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竹颔首,紧走两步,推门,留楚钺在外面守着,独自进去。
窗子都关着,屋里有些暗,只有一些光束从窗棂投进来,映在靠窗的地板上,影影绰绰的。
来人背光站着,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来,一双桃花眼微弯。
沈爻道:“段大人。”
“叫名字。”段青竹走到圆凳上坐了,抬眼看他,“有急事?”
“急事。”沈爻也找个凳子坐下,正色道,“北燕的人混进京城了。”
段青竹皱眉:“有多少?”
沈爻道:“具体不知道,张瑞见人的时候我刚好在隔壁,听得不清楚,不过听他的意思应该是不少。”
段青竹喃喃道:“老氏族要这么多燕人做什么?”
沈爻撇撇嘴:“我打听不出来,这几年给你递消息,周阁老已经开始防着我了。”
段青竹瞥他:“若是你当年没给周府递那封信,便没这么多事。”
“……”沈爻噎住,委屈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想了想,又凑近道:“你在埋怨我。这很好。好久没见着你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了。”
段青竹被他瞧得心烦,挥挥手送客。
沈爻“啧”了声,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身后那人嘱咐:“你最近小心点,别一个人出去,能不往我这来就别来了。”
沈爻勾了勾唇,推门出去:“喏。”
申时。
皇宫。
段府的轿子停在武安门,王公公在那儿等。
段青竹下轿,同他问了礼,往宫里头走。
王公公落后他半步领路,暗自瞧身边的人。
着正一品太傅大红仙鹤官袍,戴白玉琉璃大帽,腰配玉带,足登皂靴,端得是一派重臣之威、文人风骨。
王公公还记得当年在淮安王府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
聪明,谨慎,隐忍,不卑不亢。
王公公当时就料定,此人将来定会有一番建树。
这么多年过去,宦海沉浮没能抹去他的才华,反而是大浪淘沙,逐渐显示出蒙尘明珠的真容来。
段青竹往东宫去,脚步没停,偏了偏头,问道:“太子殿下怎的这时候唤我?”
“今日早朝后,陛下召太子殿下问过功课。”王公公垂眸笑笑,“想是殿下有不解之处要请教太傅吧。”
段青竹道:“殿下答上来多少?”
王公公答:“十之五六。”
两人站在东宫门前,一时沉默。
半晌,十三低低笑出来,推开宫门,侧身同王公公低声道:“那定是被陛下训了,正委屈呢。”
说罢,没叫下人通传,径自进去。
王公公眯着一双眼,乐呵呵地跟着往里走。
他算是看着这一大一小成长起来。
段青竹在人前早就练就了镇定从容的姿态,只在私下里同小太子呆在一处时,会时不时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狡黠。
小太子有样学样。人前聪明乖巧,听话得不得了,一旦他先生来了就本相毕露,打滚撒娇无所不用其极。
王公公笑着摇头,这小太子,皇帝的严肃沉稳半点没学着,倒是被他先生宠得好不娇气。
只是课业倒也从没落下过便是了。
绕过琉璃影壁,顺着雕花游廊走就进了正殿。
段青竹迈步进去,溜达了一圈。
案几上放着两摞纸,一摞崭新的没动,另一摞抄了密密麻麻的字。上头摊着本《孟子》,打开了。旁边搁着根毛笔,沾了墨,也不放在笔架上,就随意扔在一边,险险没脏了纸。
段青竹凑过去看了看,抄的“鱼我所欲也”。
是昨儿个上的课。
想来是没记住,今早被皇帝罚抄了。
段青竹凤眼弯了弯。
瞧着这案上的一片狼藉,小家伙这是委屈坏了。
他示意王公公在这等,自己出了正殿,顺着游廊又往里去。
没走多远,就瞧见旁边蹲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小人儿蹲在路旁边扣手指,身边也没个人,委委屈屈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儿。
段青竹走到他身边站定,放轻了语气:“殿下怎的到这来了?”
萧贤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来人,抬起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见过先生。”
“嗯。”段青竹叹了口气,蹲下身,冲他张开双臂。
小家伙警惕地瞧瞧周围。
然后“嗷”的一声扑到他怀里。
段青竹把小太子揽在怀里,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给他拍拍后背顺气儿。
等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把人从怀里捞出来,取了帕子,低头轻轻地给他擦眼泪。
萧贤一开始还别扭地往他怀里钻,被他摁住把眼泪擦干以后反而破罐破摔,睁着一双红红的杏眼看他。
段青竹心里软了软,柔声问他:“殿下这是怎么了?”
然后就眼瞧着那双杏眼又迅速蒙上一层薄雾,氤氲着,渐渐凝聚。
小家伙抿了抿嘴,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段青竹无奈,又把人搂在怀里哄了半天,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
昨儿个下了课,萧贤瞧见几个小宫女在编竹篮,突发奇想想给父皇亲手做个礼物。
他管内务府要了竹条,拉着别人学了半天,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编好了一条小龙。
他高兴坏了,乐得抱着小龙在床上打滚,觉得父皇肯定喜欢极了。
于是功课被理所应当地扔在脑后。
谁知道今天早上皇帝突然叫他过去查功课,他一宿没睡,又没好好温习,答的乱七八糟,被罚了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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