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寒心中一漾,伸手扶住小朋友的后脑勺,摁向自己。
出发前的最后十分钟,两个人接了个漫长、尽兴的吻。被离愁别绪充斥的两人,都异常认真和动情,似乎都体会到了那种身心投入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人心动。
路寒的情感层次明显比严忆竹更丰富。她心里除了离愁,还有更多面向自己情绪的东西。她希望小朋友的吻能让自己下坠得更慢一些,或者即使掉下去了,也依然能托一托自己。
9点快到了,她们拿着行李去集合点。
队员们都有些同学、朋友来送行,所以路寒也并不惹眼,大家以为是严忆竹的同学而已。只是路寒长得好看,让人难免多看两眼。上车前,路寒抱了抱严忆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摘下自己的小红心项链,给她戴上了。
严忆竹本想拒绝,但看到路寒不容置喙的表情,便什么都没说,任她给自己戴上。
两人对视了两秒钟,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情意与渴望,但这是公共场合,不能像宿舍里那样自在,都努力忍住了。严忆竹用力捏了下路寒的手,说了下“再见”,就上车去了。她挑了个靠里的位子,缩在那里,没有勇气再看外面。路寒也站远了些,看着那辆大巴车发动、慢慢起步,往校门外驶去。
路寒回到自己车上,打开手机,给小朋友发信息:“我后悔了,刚刚应该亲亲你的。”
很快,小朋友回了:“亲亲。”是一个表情。
路寒笑,发动车子,也往高铁站开过去。她不想再去打扰已经出发的小朋友,也知道去高铁站并不能做什么,可是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比较好,反正还早,不如开车去转转吧,如果能看一两眼小朋友也是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放暑假了,早上9点多的高架上竟然畅通得很。路寒很快就赶上了那辆载着严忆竹的大巴,便放慢了速度,在大巴后面慢慢开着。
半小时后,高铁站到了,路寒远远看到大巴车停在了下客区,也停了下来。下客区最多可以停5分钟,她打算时间一到就开走。车里的队员依次下来,去行李区拿自己的行李,拿到的人在旁边打打闹闹,一副年轻人远行前没心没肺的样子。小朋友是最后一个。她拿到自己的箱子后没有加入同伴们,而是四处张望着,最后目光定到路寒这边,跟同伴说了句什么,丢下箱子,忽然跑了起来。
路寒知道她看见自己了,心怦怦跳,要跳出胸腔一般。熄了火下了车,没有向前走,站在柱子阴影下,等她跑过来。
小朋友一头撞进她的怀里,死死地抱住,嘴里嘟囔着:“我刚刚在车上就感觉瞄到你的车了,再看又不见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路寒亲昵地蹭蹭她,心里很想亲亲她,但车站人多眼杂,怎么都不太合适,便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本来想悄悄过来,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测过身看到严忆竹的同伴们都在往这边看,便理了理小朋友的头发,温柔地说:“好了,快去吧,别让他们等着,乖。”
严忆竹点点头,再用力抱了抱她,抱的时候偷偷在她颈部亲了一口,轻声说:“等我回来。”才慢慢往回走去。
路寒坐进车里,目送她跟着同伴走进了高铁站,在安检的地方排着队,把箱子放进案件仪器,走了进去,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仿佛觉得有一部分自己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心里只剩下黑洞洞一片。叹口气,茫然地发动车子,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严忆竹的旅程还算顺利,高铁7个小时到省会,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坐普通火车到市里,再坐大巴到县城。
这次金陵高校的支教活动没有安排统一出发,而是由各学校和当地协调时间,金陵大学团队一路都是和理工大学的同行。虽然大家分开管理,但不少行动上可以通气,互帮互助。原本严忆竹以为五校一起出发呢,后来看到小蓝教练朋友圈,才知道他们晚一天行动。
到了县城,便是各去各镇了。邦达乡派了一辆皮卡、一辆商务车来接他们,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副镇长,姓马,看着也才40上下,脸黝黑黝黑的。一阵寒暄之后,大家各自上车。
从县城到乡里要足足开3个半小时,全程几乎都是盘山公路,又陡又险。
严忆竹坐在皮卡的副驾驶,看着跟平原地区全然不同的景色,新奇得很。金陵也有山,但好像都中规中矩的,像一个被规训了的好学生;这里的山则奇形怪状,总是忽然凸出来或者忽然凹进去,有时候一个几乎呈锐角的弯转过去之后,眼前忽然就是一段瀑布,细细的,安静的,像白绢悬挂在那里。
