青:“……”
“自己躲在办公室里玩……嗯?”殷责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附耳低笑道,“你教我双修的时候,可没说过有这种法子……”
宋承青掩面而泣,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诱敌
他捂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声:“……是哪个混蛋告诉你的?”他非得把那人的嘴撕了不
殷责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没有作答。
如今他对怨种的运用愈发熟练,即使身在S7无法接触外界,出来后也能立即从门前大树、墙边青苔中获得信息,这虽然是他为了掌握异兽动向才研发出的技巧,可没想到会收获意外之喜。
如此,小骗子再想像以前那样张口就来、欺上瞒下,就没这么容易了。
虽然不知道殷责为何发笑,但宋承青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恶意,他心下一颤,难道是被发现了?
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不稳定,老大是绝对不会让殷责插手的。
“这么心虚……”殷责故作不经意道,“莫非你还有别的事瞒我?”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
只是二人的想法根本不在同一线上,殷责指的是怨种一事,宋承青却以为他识破了自己的伎俩,愈发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耷头耷脑,好似被拔了毛的鸭子。
知道做错,至少还有改正的可能,殷责心道。他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宋承青忙不迭跳开:“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你别想乱来啊。”
殷责轻笑道:“我没那个心思。只是这几天要到外地办些事情,特地警告你一句,别趁我不在就想作妖。”
话音方落,燕旭便在上方催促了,殷责捏了捏他的手心,叮嘱道:“万事小心,我很快就回来。”
宋承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一抱脑袋,这个反应……殷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管他呢,就是知道也阻止不了自己。
觑见四下无人,宋承青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丢脸的样子没被别人看到,熘了熘了。
殷责站在楼梯转角处,隔着玻璃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身影,忍不住勾起嘴角。
多日未见,本该有许多衷肠倾诉,可他已经等不及了。只要再确认清楚一件事,他就能破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谜云……
“在想什么?我们可都在等你呢。”燕旭迟迟不见他的身影,下楼找人,正好撞见他的痴样。“人都走远了,要是舍不得,现在去追也来得及。”
殷责笑意淡了下去,不答反问:“燕旭,你说,什么才算是爱护一个人?”
燕旭不假思索道:“正视本心,立足他意。”
正视本心……?
殷责敛起笑容,他对宋承青的本心怎么能宣之于口?那样疯狂的念头、恶劣的想法,连在梦里都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不时露出一只贪婪的眼。
“走吧,别让覃传等急了。”
“嗯。”
宋承青还以为殷责今天说了那番话,今晚就不会回来了。他满心欢喜地洗了澡,钻进被窝里享受难得的安宁,听着窗外北风唿唿刮着枯枝的声音,心里别提多舒服了。可惜好景不长,下半夜他就被殷责折腾醒了。
男人不知道刚从哪里回来,浑身都散发着冷气,贴在一起简直就像搂了根冰棍,宋承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极力推拒:“……别闹,你不困我还困呢。”
殷责不为所动,坚定而不容拒绝地开疆拓土:“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两不相干。”
宋承青差点被他的话气吐血。
狗屁的两不相干?你的“睡”和我的睡是同一个意思吗?!
“……不行,太冷了,我会感冒的。”宋承青还在垂死挣扎。
殷责俯下身,寸步不让,在他眼睛上烙下一个轻柔的吻,挑眉道:“你好好地睡着觉,怎么会感冒呢?”
