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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媳(近代现代)——因之

时间:2022-05-02 17:42:35  作者:因之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名看起来略显老态,衣着富贵的女士。
  她穿着皮质的外衣,里面是领口很低的白色连衣裙,胸前挂一副墨镜,袅袅婷婷地踩着高跟鞋,她身后的陌生男人替她拎着好几只硕大的购物袋,恰巧当街与程幻舟与杜尽深相遇。
  程幻舟的脚步忽然停了。
  他闻到了香味馥郁的兰花香气,他的身体发出信号,告知他应对此感到熟悉。
  杜尽深旋即发现程幻舟神色不对。
  那一瞬间,他只觉面前的女人有些许眼熟,却不太想得起来在哪里见过对方。
  只见程幻舟紧皱起眉,被自己圈在掌心的手更加冰,忽然开始轻微地、机械性地发着抖。
  寻常人在情绪太过激烈的时候也可能发生类似现象,但杜尽深却莫名产生一种出于本能的、毫无依据的猜想——
  这种痉挛似乎更像是病理性的。
  程幻舟发作得毫无预兆。
  那种沉寂已久、他已很长时间没有体验过的痛苦感受重新回到身体里,仿若迎接一个陪伴他半生的老朋友。
  程幻舟目无焦距地盯着面前那张妆容浓艳、与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美貌精致的女人的脸。
  她大约是整过容,和程幻舟小时候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致。
  但她也有一双颜色很浅的琥珀色眼睛,天然显出某种无机质的冷酷,和程幻舟尤其像。
  此时此刻,她脸上摆出的表情过于丰厚,就好像那种从事夸张的、需要通过卖弄来获取注意力的演职人员。
  一时间,程幻舟不知自己应当说什么,甚至怎么称呼她。
  叫一声“妈”?
  但这个称呼他在很多年前就已保留给贺晚鹃。
  薛兰看见了他,愣在原地,许久不动。
  程幻舟脸上的表情寒冷至极,几秒种后,他抓着杜尽深掉头就走,就在这一刻,那个女人在他们背后大喊了一声。
  “幻舟!”
  杜尽深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忆起,对方竟是程幻舟多年未见的亲生母亲,薛兰女士。
  他拉住形容略显狼狈的程幻舟。
  意思是,你要不要听听她说什么?
  程幻舟转过头,眼睛在落日映照中,泛出一抹剔透易碎的橙红。
  薛兰紧追不舍地上前,一副想要接近又不敢的模样,带着哭腔对程幻舟说:“我知道你恨妈妈。”
  “这么多年,妈妈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
  “我出国的时候,老程只说让我替他过来料理购置点资产。”
  “他突然出事以后,我才知道我经手的那些钱都不干净,这些东西在我名下,我想把自己摘出来都来不及。”
  “我怎么敢回来……”薛兰语速很快,着急忙慌地解释说,“我放弃我的生活,我的全部,陪他回去坐十年牢吗?”
  “他要赔那么多钱,我拥有的是我应得的,我怎么知道他会去犯罪……”
  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快要哭了,声音发着颤。
  “这个决定,我做的真的很难,妈妈当然舍不得离开你,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啊。”
  程幻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觉得她的样子简直可怖又好笑。
  事到如今,在贸然偶遇后冒出一句“爱”,拗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是不是太令人作呕了一点?
  他这么想,便真的弯下腰,捂住了嘴。
  因为感觉到内脏挤压在一起,里头翻江倒海。
  像是强迫他,要把他仅剩的一点对生命对世界美好的情感掏出来,掏给她。
  然后他自己就真的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程幻舟垂着目,只回:“我不认识你。”
  薛兰的脸部表情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时甚至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用极度漠然的声音对薛兰说:“再见。”
  直到快步走出很远,将还跟在他们身后跟了一程的薛兰彻底甩开,程幻舟兀然冒出一句话,声音冷酷:“我不在意。”
  杜尽深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
  杜尽深突然很想拥抱他,思考不了其他,于是他便真的这么做了。
  双手用力环绕,将人整个笼入怀中。
  程幻舟听到杜尽深沉稳有力的心跳,许久,埋在他胸口轻轻道。
  “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嗯。”
  他们拐进另一条大街。
  程幻舟指了指不远处那栋打着五彩斑斓灯光,看着十分醒目鲜艳却没有标牌的大型建筑,问:“那是什么地方?”