有一段“省道”,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只能容一辆车通过,遇到对面有车过来,有一辆车便要往回倒到稍宽一些的地方。严忆竹坐在车里也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偶尔侧头看年轻的驾驶员,他竟然还在抽烟,一副很淡然的样子。
路上也有黄牛在“散步”,马副镇长说,在这里,牛比车“路权”高,它们慢慢走,你就只能在后面慢慢开,不能鸣笛,否则容易吓到它们,只能等路稍宽的时候,从旁边超过去。
严忆竹一边看一边听一边记,她有个小小的计划——其实已经开始执行了——要把此行的所见所闻所想记录下来,哪怕没有其他用途,只给路寒看也足够了。
到了邦达乡,已经是黄昏。山里的夕阳似乎异常温柔,把半山腰的镇子照得金光灿灿,一切都好像渡了金边。严忆竹简直要觉得这正是自己想象的“山里”的样子。车子缓缓开过学校,往不远处的乡政府开去。严忆竹往右侧一扭头,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孩子,一下子愣住了。
十二三、十四五的孩子高矮不一,有的还像八九岁的样子,有的已经接近成年人的身高。好多人都染着头发,黄的、绿的、紫的,各种各样,很像网上说的“杀马特”。严忆竹甚至瞥见楼与楼的狭小缝隙里,有两个半大的男孩在偷偷抽烟。
大部分学生也在望着他们这辆车,有消息灵通的可能知道车里是新来的“老师”,已经跟着车子跑起来。
这里说是镇子,其实就是利用半山腰的地势集中安放了政府、学校、几家铺子,前前后后不过四五百米。车子在一个三层小楼前面停下,大家开始下车。严忆竹在拉开车门前,给路寒发了条信息:“我到啦。”
十来个人拖着行李站在空地上,目送两辆车远去。带队的周老师问了马副镇长才知道,原来宿舍安排在学校里,所以他们得提着行李去学校。
这里是全国贫困县,每年都有不少官方的、民间的帮扶资金给过来,邦达也盖了几栋崭新的教学楼和宿舍楼、食堂,甚至还有计算机教室,整个学校并不是想象中的穷得什么都没有的状态。支教老师的宿舍是从空闲的学生宿舍中辟出了两间,男生一间、女生一间,虽然有点挤,倒也比预期中好不少。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学校走去,几乎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严忆竹感受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知道大概率是路寒回了消息,但苦于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提着包,腾不出手去查看。
宿舍是全新的,一股水泥味,床是“传统”的上下铺,一屋8张床,4张下铺睡人,上铺用来放行李和杂物。严忆竹在自己的床上坐下,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却不是路寒的信息,而是小蓝的:“听说你们已经到啦?咋样?”
她忍住心里的失望,三两句简单描述了下看到的的情况,然后把手机扣在床上,收拾东西去了。
男生宿舍在三楼,周老师放完行李,过来通知大家晚上7点镇里会有个接待活动,6点50在楼下集合,一起去镇政府食堂。又摇了摇手机,说有什么事群里沟通。
严忆竹这才拿起手机看了看,两条新消息,路寒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又问:“累吗?”
她忍不住嘟起嘴,像在撒娇一般,打字:“有一点点,还好,更想你……”
发完觉得更想路寒了。转念一想,不行啊,这才第一天,自己不能表现得脆弱,要不然路寒肯定也会很难过。努力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振奋起精神,又发了一条:“这边跟金陵好不一样,山也很有意思,路上还看到了瀑布!”
路寒:“给我看看。”
严忆竹挑了几张路上拍的照片过去,很快,路寒回:“真好看。”
严忆竹:“嘿嘿。”
路寒:“也想看看我家小狗。”
严忆竹为难了,去照了下镜子,打字:“现在太丑了,一身灰,满脸油……”
那边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严忆竹心一软,忽然想到支教群里有人发过一张偷拍的自己,赶紧去翻找了出来,这张还不错,早上出门等车的时候被同伴拍下的,点开大图,保存到相册,又给路寒发了过去,说:“这是早上的,嘿嘿。”
照片上,化了淡妆的严忆竹把头发随意地扎了一下,站在阳光下等着上车,额头光洁,鼻尖上冒着点点的汗,皮肤像透明的白瓷,脸颊上的一抹红色也泛着光泽——整个人宁静而美好。
远在金陵的路寒收到这么一张照片,心里很复杂。一方面,照片里的小朋友无疑非常美,而且有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洁白感,像干净的羽毛,她很喜欢照片,当然更喜欢照片里的人;另一方面,她微微吃醋,这显然是他者的视角,一想到有人拍下了这样的小朋友,她就心里发酸——尤其是,一想到有人在这样认真地观察小朋友,甚至是满怀欣赏/爱意地摁下镜头,就更不是滋味了。
迟迟没有回复,却收到小朋友委屈的一句话:“不喜欢嘛?”
