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的作用强大,阿拉丁追上白慈后想拉她回去,不是不想追白真如,而是以个人之力, 追赶不及。
他们也尝试解开马车套索, 以海塞姆的本事只能追上放弃的阿拉丁和不知休止的白慈。套车的马和作为坐骑的马在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不同。
眼看庄申骑马追赶白慈,两人才放弃回去。那一边, 有同样重要的事。
他们不知为何庄申会出现在这里, 起码,她回来了, 这几天两人没有少为她担心。
幸亏两人回去及时,伊萨从中斡旋,否则马车那头剩下的几个人会在苏里唐的挑唆下和女国的人起冲突。
海塞姆问清始末, 瞪了苏里唐一眼,同时收回阿曼和艾山,派伊萨看好他。
是看好, 而不是照顾。
因是在人前, 自家人胜过一切, 加上进女过之后失去太多人, 他不想再少一个, 哪怕是个蠢货,海塞姆没有立刻同他算账。可若是苏里唐再多说一个字,他一定叫他好看。
瞬息间发生之多的变故,小孩被人抢走,老太婆死了,海塞姆的眼神里充满警告,苏里唐识相地闭嘴。
女国人敌意明显,各个披甲带剑骑在马上,把他们视作敌人。海塞姆命令自己这边的人先收起枪,指向装有白净识尸体的睡袋,沉声道:“你们女王后裔的家人,最后一代守谜人死于白真如之手。女王后裔的女儿被白真如劫持……”
字字句句石破天惊,女国人面面相觑。多年封闭,叛徒与外来人里应外合国家破灭,使她们对外来人很难产生好感。前哨里的诸条人命虽是白真如所为,在这些人看来,外来人也应负上一部分的责任,她们本为追讨血债而来,不曾想,这群外来人和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女王后裔,守谜人和那个女儿,她们陆陆续续听庄申讲过。庄申这人平时话不多,别人问她,她答得仔细认真,也只限于别人的问题,要她自己讲,她不知该讲什么。讲着讲着就讲到她的心上人和女儿,把心上人夸得跟菩萨一样,那女儿更是菩萨身边的小龙女。
听说小龙女般的小女孩被叛徒劫持,与庄申相熟的白默和白含不禁为她担心。白自在坐在白默的身前,努力把海塞姆的话和记忆里的母女相对应。
白自在问白默,“小女孩被白真如带走了?谁死了?是她的母亲吗?”
白默解释后,小女孩捏紧拳头,垂下头。
女国人自幼信佛,长到五岁,已会背好些经文,白自在的母亲白莫如从小教她与人为善。她脾气倔,又调皮,白莫如没少用背诵经文惩罚她。
白自在想不明白,一千一万个想不明白,菩萨总说要行善积德,善有善缘,恶有恶因。为何她的母亲一生行善却死于非命。为何杀人者可以横行无忌,四处行凶,大家都拿她没有办法。
天道何其不公。
海塞姆见诸人杀气腾腾到默然不语,猜想白真如应当做了什么。联想到不久之前他们从休息一晚的地方出发,前进了一段后白真如堪堪想起昨天把人困了,走之前忘记把人放出来。她还一脸为难地想请他们慢慢走,等她一等,她只去放人,速去速回。当时海塞姆没有深想,这会儿倒是觉出味来。
她是去放人,还是去杀人?
昨天那些人自称是女国后人,守在此地为观察王城内外的情况。她们驻守的地方是前哨,既然能成为前哨,一定有别的族人在。眼前这群女人,应当和她们一样。
轻甲纵马,英姿飒飒,但是有一种天真的土气,由内而外。
有个好听的词叫质朴。
这种神情海塞姆常在两种人脸上见到,一是常年生活在闭塞村子里的农人,一是自小出生在米国大农村,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这群女人倒不像是没读过书的。
像是不知道双方处在对峙中,海塞姆问:“请问几位姑娘,刚才一骑当先,纵马而去的可是叫作庄申?”
提到庄申,穿着寻常衣服的两个女人动了一动,一个女人身前和她低语的小孩子也动了。
海塞姆说:“庄申是我挚友,几天前,白真如说她发现前往女国的路,自己先进女国探路。我们在卫城苦寻,没找到她的人,这才启程出发。实不相瞒,这一路,我们都在找她。请问姑娘,是她找到你们的吗?”
又是白真如干的好事。白默大声说:“才不是这样。她被白真如打晕,丢进河里,是我发现她把她捞上来的,要不是阿含救她,她早被白真如害死了。”
海塞姆方知庄申有此等奇遇,连声道谢,由衷为她能活着回来感到高兴。
“统领大人回来了。”
“庄申也在。她前面的是谁?”