  杜尽深过了会儿,才答:“赌场。”
  程幻舟闻言,露出一点感兴趣的表情:“我想去看看。”
  实际上,他表现得平静,又亟需发泄。
  杜尽深没再多说什么,顺着他道:“那就去转转吧。”
  “不过你进去就知道了,没什么好玩的,很吵。”
  两个人从大门口进去,门口立着两个体型壮硕身着制服的黑人,要求检查他们的身份证件。
  赌场在地下一层,果然如杜尽深所述那样十分嘈杂吵闹,刚进门就能感觉到大地都仿佛在人声鼎沸中上下起伏。
  此类场合,程幻舟比杜尽深适应得多。
  封闭的空间充斥着各种AO的气息以及成分过于复杂而呛鼻的香水与烟酒味,每一样都曾与程幻舟有过许多次同床之谊。
  戴着手套的荷官在牌桌前发牌,夜晚已悄没声地降临,五光十色的人造盛世里,四处都是神情过度亢奋的赌棍与欢客。
  放眼望去,整个赌城内端着酒水来来往往的服务人员全部为Omega。
  拾级向下,扮装的侍者暗示性地贴上来。
  程幻舟可以清楚看见自己边上这个Omega画着很浓的妆,嘴唇鲜红,十分清凉地只穿一件挂有身份号的细闪背心,裤子挂在很低的胯部,两条纤细的胳膊都敞开裸露在外面,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服务。
  杜尽深用英语说了句他们不需要招待,并掏出钱夹给了几张纸钞。
  围着两人的侍者娇笑着离开了。
  程幻舟忽得产生一种离奇的不自在,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出门寻欢作乐还要全程被家长在旁监视一样。
  他甚至开始臆想,自己今日若想找人上床,杜尽深都会提出要对方先出示近三个月内的体检报告,验证通过之后,才能脱衣服。
  程幻舟端详了下杜尽深的神情。
  许是因为杜尽深洁癖发作,显得神色阴郁,似有些不悦,但并不算明显。
  程幻舟眼尾微挑,风流与沮丧同时出现在苍白的脸上,他故意说:“杜尽深,你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你把人家都赶跑了。”
  杜尽深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此刻这副异常招人的模样,沉声道:“我只答应你可以进来转转。”
  意思是别的他都不可能允许。
  程幻舟面露无趣地耸耸肩。
  他语气随意地说:“好吧,daddy。”
  程幻舟自如地穿行其间,坐在一张暂时空置的,玩Split Aces的桌前。
  倚在牌桌边衣着暴露的Omega抽着金箔纸包裹的细烟,撇过来,懒散地吐出烟圈,朝他们抛了个媚眼。
  “帅哥,来一把?”
  杜尽深在是否驱赶那个靠近程幻舟的Omega之间迟疑片刻,他不动声色地靠近程幻舟,手臂将他圈紧,以一个亲近到几乎随时随地可以接吻的距离,抬眼扫了一眼对面那个Omega,贴着程幻舟的耳朵淡声问:“想玩吗,想玩就开。”
  他说:“哥哥有钱。”
  “唔。”程幻舟抬起眼,不置可否地应了应。
  他心情很糟,打得极凶,处于一种富有攻击性的状态,纯粹只为了发泄,丝毫没有礼让的意思。
  桌对面美艳的Omega脸色越来越差。
  他混迹于各大赌场,遇见的大部分Alpha都表现得衣冠楚楚,不论背地里思想多么龌龊,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颇有绅士风度。
  许是因为一直输,因或看透了程幻舟根本没有钓他的意思,Omega将目标转向了旁边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杜尽深。
  “哥哥。”他软软地冲杜尽深叫了一声,眨眨眼:“你只在边上看吗?不陪我玩一下?”
  程幻舟顿了顿,那张一直木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略显勉强,仓促的神色。
  杜尽深读出程幻舟的表情,含笑道:“可以走了?”
  最后算了算,程幻舟竟还赢了不少散钞。
  不过他们玩得不大,顶多也就是一顿饭钱罢了。
  刚从地下赌城出来,一个黑影从两人身旁略过。
  程幻舟当即意识到不妙,掏了一下不知何时拉链敞开的背包。
  “杜尽深,我们钱包呢?”
 
 
第41章 一生
  杜尽深立即报了警。
  而程幻舟朝着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程幻舟!”
