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昏了头的老男人拖出来,狠狠浇上一盆凉水,叫他从里到外彻底清醒清醒,可事实却只能在心里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想想罢了,一切还是要静观其变。
很快,赌局开始。
“各位大爷,今儿咱俩还是老规矩,这赌局之上,三粒骰子定乾坤,九以及九以下的点数为小,九以上的点数为大,押对者赌筹翻倍,押错者颗粒无收,规矩清楚明白,望各位大爷明晰于心。”
说到此处,光头花臂男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将他那如同带了面具一般的笑脸再度咧地更大了些,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僵硬而难看的笑容。
只听他又补了一句:“输赢全凭各位的运势以及天命,咱们马上开局。”
说完,“哗啦”一声,三颗骰子被秃头花臂男大手一挥,应声投入骰盅。
“啊哈……”他又大呵一声,双臂一抬亮了个架势,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接着便将左手里的骰盅摇得哗哗作响。
“哗啦啦……”
“哗啦啦……”
在这一声声的骰子撞击声中,赌局上的赌客们各个瞪大了双眼,竖起耳朵聆听这如同决定他们命运的声响。
见秃头花臂男像跳大神一般一直晃动手里的骰盅,柳烟寒小声地疑问:“怎么他摇个骰子这么多动作招数?”
何青青:“不是他动作多,而是防止这些赌客里也有赌技高超,耳目超群的人,为了让大家无法洞悉他的路数,便借由不同的招式变化骰盅里骰子的点数大小,如意三十六手控制骰子便能生出无穷无尽的变数,直叫这四下的赌客各个无从辨认。”
“哦……原是如此。”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秃头花臂男大呵一声,将手里的骰盅狠狠地拍惯在了赌桌上,气力之大,简直将台面都要震碎了。
“开了、开了,各位大爷买大买小快快下注,火气正旺的主儿咱们保准押大开大、押小开小,时候切莫错失良机,后悔莫及了……”
何青青同柳烟寒正在交头接耳,秃头花臂男的一声吆喝打断了二人的私语。
而围在赌桌前的赌客此刻已经是各个摩拳擦掌,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纷纷琢磨着这一局应该是买大买小,如何才能一局捞个大的。
第二十七章 底朝天
“兄弟,怎么样,这局下多少筹码啊?”
“下多下少是后话,咱们还是先想想买大买小吧!”
“我……我还没主意呢!各位意下如何?”
“依我之见,这次肯定开大。”
“哎……不可能,已经连着三局都是大了,我赌这一把肯定是小。”
“……”趁着下赌筹的这空档,赌客间开始高谈阔论,对赌局的局势进行了激烈的探讨与分析。
本来马郎中在柳烟寒同何青青旁边站着,他竟然自来熟地在柳烟寒肩头拍了一巴掌,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问:“哎……这位赌友,我看你也在这儿看了半天了,说说看这局是大是小啊!”
万万没想到,自己此程特意来拜访的杏林前辈求而不见,女扮男装一番混进赌坊却阴差阳错地搭上了第一句话,只是这话头既不是切磋技艺也不是传授医术,而是打听骰子局上押大押小,想来也是十分讽刺。
这下子把柳烟寒问得一脸茫然,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讪讪一笑,歉意道:“在……在下……也拿不准。”
“嗨……赌友,不要吝啬你的高见啊,说出来大家分享分享。”
可谁知马郎中竟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家伙,柳烟寒已经是无言以对了,他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哎……这位赌友……”一直站在旁边,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何青青皱了皱眉头,默不作声地将马郎中搭在柳烟寒肩头的手推开来去。
