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颈一沉,被一双手按着低下了头,看见双手的衣袖是一片素白,继而发现自己浑身白衣,额上也缠着白布。
他看向周遭,昏暗的雾气中,依稀可见地上的尸体,视线落回齐王府中,内院被扑灭的火再度燃烧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心脏仿佛被重击一剑,在窒息的剧痛中,他猛地惊醒过来!
一直守在床边的云非寒见他醒来,立刻叫了沈勾过来。
湛尧拉住云非寒的手,试图感受他手心的温度,在确信是暖的后,他才知方才一切都是梦魇。
云非寒察觉到他眼里有泪,他有力而温暖的手回握住湛尧:“子安,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我梦见你死了。”湛尧抱住了云非寒,趴在他肩上,眼泪掉了下来:“你夺走了世上最爱我的母亲,一命偿一命,你要用你自己的命来补偿我,所以你不可以...不可以死。”
云非寒心中柔软一片:“好,我把我自己赔给齐王府,没有殿下的许可,我不敢死。”
湛尧趴在他怀里抽泣,把这几日的担惊受怕都宣泄了出来。
不一会儿,云非寒就感觉到肩膀温热一片,被齐王殿下的泪水给淹了。
沈勾绕开屏风进来时瞧见这一幕,抬手捂了捂眼睛,嘴上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湛尧听见有人来,才松开抱着云非寒的手,这时他想起来云非寒后背还有伤,眼泪都没抹,又忙着扯开他的衣服关心他的伤势:
“让我看看你的伤,伤口没有裂开吧?”
湛尧的心症才刚刚发作过,虚弱无力,手上也没有几分力气,但他扯云非寒的衣服却扯得十分顺畅。
云非寒按住他的手道:“已经好全了。”
沈勾走上前把湛尧按回了被窝里:“心症刚好,不许有大动作。”
又转过头对面不改色正整理衣裳的云非寒道:“你的外伤也还没彻底痊愈,给我老实些!”
“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沈勾骂骂咧咧地给湛尧看脉,湛尧乖乖躺着,眼睛却始终盯着云非寒看。
不一会儿,沈勾松了手,道:“心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每发作一次都会大伤元气,这两个月给我好好休息。”
“把药给我,我来喂。”
云非寒从沈勾手中接过药,用勺子舀起一勺来。
湛尧受宠若惊。
前两次生病受伤,云非寒也曾这样事必躬亲地照顾他。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的云非寒心中未必有多少真情,更多的应该是精谋细算。
太后自尽湛尧心疾复发那次,云非寒将他抱回云府照顾,那时他想的是利用这场病把湛尧捆在身边,以此图谋齐州十万大军。
城楼中箭后,云非寒想的是用湛尧稳住齐州城的军心,让他不至于失去一支得力的军队。
湛尧揣度云非寒的心思,总是很准。
这次他却不想再去猜测。
“你此刻在想什么?”
药送到嘴边时,他忽然这样问。
云非寒听到这个问题,愣了片刻,轻轻一笑:“你猜猜看。”
湛尧张嘴喝了药,苦得眉宇皱在一起。
“在想怎么收拾西洲战后的残局?”
云非寒摇摇头:“不对。”
湛尧又猜:“在想怎么跟皇城回信才能让子玑安心?”
“也不对。”
“......”
跟云子玑都无关吗?
湛尧一直知道,在云非寒心里,云子玑永远排在第一位,其次是他的父母和兄长,再次是他那摸不出根源的野心,最末位的一席之地,或许能容得下一个湛尧。
湛尧猜不出来,开始有些懊恼,懊恼就算猜中了,也不会是他想听的那个答案。
人总是贪心,在险些生离死别后,他开始奢望云非寒能多想想自己。
这药闻着也苦,他不想再喝第二口。
“我不想猜了。”他耍起赖来,连药也不肯再喝。
云非寒见他如此,轻笑一声,用哄的语气说:“我刚刚一直在想,该怎么让殿下喝药时不那么愁眉苦脸。”
湛尧一愣,有些不相信。
却见云非寒从怀里拿了一把蜜饯荔枝出来,他还特意看了看屏风外,见周离没有在监视后,匆忙将蜜饯荔枝塞到湛尧手心,还往他嘴里送了一颗。
“我找沈勾借的钱,偷偷给你买的,快藏起来,别让周离看见了。”
云非寒如今是流犯,身无分文,也没资格买蜜饯这类小点心。
他本无心违反流放规矩,但如今主城陷入战后的混乱,商铺短时间内不会开门营业。
蜜饯这类小点心会变得极难买到,今早他出去巡视街上情况时,恰好看到蜜饯铺的老板正要关门,赶忙进去买了一些,结账时才发现自己没钱,只得拉下脸向沈勾借。
沈勾一边翻白眼,一边把自己的荷包给了云非寒。
这才买来这包蜜饯荔枝。
湛尧想到他偷偷摸摸地买这包蜜饯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一个能一夜之间调来十万大军镇压叛变的人,给心上人买蜜饯荔枝却要找人借钱,这事怎么看都有些好笑。
蜜饯荔枝甜津津的,也让他更加愉悦。
云非寒见他终于笑了,也开心了起来,还不忘谨慎行事:“周离要是问起这蜜饯,你就说是沈勾给你的,不能说是我买的,否则又要被记上一笔。”
湛尧抱着手臂,一脸傲娇:“这就看本王心情了。你现在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这荔枝就是证据。”
云非寒笑道:“好,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湛尧道:“本王要你,这段时间多多想我。”
云非寒捧起湛尧的脸,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轻声道:“身家性命都被殿下拿捏在手,不敢违抗殿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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