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放到被褥平铺整齐干净的大床上,有些犯困,却又睡不着。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自己低估了杜尽深的执着程度,又高估了自己。
杜尽深就好像将他笼进了一张无法逃脱的网里,看似温和却又严厉地一寸寸收拢,令他逐渐失去呼吸的余地,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沦陷,引诱杜尽深将自己彻底掐死。
他问自己是否还有挣脱的余地,现在这正在发生的一切又好像让他梦寐以求,就像那晚杜尽深咬破他的腺体、强横地注入信息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摄入一剂蜜糖、一饮砒霜。
他不敢说他渴求杜尽深咬他,将他的皮肤变成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样子。
他爱慕那种疼痛。
第37章 好不好?
不久,业内一条神秘传闻逐渐蔓延。
说杜氏掌门人为爱妻拍得天价钻戒,不日即将订婚。
杜城紧急把杜尽深召回了家。
杜尽深踏进客厅,就见他父母坐在沙发上严阵以待地候着他。
杜城将一叠八卦小报上丢在杜尽深面前。
杜尽深面色如常地扫了一眼,并不意外地看见他特意挑选的照片出现在板报抬头,配着一行耸人听闻的粗体标题,格外醒目。
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故意。
报纸上的照片不太清晰。
杜尽深的侧脸容易辨认,程幻舟的模样被他挡掉大半,显得模糊。
“说说吧,怎么回事。”杜城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此刻板下脸时显得不怒而自威,“你最近做什么?”
杜尽深抬起眼,一字一句清晰作答:“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他在自己父母面前坦坦荡荡地承认,然后问:“你们反对?”
“不反对,但也不赞成。”
贺晚鹃像是早已料到,对杜尽深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直接道:“但我这么说,并不是一定要逼你娶一个Omega。”
“是因为心疼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想你们遭罪。”
自己母亲的回答,杜尽深大致猜到了。
从他选择出国交换时起,他父母的态度就已明了。
他们没有劝阻,没有评价杜尽深做得是对是错,就是默认了杜尽深和程幻舟两人或许的确应该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你拿到offer了吧。”
杜尽深静默了一下。被录取这件事他瞒住没有向任何人提,却不想被贺晚鹃一语道破。
“那位推荐你的教授联系过我和你爸爸。”贺晚鹃道,“问了问你的情况,还有你接下来的读研意向。”
“这事我们一直没跟你说。”
杜尽深:“可能是我那时入学的时候在资料表格里填过你们的信息。”
贺晚鹃声音轻轻缓缓地问:“打算去吗?”
杜尽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我说不呢?”
杜城叹了声气,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杜尽深说:“想清楚了。”
他蓦地想起从前他小时候犯错,被爸妈骂,程幻舟总是替他掩护、怕他受罚的那一个。
如今,他们却倒过来了。
期末周来临,程幻舟总是成天成天地不见人影。
要么泡在图书馆,要么呆在学生会办公室。
这阵子他跟杜尽深见得频率也变少了。
杜尽深也十分繁忙,却经常给程幻舟发消息,短信简洁,有时是简单一句几点归来,有时是问他中午吃了什么,有时是你在哪儿,见了什么人。
杜尽深也会说自己在公司,或者又需要参加某个临时会议,还告诉他,自己在筹备一件要紧事,只不过还没有告知父母,也暂时不能告诉程幻舟。
来来回回都是些琐碎无聊的内容,让程幻舟没法判断他到底是真的忙碌还是假的忙碌。
他把手机静音放到一边,免得被打扰。
杜尽深的行为称得上规律,如果程幻舟半个小时不回复,他就会在三十分钟过后掐点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如同某种并不明显的监视行为。
程幻舟大部分时间不接,偶尔会选择只用语音接通。
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至少是程幻舟自以为如此。
那天郁梁来学生会总部取文件做整理,看到程幻舟裹着那条状似墨西哥卷饼的毯子坐在桌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伏案工作。
郁梁惊讶片刻,慰问道:“老大,你还没回去啊?”
