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岳说这人判了二十年,是跟着贺焜一起被关进来的。
还说他是贺焜最看重的小弟,不过人是哑的。
不是天生的哑,是在一次打架的时候受了伤,弄坏了嗓子。痊愈后发声困难,索性就不说话了。
现在回忆起来,他记得之前来上班的时候也是见过朱皓炀的,不过那时只是个陌生人。其实现在也不算熟人,毕竟谁都没打算和对方打招呼。
午休结束,下午继续开工。
项海这才发现原来朱皓炀就坐在自己前面三排的位置。跟邢岳之前的表现差不多,整个下午,都只是斜坐在那,摆弄着手里的剪刀。
旁边的那个不知是不是他小弟,始终闷着头,猛踩缝纫机。隔一会儿就把做好的活搁在朱皓炀手边。
项海仿佛又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收工后,所有人踏上归途。
到底是春天了,以往披星戴月的天空这会儿还是75度的灰。
拥挤的班车匀速行驶在两点一线间,像掭满墨的调色笔,按照它永恒的节奏,勾勒着渐变的回归线。从75到100,渐渐融进纯粹的夜色里。
项海一路仍在想着礼物的事,像交卷铃声响起前的学渣,面对着空白的考卷,愈发焦虑得没有头绪。
摇晃了许久,车子终于停了。他跳下来,跳进一地的月光。
抬起头,一弯新月正挂在树梢上。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邢岳就满29岁了。
项海抬手抓了抓,让丝绸般微凉的月色在指缝间流淌。
他期待明天的这个时候月光能如约而至。
-
第二天上午,曲薇来了。
迈进接见室的门,项海一眼就发现了她。曲薇也几乎在同时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招手。
“你好。”项海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有些局促,“好久不见。”
“可不是么,都半年多了。”曲薇倒是显得很轻松。
“你,您...你的头发剪短了。”项海没话找话地在自己的颈窝处比划了一下。
有邢岳在时还好,现在他独自面对曲薇,有些拿不准称呼。按辈分说她是和邢逸清一辈的,可她看上去又很年轻,而且邢岳也从没您您地叫过。
叫“您”别扭,叫“你”又显得不够尊重,更不好直接称呼名字,也不能叫姐...
有点儿尴尬。
“是啊,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呗。”曲薇的一头长卷发现在将将扫着肩头,仍带着慵懒的弧度,随意掖在耳侧。
“项海,就叫我Chirs吧。”她笑着说,“你刚才一个‘您’,好家伙,我汗都吓出来了,我还年轻呢好不好。”
项海十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
曲薇看着他,忽然皱起眉,“你脸怎么了?”她凑近了些,“下巴这儿,是不是青了?”
“哦,没事。”项海赶紧朝后靠了靠,顺手朝下巴上一抹,“就是磕了一下子。”
“是不是这里边有人欺负你了?”出于老师的职业敏感,曲薇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别怕,你告诉我,我去向监狱领导投诉。”
“......”
项海怔了一下,赶紧抿住嘴角。
这话乍听起来带着些由职业壁垒衍生出的喜感,可再细想,又让他觉得很温暖。好像自己也成了那种有人给撑腰的小孩子。
“没事,真的,谢谢你。”项海由衷地说,“我挺好的,再说还有邢哥呢。”
曲薇叹了口气,“算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味道。这里不是象牙塔,是浓缩了一切人间真实的成人世界。不过好在他们两个会很快离开这个地方,而且项海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弯腰从地上抱起一摞书搁在桌上,拍了拍,“这些我进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
“这是高一的课本、练习册、测验卷子,还有我复印的课堂笔记。”她一本本拿起,又依次摞到另一边,“这是我朝班上的一个小姑娘借的,她笔记做的好,成绩好,字也好。给你做个参考。”
项海看得应接不暇,在桌子底下搓着手,觉得越来越紧张,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Chris,人家小姑娘应该不愿意把笔记随便借人吧。”
他总觉得笔记这种东西多少带了些私密性质,尤其是好学生的笔记,跟武林秘籍似的,不好外传。
他不想因为这个再给曲薇添麻烦,也不想让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为难。
曲薇却笑着说,“你别多想,人家小姑娘很痛快就答应了。再说,你跟人家又不是一届,没什么竞争关系。”
“谢谢你。”项海翻开笔记的第一页,看着里面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串串公式,“也请你帮我谢谢那个小姑娘。”
“行。”曲薇答应着,“对了,你打算考哪个学校?专业想好了吗?”
“还没呢,我想看看邢哥的计划。要是他打算留在东江,我就报东江的大学。”
“哟。”曲薇挑着眉,“你俩可真是,异地几年就不行?”
项海抓了抓脸颊,“...不太行。”
曲薇看着他的模样笑起来,“那邢岳目前有啥计划吗?”
“还没有呢。”
“我记得他说你参加过高考,当时你在哪所高中念的,成绩怎么样?”
项海就把自己的高中和高考成绩告诉了她。
曲薇有些吃惊,“这个成绩很好啊,你们高中也是市重点,怎么会落榜呢?”
“也不算落榜。”项海解释说,“我当时就想早点工作来着,就只报了个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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