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身躯佝偻着背,微微鼓起的腹部上都是碎屑。小坛指尖和凹下去的脸颊粘着潮湿的谷壳小米……他看起来饿急了,一把接着一把把鸟食囫囵往自己嘴里塞,咀嚼不及就直接生生吞咽。
阁主上去抓住他的手斥问:“你在做什么?”
小坛被他吓得浑身一颤,随即就要跪下来,他圆圆的眼睛流着泪仰视着阁主不停颤声重复:“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阁主忽然听明白了,小坛是在道歉,他是在求饶,可是他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
那天他逼小坛做那只学舌的鸟,小坛很乖,他牢牢记住了自己最后那句话。
第三章 危楼
大夫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阁主的心跟着空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逐渐累积的愧疚在小坛醒来后尽是有法补偿——
他会说些他从前爱听的软话哄哄他,然后再亲手喂小坛他馋了很久的点心。
他想,小坛也许会哭,会怪他,但最终会像从前那样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喜滋滋地把他赏赐的每样点心捧着尝遍……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他的愧疚与心疼就会随着小坛的食物一起被咽下,他便能心安理得了。
可现在一切都不对了。
他的话小坛再也不会回应了。任凭他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坛只是像个稚子一样看着他,零散重复着他的只言片语;
他准备的山珍海味小坛一样也无法下咽了。不管他命人换了多少菜式,如何温言哄劝,小坛都只吃得下一碗最普通的小米粥,用来喂鸟的小米,熬的粥。
不该是这样的。
阁主觉得自己有股怒意,无法疏解,郁结于心。
当重新煮好的鸡丝南瓜粥被端上来,他左手捧着粥碗,右手却覆上了小坛的腹部。
他沉着脸色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坛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身体明显向后缩了缩。
“还想要它吗?想要就把粥吃了。”
“不然它也别想活。”
这次小坛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嘴唇抖得厉害,却也终于如他所愿,一勺接一勺,咽下了半碗粥。
阁主看着小坛睡下了,端着碗走出门去。
只是才刚刚关上门,便听到屋内剧烈的呕吐声。他慌忙折返回去,恰看到小坛伏在床边把刚刚吞下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呕出的东西还沾了血丝。
小坛爬起来惶恐地看着他,眼睛红了,他哑着嗓子喊着:“活,要,想要……”一边伸手奋力去抢他手里剩下那半碗粥。
我会吃下去的……别杀掉它……
那一刻阁主的眼睛也红了。
他任由那半碗粥摔落在地,将小坛牢牢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
“不吃了,你不想吃就不吃了……”
算了。
他的那些愧疚,就算永远无法消弭也是报应。
……
那天后阁主开始尝试各种方式将药材与名贵的食材炖成汤汁煮成小米粥。
好在小坛终于还是能吃下其中一些了。
阁主捧着碗喂到最后几口发现小坛吞咽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停下来问:“不想吃了?”
小坛怯怯瞧着他,又下意识曲起膝盖护在自己腹部。
“不想吃就不吃了,无碍。”
他看到小坛好像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碗,伸手摸了摸小坛的脸。
小坛的头乖顺地向那只手的方向偏了偏,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在阳光照射下整个人看起来那么温暖,像只温驯的小动物。
阁主顺着小坛的目光看去。
“那是飞羽楼,阁内最高的营造,顶层养了许多信鸽,因着高度,它们也能飞得更远些。”
“那楼顶的风光甚好,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上面赏月。”
他看到小坛听到这句话,眼里好像又有了光。这是自小坛醒来后,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动鲜活的表情。
阁主心中欣慰,暗自想着今日承诺他定会践行。
只是小坛原来远比他心急。
次日清晨,阁主从练武场回到卧房却不见小坛本该还在熟睡的身影。门外忽然有弟子惊慌呼喝说小坛在飞羽楼附近不见了。
阁主冲到外面,恰好看到一抹白色身影翻过高楼顶层的护栏。
那薄薄一片白色好像认真看过了每一只信鸽展翅高飞的模样。
最后,他也跟着它们,像只鸟儿一样——
从那最高的楼顶,纵身跃下。
第四章 自欺
在空中将小坛接入怀里的一瞬,阁主庆幸自己看到他翻过护栏时就已经向飞羽楼飞驰而来。
他看着怀里人错愕的脸,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阁主将阁内每一座高楼都派了弟子驻守,这些时日除去处理阁内事务,他几乎时刻守在小坛身边。
晚上,他和吃了安神药的小坛躺在一张床上。后半夜如大夫所言,小坛肚子里的小孩闹腾起来,小坛也跟着醒来,辗转难安。他难受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半蜷着身体,眉眼也可怜地耷拉下来。
阁主轻声问:“我帮你摸摸它好吗?”
可他看到自己伸出手的刹那,小坛眼里浮现的分明是恐惧。
他最终垂下了手。
想起自己在小坛昏睡时第一次摸到那个孩子时的情景。
是了,他们都怕他。
……
小坛那次关于“飞”的尝试虽然失败,但好在阁主还是护住了他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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