“咦……”
“该不会是新女王吧?”
“怎是如此一个弱女子。”
回程时,庄申和白道真没有策马疾行,白慈软弱得靠在庄申身前,或细语,或抽泣,或咒骂。
白道真听得肉麻,头皮一炸。纵有漫天神佛,没人会料想到,新女王的性子会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自上古以来,不知有过多少任女王。有史记载的女王多见:“善骑射”、“阅千卷”、“性沉静”、“美姿容”、“柔顺恭孝”、“颇仁爱”……这些词与新女王丝毫搭不上边。
白慈不知白道真的腹诽。她这一日,所受刺激太多太大。
追白真如不过凭借肾上腺素,回神之后,整个人跟虚脱似的,双腿酸痛无力。
幸而庄申平安归来,她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不必继续硬撑。自庄申失踪,她一夜一夜难以成眠。眼底一片青色,曾经明媚诱惑的眼睛里装满哀戚与愤怒。不管是女儿被抢还是白嬷嬷的身后事,终于有人能和她有商有量。
至于多出来的那个白道真,白慈不在乎女王之位,也不会在乎她的想法。
在人前站定,庄申先行下马,半抱着把白慈扶下来。
一见到白净识毫无生气的脸,白慈的眼泪倏然而下,她扑倒在白净识的尸体上,旁若无人放声哭泣。
这是她前半生里唯一的亲人,是她不靠谱的父母,荒谬的身世里唯一仅存的温情。
没有白净识就没有现在的她。
她不是没有和白净识闹过脾气,也不是没有怨过她:海塞姆、庄申、白芷、女国此行,白真如……她们有太多太多的分歧不合。
她想过白净识老了之后脾气一定很坏,甚至会有阿尔茨海默病。白净识要是真老年痴呆,她就找看护帮忙,不送她去养老院或是别的地方。她会善待她,照顾她,像小时候白净识待她的一样。但是她从没想过白净识会离开她,以如此突然,如此凄然,如此惨烈的方式彻底永诀。
前一秒白净识仍在劝她放宽心,她说庄申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归来。
后一秒白净识已是一具尸体,没了气息。
再没有人唠唠叨叨,管头管脚,再没有人嘘寒问暖,关心她今天吃什么穿什么。
再没有人欲言又止地看她,像看一个女儿,真正的女儿。
再没有人了。
白净识一生信佛,心怀慈悲,白慈不敢相信,她的神佛、她的菩萨,竟如此对待她虔诚的信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尖锐的呼喊惊起飞鸟,直冲云霄,余音回荡在逐渐暗沉的树林小道。枝、叶、茎、实,乃至每一根深扎地底的树根,都像是染上了她的哀伤与愤怒。
悲痛蔓延。
庄申受白净识照顾良多,陪在白慈身边,泪流不止。
一路同行的海塞姆、阿拉丁等人无不难过。
有着同样丧母之痛的白自在终于能够大声哭泣。
白默轻拍她的背脊,眼中含泪。白含早已泣不成声。
想到前哨里陈放的八具同伴尸体,女国人无不伤感。
前方,王城的轮廓隐约可见。
王城内是尘封六百年的国仇家恨,王城外,旧恨未解又添新仇。
远处,行凶者似有所感。回望来路,面上亦有几分戚然。
被她禁锢的小女孩逃脱不得,厉声问道:“婆婆相信你,待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要杀她,为什么你非杀她不可。庄庄也信你,她好心待你。为什么每一个相信你对你好的人都被你杀了!”
许久,白真如说:”我不想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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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被锁……
终于来替换了
第139章 庄申vs海塞姆
二十来号人, 分成两批返回前哨。
一批回去报讯、收拾,一批护送海塞姆等人。
海塞姆一行只一辆从前哨拉的马车,白道真特意均出几匹马给他们使用。
瘸腿苏里唐、白慈和白净识的尸体一起坐车,伊萨与卡西姆赶车。
出发前有个小插曲, 苏里唐不满和尸体同一辆车,又吵又闹,要庄申把白净识的尸体拿走。“活人和死人一辆车,哪有这种道理。”
白慈收回望向冷月的视线, 揉揉眉心, 无暇与他口舌。“不坐就滚。”
苏里唐又道:“凭什么!要我说,我们就该原地把尸体烧了, 何必运来运去那么麻烦。这群女人不安好心, 觉得我们和恶女人是同伙,要我们去陪命, 又不是我们杀的人。你该不会真以为她们和你一伙的吧。”
伊萨坐在前头颇觉厌烦,真心想劝他少说几句。如果不是苏里唐,这一路上哪有那许多事。艾山捂住脸, 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他受够了。
海塞姆与阿拉丁一旁说马经。庄申听到苏里唐唧唧歪歪,迟迟没有发车,吩咐白道真几句, 策马过去, 说道:“出发吧, 再不走就太晚了。”
苏里唐嘲笑她, “幼女……”
庄申说:“在别人家的地盘也这么嚣张, 没读过书吗?通常这样的人容易早死。”
苏里唐挑衅:“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倒是你们的老太婆死了。”
这回庄申没客气,也没了往日的温吞,一马鞭抽在他脸上,没有用大力气,只在他猝不及防的犯贱脸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印子。“做人起码该留点口德,你说呢?”