黑着脸说:“赌坊里各凭运道,万一说出来破了你的好运,还不如不听来得强,这赌局上不是买大就是买小,有什么可分享的,去去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他别打听了。
“嘁……小肚鸡肠……”见眼前两个年轻人什么都不肯说,马郎中扫兴地抚了抚衣袖。
脸上甚是不悦,言语粗鄙地嘀咕:“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这会儿火气旺着呢,一会儿看大爷我赢得满盆彩,你俩小崽子输得哭爹喊娘。”
商量来讨论去,也没个定局,各路赌客只好最后放手一搏,纷纷从怀里掏出筹码往赌桌上的“大、小”压筹帖上下注,一时间局面变得热闹极了。
只见马郎中,也从自己的筹码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筹码,在手里逐个点数清楚了,仔细地摞成一摞,带着几分虔诚期许,小心翼翼地码放在了面前的赌桌上。
左右权衡一番,又拿回了几枚赌筹,决定第一把还是谨慎些为妙,随后,牙一咬眼一闭,将手里这一摞赌筹统统推到了那鲜红的“大”字压筹帖上。
“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诸天神佛,小的在此拜求各位,一定要保佑小的这一局只赢不输,事后小的一定烧香吃斋,供奉诸位庇佑,拜托、拜托。”
下注以后,马郎中心里忐忑难安,唯有自我安慰一般,阖上双眸、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求神拜佛起来,只将内心的期许与妄念都寄托在了那虚无缥缈的玄念上。
“哼……可笑……”见到马郎中这幅滑稽的嘴脸,一旁观望的何青青不禁嗤笑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低声轻喃:“这会子倒是想起求神仙保佑了,不过可惜,就你干的这些缺德事儿,没有哪路神仙有这个闲工夫愿意搭理的。”
秃头花臂男一边叮嘱:“各位大爷,注意开盅了……”,一边咧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发面馒头般肉乎的脸盘上挤出一个假兮兮的笑容,只将双三白眼都挤成了一条缝,让人看了感觉非常滑稽。
簇拥在赌桌前的各路赌客,各个是屏气凝神,静待最后的结果。
“开……”随着一声吆喝,他手里的骰盅应声而起。
大家定睛一瞧,三个骰子各不相同。
“一枚两点、一枚三点、一枚六点,合计一十一点,九点以上,开——大——”掀开骰盅以后,秃头花臂男拔高声调,拖着吊丧的嗓音,把点数报给了在场每一个赌客知晓。
“啊……大吉大利,老子这局压的是大,赢了……”有些赌客侥幸赢了,高兴得喜笑颜开。
“哎呀……”有的赌客输了,悔恨得捶胸顿足,“又输了,早知道这局就跟风买大了,押什么小,真是倒霉。”
“算了、算了,莫要气馁,下局再接再厉,把本金捞回来。”
“啊……老子赢了、赢了……”而马郎中在这群赌客里显得尤为情绪亢奋,他方才恰好押宝买大,这时候赌筹直接翻了一番。
“哈哈哈……这些全都是我的,小宝贝儿们,来吧,都到我的口袋里来……”
他一边满面红光的仰头大笑,一边将赢来的筹码大把大把地往自己口袋里装,兴奋得只恨不得跳到赌桌上去将所有的赌筹一把揽入怀中。
“哎呀……大爷今儿的火气实在是太旺了……”在旁陪赌的牌姬伶牙俐齿一张,好听的恭维话哔哩啪啦说个不停,直叫听者更加得意忘形。
她娇俏地怂恿着:“恭喜、恭喜,又赢大发了,下一局大爷只管再勇猛些,趁着这一身的好运,赢它个满堂彩。”
“嗯……好说……”既赢了大钱,又听了半天吉利话,马郎中整个人美得是通体舒畅。
他大方地从口袋里捻出一枚大子筹码丢给牌姬,豪气地说:“小美人,会说你就多说点,这是爷们赏你的,拿着换钱耍耍吧。”
一见手上捧着的大子,美艳牌姬是喜笑颜开,连忙欠身声道谢:“多谢大爷打赏。”
柳烟寒以为马郎中必输无疑,没想到他竟然赢了,急忙忙地小声问何青青:“怎么回事,他居然赢了,咱们不能放任他一直在这儿豪赌吧!怎么办?”