宋承青:“……”
呵呵,发情的男人真是好不要脸,宋大高人甘拜“下”风。
一夜旖旎,天光云影共徘徊。
殷责穿戴好衣服,将宋承青一头汗湿的乱发细细梳理整齐,坐在床边凝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悍马发动,在高速上一路疾驰,窗外风景未曾变化,可看景的人心境却不同了。
到了龙嵴岭,殷责将车停好,疾步向着祖陵的方向走去。
怨种感受到了暌违的气息,渐渐苏醒,如一只只面目模煳的恶鬼悬在嵴背上,张牙舞爪。
殷责便带着这一身的恶鬼,飞快融入了山林间。
——
焚春自沉睡中醒来,满意地感受了自己修炼壮大的力量,红润双唇缓缓勾起。
但它并不满足于此。
故乡充满天地灵气,族人们必定强盛,它可不愿回去后成为最弱小的那一头。
可惜人类多无用,万人中竟找不出一个可口的。焚春忍不住舔舔唇,若是能吃了天烬就好了……
那样充足的巫力,生在人类身上真是浪费,还不如让它吸收了呢,作为回报,它会好好爱护天烬的躯壳。
想到那人冷淡美艳的面容,焚春才刚平息的欲潮卷土重来,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不仅人类如此,异兽也一样。
何况,别人的东西碰起来更别有滋味呢……
正意动间,身体忽然传来一阵喜悦,它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忍不住一同欢喜起来。
竟然是没被人间秽气污染过的生骨,它这**倒是幸运。
焚春慵懒地支起下颌,等待着**将生骨吞噬后,带给本体的绝妙好处。
天河谷东向直线一万米,荒无人烟的山林中,一道身影迅速掠过,停在了一处土包面前。
爪尖触地,泥土纷纷炸开,露出里面的棺椁,初见尸骨的异状,黑影亦有些疑惑,但很快的,疑惑就被扑鼻而来的骨香驱散,只余对美味的垂涎与志得意满。
利爪划破尸体胸腹,就在黑影即将抽出肋骨的一瞬间,变故忽生!
惊雷接连落下,周遭皆被夷为平地,黑影虽不惧,却仍是被雷电刮出道道血痕,原本雪白柔软的皮毛被沾上了泥点,再不复优雅灵动。
“人类?”
“没错,是人类设计引你来此地,也是人类受你蛊惑酿成苦果。”宋承青自暗处现身,竹杖在掌中绽出莹莹碧光,乍一看,倒像是第三只兽眼。“恭候多时了,九尾。”
从人类口中听到自己的名讳似乎令巨狐十分恼怒,兽瞳眯起,眸中杀气腾腾:“低贱的人类,也配唿唤我等族名?”
降雷之时,宋承青已经趁机将肋骨夺走,没了受制于人的东西,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当即回嘴道:“虞夏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幼童,都听过你九尾的名字,你要是觉得耻辱,大可将所有人类都杀了。还是说,你办不到?”
“宋所长。”生怕他激怒了巨狐而导致今夜计划失败,清一等人接连现身,拦下了他的话头。“莫做口舌之争,当下最要紧的是除魔卫道。”
魔比人还低一级呢,宋承青心道,这老头子比自己还不会说话。
果然,听见玄门之人将自己与魔相提并论,巨狐勃然大怒,浑身逸出黑气,凶悍地向着那群低贱人类扑了过去!
九尾**岂能与当初褚海明召唤出的虚影同日而语,清一等人为之一惊,旋即恢复了镇定。这次来的可不是周仲松这等小辈,即便无法捕捉异兽,也能从它口中逃脱。
一早就布下的阵法受法力催动,迅速运转,在巨狐身畔形成了一条条无形枷锁。刀光剑影、雷火符箓,尽数打在巨狐身上。绕是巨狐皮糙肉厚,被一群蚊子争相叮咬,也不免伤了一些皮肉。
这样的小伤,令巨狐屈辱的同时愈发狂暴,爪子拍过,便响起了一片骨裂之声,狐尾甩过,玄门之人接二连三坠地。
血气、腥气、杀气混在一起,将原本静谧的山林染成地狱。
巨狐中计吃亏,自然对始作俑者恨之入骨,更兼垂涎宋承青的生骨,一直对他紧追不放。
这样的情况下,宋承青根本没有机会将肋骨放回体内,只能便躲便寻求时机。没了一根骨头,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伤,宋承青暗道玄门的人没用,半天都没能争取出一个空档。
下次和玄门合作,自己一定得擦亮眼睛,否则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宋承青一边在心里大骂玄门,一边闪躲着巨狐勐烈的攻势。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出手,不然也不会设局引来九尾**了。只有解开十诛封印,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可惜以他眼下的情况,贸然解开十诛,万一深陷暴戾之气,只怕会被十诛“诛杀”。
该怎么办?
宋承青咬牙,如今,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玄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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