  杜尽深没来得及阻止他,身边的人已经窜了出去,杜尽深顾不得其他,赶紧跟上,想告诉他这样的行为很危险。
  那一刹那,他脑中第一反应闪过的竟全是不好的猜测,万一偷窃他们的人是强盗、劫匪呢?万一对方有刀、持枪呢?
  不管多少钱,丢就丢了,他只想要程幻舟平安。
  然而程幻舟却异常着急,就好像不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钱包。
  晚上的中央城区熙熙攘攘、程幻舟擦过汹涌的人潮,钻进地铁站。
  正好迎来一班到站的地铁,他逆行在太多下车的乘客之中,被撞了好几下。
  那个他一直紧盯着的小偷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早就不见了踪影。
  程幻舟倒退几步,喘着气,仍在盲目地四下搜寻着。
  随即,跟上来的杜尽深从后一把拽住他,程幻舟被拉紧,后背撞到杜尽深的胸膛。
  “你太冲动了。”杜尽深用一种压抑的,想要责备却最终又放缓下来的声音说,“程幻舟,我一不看着你,你就要惹事是不是?”
  “下次不能这么冲动知不知道?”
  程幻舟没应答,胸口在剧烈的奔跑后仍在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他闭上眼,又睁开,好像还在寻觅找他们俩丢失的钱包,亦或者,说服自己东西找不回来了这件事。
  他发现他长到二十多岁,仍接受不了这样尤其让他感受到自己无力的场面。
  小到丢失一样物件,大到丧失与一个人的联系。
  就在他已经完全失望之时,视线捕捉到两只黑色的钱夹躺在角落站台肮脏的地面上。
  程幻舟快步过去将东西拾起来。
  他们两人的皮夹外头被过路人踩了,留下几脚泥印,里面的现金被洗劫一空,好在银行卡、身份证件之类倒全部还在。
  柳暗花明,倒也算是幸运。
  “之前我有个同学也是这样。”杜尽深说,“被偷后小偷见里面没多少钱,就又还给他了。”
  “没想到给我们也遇上了一次。”
  程幻舟轻轻舒了口气。
  他过了会儿才说:“我以为肯定找不回来了。”
  杜尽深道:“可能是小偷把现金拿走以后发现我们是外国人,所以又还回来了吧。”
  程幻舟嗤笑了一声。
  这整件事就跟一些黑客团体自称不会入侵医院和慈善机构、奉行某种混沌的道德准则一样令人哭笑不得。
  杜尽深安慰道:“还好,没事了。”
  程幻舟这才平静下来,刚要收回的手却在此时猝不及防地被杜尽深攥紧,杜尽深从他手里夺走了那只刚刚失而复得的钱包。
  杜尽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程幻舟:“你刚才为什么这么着急?”
  程幻舟睁大眼,下意识地去抢夺。
  而杜尽深已经把他保护很好的秘密打开了——
  一来一回间,钱包的夹缝里掉出一张一寸大小的照片。
  杜尽深也没料到。
  程幻舟表现得那么反常,他以为是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令他如此紧张,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些不愉快的联想。
  比如里面是不是藏着程幻舟某个地下恋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杜尽深低头,静静地看着那张滑落的,已经老旧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不是任何别人,正是杜尽深自己。
  是十六岁时的他。
  杜尽深弯腰捡起了那张小小的纸片,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诧异。
  “你什么时候藏的?”
  程幻舟脸色煞白,手指在身后拧成一团。
  他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杜尽深端详着那张照片,逐渐产生些微弱的印象。
  这张照片拍得好,但不巧底片早已丢了,因此也没法多印,他父母那儿都各有一份,至今出入仍会带在身上,因为别有些纪念意义。
  拖父母的福,他十六时被邀请参加某个国际颁奖典礼的嘉宾,第一次穿西装,办签证前还被带去剪了一下头发、修过眉毛。
  他上午请了假,结束后从使馆离开,直接去了学校。
  杜尽深穿着西装进教室的时候,程幻舟看了他很久,下午的时候,杜尽深去教师办公室交完申报表,回来的时候程幻舟依然在看他。
  过了会儿,程幻舟幽幽道:“咱们班花在走廊上等你。”
  杜尽深问:“她等我干什么?”
  程幻舟答:“她说要跟你说话。”
  杜尽深:“你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程幻舟:“我只是帮忙转达。”
  杜尽深笑起来,笑容里有一种很少年的俊朗帅气,他像讲废话一样又问了一遍:“别跟我装傻,你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程幻舟默了默,才答:“好吧,她想跟你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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