“稍安勿躁……”何青青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柳烟寒的肩膀以示安抚。
沉声道:“这在赌坊里这叫做引君入瓮,开局之后给点甜头赌客尝尝,等他们沉迷其中再杀之宰之,多玩几局之后他必输无疑。”
“你确定他很快会输?”柳烟寒将信将疑:“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放任他在赌坊鬼混了,他等得起,高老伯的手上的蛇信子疮可等不起了。”
“你放心,有那玩意在呢!”何青青说着,不动声色地朝那神龛使了个眼色:“它能乱人心智、吸人运道,邪乎得很。”
“……”
如此,俩人也就不再多做议论,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局。
“六点,开——小——”
“哎呀,押错了……”
“十八点,开——大——”
“啐,真倒霉,居然押了小。”
“十六点,开——大——”
“娘的,怎么又是大。”
情况果真如何青青所言,三五局之后,马郎中的好运是急转直下,押大开小,押小开大,只把方才人虎斗时下注赢来的筹码都输了回去,甚至连自己的本金都折损不少。
“奶奶的……爷们今儿还不信这个邪了……”接连的失利,让马郎中心情郁卒,说话都不禁骂骂咧咧起来。
“去你妈的神佛庇佑,枉我一直求神拜佛,关键时刻没一个管用的……再不显灵老子今儿就把这神龛烧了。”
他握起拳头愤愤地砸向眼前的赌桌,只恨不得能将周身的怒火都发泄在眼前的台面上,好在这赌桌足够结实,不然照这么个擂法,台子都塌了。
这三两下,只把自己都折腾了一脑门的热汗,脸都气得通红。
“哎呀……大爷别急,别急嘛,咱们还有这么多赌筹,足够翻本的。”
一旁的美艳牌姬甚有眼力劲地说着好话,还掏出怀里的丝帕,贴心周到地替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哼……那是当然,爷们怎么可能输……”马郎中心有不甘地哼了一鼻子,信誓旦旦地解释:“前些时日,大爷我闭关修炼,研习赌术,已经大有所成,今儿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以前输出去的都赢回来。”
语毕,他抬手愤恨地指天叫嚣:“我要是赢不了,就是这破赌坊有鬼,老子把这个鬼地方给拆了。”
也不知听过多少赌鬼这般胡搅蛮缠的鬼话,美艳牌姬不屑一顾地翻了一个白眼,但嘴里还是熟门熟路地顺着他的话茬说:“大爷说得是,您赌技绝世无双,今儿一定逆风翻盘,快快押注吧。”
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马郎中瞪着他那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哗啦”一声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筹码,连码都不码了,大手一挥便将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
近乎偏执般地怒吼一声:“小,全给大爷押上,还不信这个邪了。”
这一把,马郎中是下足了血本,成了全局押注头筹。
骰子局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押注的时候,若是有谁敢下本局最大的押注,若是赢了,他便可以赢走局面上所有的赌筹,不论大小,俗称“底朝天”,但是风险巨大,基本上没有人敢轻易下注。
这一举动,引得局上其余赌客皆是啧啧称奇。
“这位赌友可以啊!够敞亮的。”
“朋友,胆儿够肥的,这就底朝天了?”
“千金散去还复来,阁下豪气,在下佩服、佩服。”
看马郎中下这么多注,美艳牌姬杏眼圆睁,惊叹不已地感慨:“哎呦……还是大爷您敢打敢拼,奴家都要为你神魂颠倒了呢。”
这下子也把一旁的柳烟寒看得是目瞪口呆。
“都输成这个鬼样子了,还不知道及时止损,还要一股脑地压上所有赌筹,他脑子是坏掉了吗?”看着马郎中的举动,柳烟寒是又着急又愤恨。
她在心里替这位老前辈干着急:“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个棺材本,不行,得想办法阻止他。”而后便想挺身而出加以阻止。
却被何青青一把拉住,转而拽到了角落里嘱咐:“柳姑娘,你镇定一点,现在出手劝阻他有什么用?没看到他已经杀红眼了吗!”
柳烟寒再次瞥了一眼骰子赌桌前的情景,只见这马郎中此刻双目通红,气喘如牛,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也确实如何青青所说,已经赌得神志不清、浑然忘我。
何青青继续说道:“一个昏了头的赌徒,是六亲不认、好赖不分的,他现在眼里除了赌钱时带来的那点刺激痛快,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看着他一直输?”这马郎中无论怎么说,都是曾经的“疮疖圣手”,杏林界的老前辈,柳烟寒实在不忍心看他堕落至此,甚是无奈地问何青青。
“对,让他输,只有让他输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咱们才能抓住他的把柄,才能以此为要挟让他交出救命的药方。”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柳烟寒想了想又说:“何小姐,我想拜托你件事……”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有事需要帮忙,我定是责无旁贷。”这话何青青是说得一脸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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