程幻舟睁开眼,如同冬眠苏醒,他打了个喷嚏,拿手边的纸巾擦了擦鼻尖,慢腾腾地说:“自我隔离。”
他最近总是打喷嚏,但也没什么别的难受症状。
可能是最近天气异常,气温忽上忽下,导致有点过敏。
郁梁:“老大,你这是感冒了,还是生病了?最近流感还蛮厉害的,我好几个室友都中招了。”
程幻舟不置可否,含糊地“嗯”了声,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莫挨老子”。
正说着,那个挨他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带着些几不可察的急促。
门被推开,好些天不曾出现的杜尽深走了进来。
他的模样肉眼可见地疲惫。
他最近时常需要一天往返于学校和公司两三次,若是平常,他外出见人必定将自己的形象打理整洁至一丝不苟,此刻他衬衫最上边的那颗扣子却没有系起,显得不太正经,额发散落两根,缀在锋利英挺的眉前。
郁梁莫名觉得,他好像很热。
这样的杜尽深不太常见,好像褪下一张常年佩戴的假面,难得带了一丝痞气,帅得很别致。
程幻舟突然腾得站起,面色不太好看。
正准备离开的郁梁感到一丝诧异,觉得程幻舟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
接着他立刻闻到此刻房间里……充斥着香甜诱人的桂花酒信息素。
Beta能闻到信息素,但感知力不如Alpha和Omega敏锐,饶是对他来说都这么浓的味道,杜尽深的实际情况一定已经相当严重。
郁梁吓坏了,赶忙问:“杜……杜总,你没事吧?需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程幻舟也即刻意识到,杜尽深是来易感期了。
杜尽深只是摇摇头,神色自若,一副只是不小心喷多了香水的样子。
他说:“没事。”
程幻舟立在原地,眉心紧蹙,不太明白,既然没事,杜尽深为什么不控制好自己,把香味弄得到处都是。
程幻舟后颈的纱布已经拆掉,幸运的是没留下什么疤痕,他的易感期也随着腺体沉睡休眠了一阵子而变得不规律,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
程幻舟自觉这对他应当算是一件好事,他不再因为不受控制的信息素紊乱而难堪地失控,于是也前所未有地冷静。
进门后的杜尽深微眯起眼,用一种阴森森的目光扫过郁梁,又环视周围,好像在确认和程幻舟在一起的还有没有别人。
郁梁缩了缩脖子,强盛的求生欲让他立即决定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室内只剩下程幻舟和杜尽深。
程幻舟读出杜尽深信息素里强大而猛烈的躁动,亦觉得十分不对劲,声音不由带上了焦虑:“你带抑制药了吗?”
杜尽深随手倒了两粒药片咽下去,冒出一句:“要不要听歌?”
程幻舟完全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为什么要听歌?”
程幻舟问出这话就后悔了,因为四周太安静,如果两个人都不说话的话,就显得特别不自在。
杜尽深将手机搁在桌面上,坐到程幻舟身边,笑了一下:“下次应该带一个蓝牙音箱。”
程幻舟嗤了声:“你还真是讲究。”
轻缓的旋律飘荡起来,程幻舟意识到,杜尽深竟然放起了情歌。
程幻舟被他扰得心神不宁,陌生、无关痛痒的歌曲播放着,让两人之间笨拙而别扭地升起了一种应当被称为浪漫的气氛。
杜尽深想,自己原本应是很会这样做的,他天生习得该项本领,只是太久不用,就不太擅长了。
杜尽深靠过来,轻轻挨在程幻舟肩旁。
他没有说,因为他的信息素味道太烈,他控制不住,又必定会冲撞别人,只好把自己关在一间无人的屋子里。
在后来无数个没有程幻舟的易感期,他都是这么度过。
只有这种时候,他说服自己只是在生理冲动的驱使下失控,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想念程幻舟。
程幻舟僵坐着,注意到杜尽深那儿十分明显的动静。
杜尽深今天穿得是条不太宽松的黑色西裤,布料硬挺,坐着的时候尤其……什么都一清二楚。
程幻舟闭了闭眼,心跳变得又快又重,几乎要突破胸膛。
“杜尽深,你……”
他想问对方真的不要紧吗,却连句完整的废话都挤不出来,自觉此时他自己狼狈的模样比杜尽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时间,他甚至想问杜尽深借两片抑制药。
易感期会传染吗?
程幻舟在心底冒出个疑问。
Alpha很少受外界影响,所以理论上是不会,何况他的腺体功能还封闭了。
……但他好像真的被传染了。
杜尽深侧过身,手臂使力,忽得把程幻舟一把抱起。
等程幻舟反应过来,已经面朝着杜尽深,坐在了杜尽深腿上。
只隔着一层衣料,坚硬的触感抵在两人中间。
程幻舟也跟着浑身绷紧,脊骨都泛起麻劲。
杜尽深幽如千尺深潭的双眼凝望着他,目光好像如骤雨中的汪洋充满了凌乱的波纹,却又温柔地不可思议。
他轻喘了声,嗓音微哑地询问。
“考完试,我们去旅行吧,我带你去看看学校,好不好?”
