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尽深:“嗯。”
程幻舟:“你 ‘嗯’ 是什么意思?”
杜尽深漫不经心地捋了下额前的头发,光这个动作都让程幻舟挪不开眼。
“你跟她说吧,我不去了。”
程幻舟:“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她。”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杜尽深又笑:“你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
杜尽深翻了翻笔袋又翻了翻书包。
“你看到我放在桌上放一寸照片的纸袋子吗?”
程幻舟说“没有”。
良久后,杜尽深将保存过久的脆弱纸张还递给程幻舟,说:“怪不得后来我一直找不到剩下的照片,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过多的话语堵在喉中,一时不知该先解禁哪一部分。
就好像一篇论文在写到尾页的结论前,才突然得知一开始的假设好像都是错的。
程幻舟极不自在地躲开了杜尽深略带打量、探究,似还带着疑惑、惊讶的目光。
他们回到公寓。
假期快结束,明天他们就要回家。
若是忽略中间冒出的几个出人意料的小插曲,这几乎可以算是一趟完美的旅行。
走进屋子里,暖黄的灯光亮起,房间还保持着他们出发前的模样,比起刚来时,看起来稍微有些凌乱。
他们没有特地带睡衣,睡觉就凑合着穿件棉短袖,现在两件短袖就皱巴巴地挂在床边的椅背上,程幻舟还扔了一条出门前嫌热而没穿的裤子。
杜尽深说,飞机的时间虽不算早,但为了避免匆忙,还是先把箱子收拾了。
程幻舟点头,于是两个人便开始打包衣物和行李。
桌面上搁着乱成一团的数据线,根本分不清哪条是谁的,还有一大袋子家庭装没吃完的薯片。
短短几天时间,地板上出现了如小山一样堆叠的礼品袋,装着各种还没来得及拆封、乱七八糟的纪念品——
手工的风铃、腕表、冰箱贴。
还有一些程幻舟自己都记不得,好像只是他路过时随手指着橱窗说这东西有点意思,杜尽深就带他进到店里去看看,然后若无其事地买下。
浴室里则摆放两个人挨在一起的牙刷、毛巾、拖鞋。
程幻舟把手里的东西放好,那些还需使用的留下。
他靠在衣柜旁站了会儿,就看见杜尽深将他挂在椅背的裤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箱子。
程幻舟看着他,目视着屋子周遭让他觉得有点温馨的一切,忽然产生巨大的留恋与不舍。
他天生有种对生活的粘性,并不擅于挪窝,习惯的地方就会总是去,喜欢的人就会一直喜欢,他本质上十分封闭、执拗、固执己见,一直被黏在原地,困在过去,困在他自己给自己圈定的地盘里,不接触也不容纳任何别人靠近。
然后他被杜尽深带出来了,这种粘性继续绵延,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转换状态,依然留在前几日和杜尽深一起散步、睡一张床、早晨被对方唤醒,然后去公寓对面的西餐厅点两个可颂一碗奶油蘑菇汤和两片鹅肝当作早午餐的状态里。
他会产生错觉,觉得那样的时间也可以延续下去。
但这当然是不行的,他们总得回程,总得自己关上箱子、关上那道门,也总得分开,总得离别。
如做完一场美梦后醒来。
不知不觉,杜尽深出现在程幻舟的面前,问他。
“发什么呆?”