世道变了,唯一的读书人幼女都开始动手。
苏里唐哪里肯吃这种亏,从腿边摸出枪。“你他妈……”
他一动,一支箭直直射过来,射落他的手//枪,箭镞划过他的手,留下一道血痕。
苏里唐大喊:“卧槽,卧槽,海塞姆,我就说这些女人不安好心。”
就连白道真都要给他气笑了。“不安好心?这是我的好心,好心警告你,再啰嗦,下回就射进你的脑门。”
苏里唐满嘴脏话,不是问候对方的妈,就是生殖器乱飞。
白慈捡起落在脚边的枪。
苏里唐瞧着黑黝黝的枪管,声音小了下去。
白慈冷漠的脸上仍旧挂着泪痕。这女人几时这么难看过。
“那个……”苏里唐咽咽口水。“小心枪走火。”
车外,海塞姆和阿拉丁当作没听见,伊萨和艾山更好,抬头看天。
很好,苏里唐记仇,这笔账他记住了,等他好了,等他出去,他要讨回来。
白慈说:“先前你差点杀了白嬷嬷。现在又打扰她安息。要不是你,她不会死。”
“不关我的事,是白真如杀人,我早说那女人不是好东西,是老太……是老婆婆心善,非信她不可。”
“哦,白嬷嬷心善。”白慈拔出白道真的箭,反手插进苏里唐的大腿。
这一下,出乎众人的意料。
“啊……啊……”苏里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白慈充耳不闻,在苏里唐的裤子上擦掉箭镞上的血,吩咐伊萨:“给他包扎一下,不要让脏血污染别人的马车。他太吵,要是再叫,就割了他的舌头。如果割舌头没用,那就割断他的脖子。”
庄申担心她,“阿慈,我陪你坐车。”
“ 你放心,我没事,有白嬷嬷陪我。你去骑马,我喜欢看你骑马的样子。这支箭,替我还给白统领。”
白慈来一下狠的,回前哨一路都很太平。苏里唐不敢作妖,安静地像一只被放完血的鸡。
回到前哨,热菜热汤热饭已备,经过一天的奔波,大伙儿的想法一致:先填饱肚子再谈其他。
白慈吃了几口便没再动,一直守在白嬷嬷的尸体旁边。正厅的血迹已经处理干净,所有尸体集中摆放在一间屋子里。白慈也不在意,静静坐着,不言不语,童年的片段跟放电影似的一件一件在脑海中重现,多是她淘气、胡闹,白净识哄她。
“嬷嬷,你是为了救小芷……”白慈喃喃自语,只一句,便泣不成声。
庄申在海塞姆和白道真之间充当调解员,无论前哨的人是否死于白真如之手,海塞姆等人的立场和当时的作为,对白道真判断他们是否充当白真如的同伙很重要。
今天死了太多人,不管是哪一边都不想再起冲突。
海塞姆很配合,主动把庄申失踪后的行程仔细分说。
他们在庄申失踪后第二天下午启程,当晚和第二天上午,他们几乎把卫城兜底翻。经过两天路程,在昨晚到达前哨。
赶路辛苦,一行人疲倦不堪,苏里唐踩中陷阱,引来女国守卫。在不确定是友是敌的情况下,海塞姆占了武器的优势,决定把人抓起来,关在一间屋里。
间中有个插曲,他们也曾说明白慈女王后人的身份,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对女王口出恶言十分不屑,加深双方的矛盾。
“白真如不满她们对女王后人无礼,坚决要将她们关押起来。”
白道真问:“你就如此听任白真如为所欲为?”
海塞姆答得坦然:“我对她不见得信任,但一连几天劳心劳力,使我失去耐心。她选择了一个最方便的法子,我有什么理由不听之任之?再者,这些人对女王出言不敬,难辨敌友。”
“不曾审问?”
“不曾审,只是问。我不信白真如,但是庄申失踪,我们对这里不熟悉,只能依靠白真如领路,所以按例询问这里的守卫。只是询问关于王城的路线、现状和女国亡国过去。很可惜,她们对于过去不甚了解,也没有回答实质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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