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幕,宛如蓝灰白三种颜色绘成的彩铅画,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你只能大受震撼地承受自然的伟大,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动用从世俗习来的词藻,去形容这脱俗的景。
但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灭顶的压迫感,一时竟有点抬不起脚,千钧压顶的重。
这股压迫感很熟悉。
就像目目第一次离体时,他所感受到的宿命轮回般身不由己的压迫感。
这魔力,来势汹汹。
仅仅是远看着,目目就开始蠢蠢欲动,从眼底传来迸裂的疼痛。
“别急,目目。”林清泉对它说,“这魔和你旗鼓相当,估摸着你们之间会有一场鏖战。你先保存体力,等它真正现身时,你再出来也不迟。”
目目听话地没再动了。
山里十分寂静,寂静得诡异,就好像寂静固化成了油水一般无孔不入的物质,填满所有角落。
踏入富士山,林清泉首先看见一大片艳红得格格不入的花海。花海太红,在彩铅画般的蓝灰白山景里,像灼烧的火洞。饱和的鲜艳红太过刺眼,仿佛揉进眼睛里的沙砾,很是膈应。
这不是薰衣草和紫|阳花,而是玫瑰。
太奇怪了。
富士山怎么可能有玫瑰花海呢?
而且花海面积很大,目测有一公顷。
近看,玫瑰花比一般的高很多,根茎像小拇指一样粗壮。最夸张的是花骨朵居然长到一只拳头大小,花瓣也厚实且密,一层包裹着一层,像新鲜切割的肉片堆成美丽的形状,看久了竟有些恶心。
这得是吃了什么肥料才能长成这副狂野的样子啊。
林清泉开始观察根茎。根茎上布满密密的刺;再往下,花的根部处于阴影之中,齐齐插|进一种泛白的物质里。
这泛白的物质,想必便是滋养玫瑰花的肥料。
林清泉蹲下|身,手伸向花的根部,在那里摸到了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
这触感过于熟悉,尤其是对于身为医生、对人体结构再熟悉不过的林清泉。
那是人的嘴唇。
他弯下身子,打起火折子照亮,目光透过密密交织的玫瑰根茎看向最底部——
眼前情景,就像冰魄强硬地刺进眼底,让人寒毛根根倒立。
地面上的是无数张平躺的人脸,横七竖八地摆着,玫瑰花的根茎从人的七窍里生长而出。数不清的头颅好像供养花朵的花盆,半嵌进富士山脚的泥土里。血已流尽,皮肤早已变得凉白,嘴唇也是,毫无生气,仿佛只是装载花种的容器。
林清泉头皮发麻。
忽然想到,自己睡的那张通铺,上一个人也是以体内长满花朵的结局而死,和眼前一幕非常像。
只是地上的这些人,为什么只有头呢。他们的身体去哪儿了?
“喂!你不是捕魔队的吧。”一个士兵装扮的人从背后喊他。
士兵身披铁锈红的皮甲,但丢盔卸甲。内脏有轻微出血,颅脑也受到重击,出现了肿块和淤血,似是经历了不小的战损。他的身体情况可谓糟糕。
“看你这柔弱的样子,恐怕是不小心闯进来的游人吧。”士兵用剑作拐杖支撑着身体,虚弱地说,“快点回去!这里有魔力,而是不是一般程度的魔力。你会死的……”
林清泉对他作了礼,“大人有所不知,我并非长相这般柔弱。说不定能助各位一臂之力……”
“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士兵狂躁起来,“这里有两只魔,它们的界交叠在一起……逃不掉的……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的……”
两只魔化界,界与界交叠、构成更加凶险和庞大的界。
自魔力复苏以来,林清泉也算阅魔无数,但还没见识过这等大场面。
他更加兴奋了。
第30章 命运的右臂
放眼望去,一颗颗红玫瑰大肆开放,就像对着上空张开的血口。由无数人头所供养的玫瑰花海,气势磅礴。
美丽到极致无疑成为一种不可抗力的凶险。
士兵长剑一翻,扫视林清泉几眼,警然问道:“你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摘花了没?”
“没有。”林清泉回道,“我对花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就好。”士兵说,“花就是魔的界。或许当你伸手触摸它的时候,它会通过接触在你的身体里种下玫瑰花的种子。花种会在你的体内发芽、生长,最终变成你现在见到的这个局面。”
他低下头,“我们捕魔队的人,正是因此而全军覆没。”
林清泉问道:“这只是一只魔。另一只在哪儿?”
士兵突然哈哈大笑,撑着剑的身体笑得发抖。他笑得幅度太大,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颤,脸部的五官笑得扭曲。剑尖支撑不住似的在山地上磨出嘎嘎的刺耳声,好像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笑过。
“另一只魔啊……”他跌坐在地,剑指白云缭绕的富士山,“就是这富士山!它会吃人……神明也会吃人啊……”
林清泉脸色一变。
富士山向来是人们崇敬的圣地,被赋予极重的宗教色彩,被奉为“不二的圣山”。
富士山怎么可能是魔呢。
明明是在大笑,士兵下一秒又捂住脸,放声哭了出来。粗哑撕裂的叫喊从血迹斑驳的指缝间泄出;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眼泪,只是通过大哭大叫宣泄积郁的情绪。
与其说他在痛哭,不如说他是在质问。
心中奉为神明的神圣高岭,如今和魔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推翻世世代代建立的世界观。
过往认知中不可玷污的最神圣的事物,翻个面才发现那背后全是烂泥和蛆虫。
毁了,一切都毁了。
难怪士兵都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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