程幻舟说:“看你理东西。”
杜尽深将程幻舟的睡衣搁在一边,裤子也放好,手臂撑过来,按在程幻舟脸边的柜门上。
程幻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心跳有一些失速,但没有到难受的地步。
杜尽深的眼睛变得很暗,程幻舟莫名觉得自己的低落,或者其他复杂的内容都像被对方看透了。
杜尽深动了动唇。
这一天内发生的许多事像线一样串起来——
程幻舟在遇见薛女士后那种不正常的情状、之后的言行举止、以及从钱夹里掉落的自己的照片。
杜尽深觉察到了,也得出了一些符合逻辑的推断,只是需要确认。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询问,回去之后自行查证,了解原委。
这不会太过困难。
只需时间,早点晚点,他会窥破所有程幻舟隐藏的,愿意或不愿意让他知晓的所有秘密。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娇软放肆的声音,使得他们靠床的墙壁似乎都颇为规律地震动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
杜尽深轻声说:“你知道的,这边的人比较开放,而且不太在意邻居的感受。”
“先前,偶尔,我也听过几次。”
“他们进行得太晚的话,得戴耳塞才能睡着觉,或者干脆失眠到第二天清晨。”
他平静地描述道。
然而杜尽深挨得太近,说话时都似乎有温热的呼吸撩拨在程幻舟的脸上。
程幻舟僵了僵,也不知是否是那“背景音乐”太过激烈,让他觉得自己与空气接触的那部分也全都发热起来,口干舌燥。
他没法在这种环境中心平气和地注视杜尽深,暗示感太明显,面前杜尽深英俊的面容和那种声音合起来形成一种强力的磁场,他在其中难以自制地发散联想,就像脑子里也被安上了个会敲击床板、来回顶撞的马达。
杜尽深摸了摸他滚烫的颊侧。
头顶灯光明亮温暖。
他用一种这辈子都难以形容的心情,见到程幻舟在他面前红了脸。
这一路来,他计划了很多,不动声色地左右试探,试图在程幻舟最不设防的时刻把人哄骗诱捕。
事到临了,却都没能用上。
那一刻他内心生出一个无比真实而冲动,尽管自知无法实现的念头——
他们可以藏起名姓,在这里度过一生。
杜尽深进一步上前,然后躬身,半跪在他身前。
从这个角度,程幻舟能清晰地看到他修长浓密的睫毛,棱角弧度完美的英挺鼻梁,还有那一双几乎能将他吸进去的眼睛。
杜尽深微微仰头,脸便正好凑在程幻舟两腿之间。
是一种刻意放低的、带有隐晦取悦意味的、暧昧的姿势。
“程幻舟。”
杜尽深说。
“和我结婚吧。”
第42章 浅白
杜尽深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镇定自若。
仿佛一个早已对着镜子演练过无数遍,于是在台上一点都不慌张的优等生。
他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危险,能够提供足额安全感且美好可靠。
杜尽深望着他,用十分温柔的口吻说道。
“这是我现在能给你最郑重的保证。”
杜尽深一字一句道:“我是认真的。你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说觉得自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那么现在,你对我的重要性,我证明给你看。”
“只要你答应,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去市政厅,我来前就办好了预约,什么都不是问题。”
“我不会再离开你。”
“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程幻舟只听见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受到过大冲击之后停止运转的机器。
这人怎么这样啊……
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第一反应,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对方逼至无可退缩的墙板。
“杜尽深……”
程幻舟勉强地挤出几个字。
杜尽深耐心很好地等待着。
程幻舟吸了几口气,慌慌忙忙地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这实在太匆忙也太突然了。
尽管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可能拒绝得了杜尽深。
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咫尺的眼前,所有防线轰然塌陷,只剩一个在嘶吼着“快答应他”的念头。
“可以。”杜尽深彬彬有礼地提问,“你想要考虑多久?”
他仍跪在程幻舟面前的地板上,单边的膝盖触地,以一个很优雅也很漂亮的姿势,仰头望着程幻舟。
程幻舟觉得他实在靠得太近了。
杜尽深神情很正经,以至有些许过度严肃,如同提问某个科学或法律难题。
将他后半辈子最重要的承诺如同一份珍贵精致的礼物一样轻易地递到程幻舟手边,请他接受。
程幻舟闭了闭眼,他想,杜尽深或许真是有穿透人心的本事。
也难怪,他会为这个人动心无数次,永不悔改。
在最后的理智断裂之前,程幻舟用细如蚊蝇的微弱声音垂死挣扎说:“得先问过你的父母,我不能……”