她赶紧打字:“喜欢,也不喜欢。”
“为什么?”
“不喜欢有人这么看着你、拍你……”
严忆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其实早上在群里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被“冒犯”了,后来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慢慢把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去除了,现在路寒这么一说,她那种被冒犯的感觉又出来了。
立即打字:“那我以后不许他们拍我了!偷拍的话我就生气!”
“偷拍你怎么知道?”
“偷拍还敢发出来,我就生气!”严忆竹不自觉地又嘟起嘴,“以后我会眼观六路,谁敢把镜头对着我,我就跟谁绝交。”
“噗……”路寒知道她想让自己开心,便又说:“不过拍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那也给我发一张你的好不好。”路寒不喜欢拍照,严忆竹猜她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只是随口说说,没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路教授还真的发了一张来!还补了一张说明:“手机里没什么照片,现拍的。”
照片里路寒坐在书房地上,没有化妆,带着眼镜,头发有点乱,头顶几根还朝天竖着;背后就是大书架,旁边地板上好几摞书,一副工作间隙忙里偷闲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严忆竹忍不住文字狂吼。
“???”路寒满头问号。
“路教授你也太欲了!”
“……”
“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啊……想抱抱想亲亲……”紧跟着一个大哭的表情。
路寒疑惑地点开自己的照片:“难道不是蓬头垢面的吗?”
“才不是呢……好好看,好诱人!”严忆竹一想到这样的路寒是“自己的”,顿时心里更加澎湃了。
原本还想在路寒的照片里再沉浸一会儿,那边同伴董淑清已经在叫她一起下楼了,一看时间,确实已经6点45了。一边走一边跟路寒说了下,这才跟上大部队,往镇政府食堂走去。
金陵也快天黑了,路寒坐在书房昏暗的角落里,手机扣在地板上,呆楞了很久。小朋友才走了两天而已,她已经觉得思念难以抑制,虽然努力不去主动打扰,但那思念渐渐内化为更为复杂的情绪,郁积在心口,难以化开。她只觉得小朋友走后的金陵没有任何能吸引自己的东西。虽然还在阅卷、准备下学期的教学方案,但身心都疲惫不堪,提不起精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力,只是出于惯性地做着一切。
两个月,实在是太漫长了。路寒想到这个时间就感到绝望。之前迟迟不敢进入新的一段感情,有一个原因也是,她太清楚恋爱状态中的自己了,表面上是对方依赖自己,其实是自己心里极度依赖对方,总想在一起,眷恋陪伴,不能忍受分离。可是但凡恋爱,总会面临或长或短的分离。之前她总觉得自己更适合那种类似心理活动状态的恋爱,而不适合真实地建立一段感情。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一段关系中最让自己痛苦的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了……
虽然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假期……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到山区的第一晚,严忆竹就喝多了。
当天,镇上的头头脑脑们要请他们吃饭,食堂里坐了两大桌。不停地有人来敬酒,虽然女队员们很谨慎地用各种饮料替代蒙混过关,但终究还是都喝了些啤酒和米酒。
米酒是当地自己酿的,后劲很足,严忆竹只喝了小半杯,就开始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便捧着水杯,在角落里缓着。
这里的饭食偏辣,做法也和金陵大相径庭,严忆竹吃不太惯,还好喝酒之前多吃了几口米饭垫着,否则这会儿只怕会更难受。中间早上偷拍她的男队员古林偷偷递过来几个馒头,说是看几个女生都没怎么吃东西,去后厨要的,给她们垫垫肚子。馒头是给四个人的,话却好像是只对严忆竹说的。董淑清偷偷捏了下严忆竹的手,等古林走了之后凑过去说:“我敢打包票,他喜欢上你了。”严忆竹轻拍她一下:“别瞎说!”董淑清只是笑,没再说什么。
九点钟,这一顿晚饭终于散了。6个男生喝倒了3个,正好一人扶一个回去。严忆竹站起来,脑壳里一阵痛,觉得有点晕眩,缓了缓,才和董淑清慢慢收拾东西往回走。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一回头,是古林——他是清醒的三个男生之一。
“你没事吧?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黑暗中,看不清说话人的脸,但听得出来,是关切的语气。
“啊,没事,没事,不用管我们,你去照顾老高就行。”严忆竹莫名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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