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夫探身出来,问她:“你家西凉先生呢?”
“他……睡了。”
“把他叫醒,等我过去。”
说完这话,他也不给二霞回答的机会,直接缩回了窗内。二霞托着药丸子,反应过来,登时有点生气,心想人家熬了一夜,现在睡得好好的,凭什么你让叫醒就叫醒?他投靠你做奴才了?不叫!
两分钟后,葛秀夫来了。
从前门绕到后门这么一小段路,他也照样带了一个给他打伞的保镖。他自己看着就已经不像善类,那保镖更是生得横眉怒目,所以二霞见了他,又是带着气,又是有些怯。他进了院子,先是原地转了一圈,看了看那貌似凉亭的简易厨房,看了看墙角种着的几丛葱蒜,看了看道路另一侧的大片茉莉、月季、三角梅,边角处还立了几株蜀葵。花后是两株梧桐树,树间扯着晾衣绳,绳上挂着一件白衬衫,两只袜子,梧桐树下放着个小板凳,板凳上晾着一双白色的大号网球鞋。
将这一切都看够了,他的目光又落回到了亭下的灶台上,心里说:“万恶之源。”
确实是万恶之源,这位女仆成天的不是炒就是炖,她在楼下只要一制造出香气,楼上便会人心浮动,整层楼都弥漫着要下班的气氛。
然后他问二霞:“你家先生睡在哪间屋子?”
二霞抬手指了一下,因为实在是有些怕他,所以想拦又有点不敢拦:“他熬了一夜,刚睡踏实了……”
“没关系。”葛秀夫向前迈了步:“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给他带了个好消息。”
*
*
葛秀夫进了傅西凉的卧室。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间卧室可真是太简陋了,只摆了几件家具,一样装饰品都没有,好在还算是够洁净。傅西凉蜷缩在床上,脑袋藏在枕头下面,手臂也是蜷缩着的,连枕头带脑袋一起抱了住。
葛秀夫从未见过如此苦恼的睡相,伸手硬将枕头拽了开,他唤了一声:“西凉贤弟?”
傅西凉哼了一声,有了知觉。睁开眼睛看见葛秀夫,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再看,葛秀夫没有消失,还在。
“葛社长。”他昏昏沉沉的打了个招呼。
葛秀夫拖过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了:“有件好事,想不想听?”
他点了点头。
“我给你的委托,提前一天结束了。”
“什么意思?”
“你自由了,今晚不用再去给我熬夜了。”
说到这里,他将一个红纸卷子放到了傅西凉面前:“但是该给你的钱,我还是会给你。”
傅西凉愣了愣,猛然坐了起来:“我再也不用去那间黑屋子了?我夜里可以在家睡觉了?”
“当然。”
傅西凉瞬间清醒了过来——受罪受到头了!
他快乐到了狂喜的程度,索性伸腿下了地,然而站起来之后又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所以就只是对着葛秀夫微笑。葛秀夫问他:“不睡了?”
“不睡了。”他很痛快的回答:“夜里可以睡,白天就不睡了。”
随即他拿起床上那卷子银圆,又递向了葛秀夫:“这钱我不要。今夜不用再去受罪,已经是够好了。只要别再让我去那间黑屋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那么难熬?”
“难熬得都没法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了我,也许我就会早些结束我们的合作了。”
“我已经答应你了,不能半路反悔,况且有钱可以赚,也不是白受罪。”
葛秀夫拿起那只红纸卷子,向他晃了晃:“真不要?”
他答道:“无功不受禄,我真不要。”
葛秀夫站了起来:“委托是我要提前结束的,不管你的情形如何,总之是因为我,让你少赚了三十块钱。这样吧,中午我请客,我们一起出去吃顿午饭,如何?”
他用红纸卷子指了指傅西凉:“不许拒绝,一定要去。这样的大太阳天,我冒着犯过敏症的危险来找你出门,你敢说半个 ‘不’字,我都一定要生气。”
傅西凉不是很想出门,可人逢喜事精神爽,出去一趟似乎也行。他不肯白吃别人的,拎起自己的邮差包打开来看了看,他确定了早上所得的三十块钱还在,便对葛秀夫说道:“我请你。”
“都行。”葛秀夫说道:“谁请谁都是小钱,我们又不要开什么大宴会。”
他是这么的和蔼亲切,又是这么的好说话,让傅西凉也不由得来了兴致:“那你等我,我要洗个澡,还要换身衣服。”
葛秀夫走到他面前,用手背蹭了蹭他的下巴:“还得刮刮脸。”
他也摸了摸下巴,然后高高兴兴的回答:“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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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傅西凉洗了澡,刮了脸,梳了头,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天热,上衣穿不住,脱下来搭在臂弯,领带和领结也不需要了,白衬衫的第一粒扣子也得解开。
站在大太阳地里,他仰头望了望蓝天,有劫后余生之感,仿佛是刚从那黑夜囚牢中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终于又回到了这个阳光明媚的明亮世界。
前方院门开着,院外停了一辆汽车。葛秀夫怕晒,已经先坐上了后排座位,车门开着,葛秀夫朝着车外的他招了招手。
于是他带着微微的汗意,又饿又快乐的走过去上了汽车。
第四十章 :烈日灼人
汽车发动起来,驶上大街。
傅西凉自从坐上汽车之后,便被窗外风光吸引去了注意力,侧身扭头面朝着车窗,他兴致勃勃的盯着那一闪而过的红墙绿树,红墙绿树就已经是很好看了,然而上方还有更美的蓝天白云。他将车窗打开了一半,这条街道很洁净,所以空气也是干燥而又清新——空气像棉被一样,也被阳光晒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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