结婚这两个字,伴随过他漫长的岁月,在每一次尝试那些各种让他疼痛、高热、反胃或呕吐的新式性别改造药剂时翻滚而出。
最冲动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假造一个Omega身份证,然后立即拉着杜尽深去领证,不管杜尽深情不情愿,只求那个结果。
他幻想过无数遍类似的场景,过程荒诞疯狂、光怪陆离,一直到多年后的如今,连提都不敢提起。
彷如一块长在他身体里,反复破损、不断扩大又经久不愈的伤疤。
他总是在担心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情愫早晚会被沉重的负累拖垮。
与此同时,他许多的不安与患得患失都来自随时被抛弃、随时会被取代的恐惧。
以至现在听闻之时,依然感到强烈的痛苦和同等程度的欢欣。
两种对立到极致的情绪相互拉扯,好像将他整个人完全撕裂。
许是由于条件反射。
杜尽深的手掌在这时抚了上来,停在拉链的位置,轻轻勾住。
程幻舟睁大眼猛地颤抖了一下,话音戛然而止,额上立刻滴出了汗。
墙壁与衣柜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让他难以逃脱的死角。
程幻舟弓起的脊背在后头撞击。
“哐”。
杜尽深的手穿过柔软的衣料,温热的指腹按压在程幻舟髋部坚硬的、凸起的骨骼。
他像握着两端不粗不细的棉绳线,钻研如何疏通一只死结那样,将人捆绑,也将人解开。
程幻舟浑身发麻,就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压迫力制服住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杜尽深的嘴唇只要一触碰他,所有的神经便像全部同时过电,一种说不清难受还是欢愉的感觉从末端窜进脑门里,燃烧,发出浅白的火光。
下意识咬住的牙关还是漏出了一声轻哼。
程幻舟用力地抵着柜门,企图缓解这种让他难以适应的感受,其实无济于事,但他若是不这么做,就很难阻止自己在别的地方用力,那么情况很可能会更糟糕。
不多时,杜尽深松开他,嘴里充盈着被他半强迫地压榨出来的,属于程幻舟的,浓郁的Alpha乌龙茶信息素。
明明是茶,比最烈的酒还要醇香。
杜尽深站起来,舔了舔嘴角,带着一抹笑。
程幻舟早已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红了个透。
他轻轻喘着气,常年苍白的皮肤泛起生动而诱人的光泽。
杜尽深将人嵌在身下,强硬地同他接吻。
程幻舟立时很抗拒地皱起眉。
太羞耻了。
他没法接受在杜尽深嘴里尝到自己的味道。
激烈的信息素在舌尖跳动,他在其中品尝出太明显的,压抑又绽放的情欲,在柔软的上颚与坚硬的利齿之间不太温驯地流动。
杜尽深咽下去一半,又含着渡给他另一半,剩余的一点在唇缝的空隙淌下来。
程幻舟推他、打他,杜尽深反而更加用力压下来,迫使程幻舟坠往窒息的边缘。
温柔的假象撕去,他在对方口腔中肆意地掠夺,程幻舟感到自己的喉咙口都被过于强势的侵犯给堵着,对方好像因自己的提议没有得到回应而暗含不满。
程幻舟此时再想与他讨价还价都做不到。
杜尽深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不知过去多久,这个像过去半辈子的长吻才终于结束。
程幻舟意识不清,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先喊的停,他变得更湿,因为出了很多汗,好像还因为眼泪。
杜尽深碰了碰他的发梢:“怎么反应这么大。”
程幻舟眼尾都泛着艳丽的潮红,特别明显,他像只凶悍炸毛的猫一样挣动,不让摸。
他甚至十分想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这样就不至于继续丢人。
杜尽深轻叹了声气,低低地说。
“你干什么,哭什么。”
杜尽深用手指擦了擦他潮湿的脸:“我打你,骂你了吗。”
程幻舟睁着眼,混乱地摇摇头,哑着嗓子冷冷地说:“没哭。”
杜尽深在他脸上的手指好像也是滚烫的。
程幻舟越是睁大眼,面前的人影却好像越是模糊,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把杜尽深的手指也弄脏了。
杜尽深在是否继续中犹豫片刻,到底松开了双臂,放他出来:“算了。”他说,“今天先不欺负你了。”
他可以等。
第二天,早晨八点,他们离开公寓,出发返程。
依然是来时在机场接他们的司机送他们过去,司机问:“小杜先生,您和您的朋友玩得还好吗,不多留几天?
杜尽深说:“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再呆了。”
程幻舟还没有给他回答。
杜尽深用平生最好的耐性宽限了对方一周思考时间。
他暂时没有告诉程幻舟自己的父母其实已经知晓,因为昨晚程幻舟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特别易受惊吓。
程幻舟确实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在短时间内受了过多刺激,也可能是因为睡眠质量变差的关系,始终半梦半醒。
直到上飞机,落地,醒了又没有完全醒,空乘问他要喝什么他都没反应,杜尽深又问了一遍,程幻舟才缓缓掀起一点眼皮,说“不要”。
31/41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