说话间,一阵强烈的、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扑入鼻端。
杜尽深真的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醒。程幻舟想。
他还从来没见过对方易感期发作得这么厉害,成年以后的杜尽深总是克制的。
在令他感到排斥、吸引、与窒息的桂花酒香味中,程幻舟明显晕头转向。
这兴许已与生理与本能早已无关,与他是Alpha还是Omega无关,仅仅是因为这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他根本不敢直视杜尽深现在的样子,迫切想要逃离。
一个进入求偶状态的Alpha天然会散发出强大的魅力,何况这个Alpha是杜尽深。
他不是任何别人,杜尽深就是杜尽深,最容易让程幻舟沦陷。
尽管理智告诉他,杜尽深此时的任何行为都代表不了什么。
反倒是程幻舟又觉自己趁人之危,他屡教不改,对自己卑劣的本性深有体会。
一边说着要放弃,又迟迟没法真的下定决心,时不时死灰复燃。
程幻舟许久没有回答,杜尽深忍无可忍,扳着他的脸,亲吻过来。
程幻舟只来得及偏过头,使得杜尽深的第一个吻只落在他的唇角。
对方热而重的呼吸绕在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减弱,全数被程幻舟接收,让程幻舟感到他自己也已接近忍耐的临界阈值。
紧接着,杜尽深用一种……带着很多欲望,几乎冲破所有的,充满渴求的声音重复地问。
“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他接连给出了第二、第三、第四个亲吻,一边问,一边吻下来,正中靶心。
若是忽略滚动在两人唇间浓到极致、横冲直撞的Alpha信息素味道,杜尽深的动作可以说堪称温柔至极。
程幻舟在杜尽深含糊的尾音中,仿佛受到某种难以抵御的蛊惑,鬼使神差地说了“好”。
第38章 神神秘秘
二月份,假期,初春。
他们来到了杜尽深曾留学的国家。
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国家比程幻舟想象得还要美丽诗意得多。
杜尽深走后,他曾在网络上翻找过当地的照片。
通过一张电脑屏幕,看过它据说已有两百年历史的教堂,铁栅栏和红色砖瓦的大学和郁郁葱葱、许多世界名流长眠在此的神父公墓。
他依次滑过照片,并一边思考杜尽深是否会驻临这些名胜,和谁一起。
杜尽深抵达两周后逐渐掌握了一些当地人的学习工作习惯,开始给程幻舟发长段长段的邮件。
标题郑重严肃,写明日期,有时是中文,有时是英文,有时中英交杂。
他似乎只是想到给程幻舟写些东西,正文中却摘录一段他刚做的研究课题报告,或者某期课程的法条,其余什么都不叙。
在程幻舟看来杜尽深像是为了不得不凑出篇幅而行使的敷衍行为。
——“有限约束力,松散的合同不是一个各方都追求相同目标的永久婚姻。”
摘自关于合资企业的条款描述。
这句话原文是一句冗余的长达三行的英语,程幻舟收到时只感觉不明所以,并没有回复。
应该说,除了几句讽刺的话,整整半年,他没有再给过杜尽深只言片语。
起初,杜尽深每天都会在固定晚上十点时将邮件投送到程幻舟的邮箱,后来也许是因为邮件发出永远石沉大海,又许是丧失兴致,频率变为一周一封,一月一封,直至什么都不再有。
他们下了飞机,杜尽深已提前安排打点好一切,有当地的接待司机等候在机场门口,送他们先去放行李。
这次只有杜尽深程幻舟两人。
程幻舟本以为杜尽深父母会一起来,故而出发前他并没有料到此次行程会变成一场含义不明的双人旅行。
杜尽深在市区有一套房子,房间不大,很平常的独立公寓。
因杜尽深不太受得了租住别人的房子,便在那年去交换临行前直接买了一套,差了个中介做装修。
杜尽深回国后,房屋就空置着,也没有向任何人出租。
程幻舟行李不多,就只有些简单的换洗衣物,他把自己的箱子搁在了角落里,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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