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北辽进犯韶安,云毓这几天对于治病的态度配合了不少,有时炖一盅参汤,他也愿意喝了。但是相对地,呕吐的次数也比之前频繁,每餐饭都像一场搏斗。
我眼看着云毓受罪,心里也很不好受。宋老大夫来诊了几次脉象,多数时候都皱着眉头,长期作呕会影响肠胃、气血,对身体非常不利,但云毓太瘦了,亟需增加营养,难得他不那么排斥,确实应该多吃一点东西。
送老大夫秉承“是药三分毒”,用药一向谨慎,但还是多开了一张止吐的方子,秋季适宜进补,但愿能奏效。
八月十二 晴
今天是逢二操练的日子,云毓早早去了演武场,这于他而言很不容易。生病以来,由于困倦和失眠,他晨起的时辰越来越晚,翠晴说公子即使醒着,也像精神不够用一样,起身十分费力。
不过不可否认,即使云毓只是在演武场站一会儿,沉默地观看,对于一众下属护卫们也起到激励的作用,场上的金戈呼喝声分外高亢,震得远山回想,气势激昂。
只是离开演武场,做到餐桌旁,他又陷入强迫自己和自我厌恶的循环,看云毓望向杯盘碗碟的眼神,大概世上再没有比食物更要命、更令他不喜的东西了。
止吐的药方起初还有几分见效,但没两天又不管用了。宋老大夫一时没有良策,想起函关城中有一位姓翟的大夫,于理气安神方面颇有一首,向陈老总管推荐,陈伯已经派人去请。
八月十九 小雨
翟大夫请来了,但让大家有点失望的是,在仔细地把脉、辨症之后,他开出的药方与宋老大夫的区别不大,服用后反应也差不多,同样作用有限。
我能感觉到,云毓对医治已经相当厌倦,他希望这些没多少作用又令人难受的事可以少一些,不要一天几遍地来折腾他。但两位大夫都认为服药不能中断,云毓对送老大夫还是很敬重的,又不好拂了众人的关切,只得勉为其难。他最记挂的还是堡里正在修筑的防御工事,三不五时就要亲自前去查看。
我心里有些忧虑,一应错失方略都是苏管事提出的,不知云毓会不会睹物思人,于病情不利。
翟大夫却令有一番见解,如果苏管事是云毓病症的成因,那么一味回避有害无益。他说:“若是云堡主提起故友,无需过于讳言,不妨让他将所思所想尽数说出。须知堵不如疏,挂在口边总胜于藏在心里,谈论得多了,心下自然就淡了。”
被他如是一讲,似乎也不无道理。眼看着云毓每天强打精神,实际上依旧食不下咽,也唯有尽力尝试了。
窗外秋雨潇潇,才不到八月下旬,天气已开始转冷了。
八月廿二 情 北峰
韶安城下战火正炽,时而有消息和情报传到苍山。据说,辽人来势汹汹,韶安守将初次出城迎战便吃了不大不小的亏,之后一直据守不出,凭借韶安城防兼顾,尚能挡住。堡中地位较高的管事和护卫聚在议事厅分析,辽军并未增加兵力,攻势虽猛却未尽全力。由此看来,北辽很可能还未做好大举进袭的准备,此番发兵,倒像是试探的成分居多。再过一个月,带到冬日来临,敌方没必要顶着风雪酷寒攻城,多半会撤兵。
这些仅是推断,若当真如此,也只能说明辽人所图非小。云堡作为百余年间抗御外虏的武林势力,也敏锐地察觉到威胁迫近。而且三天前,布置在半山的岗哨还查出了一个假扮成商贩、企图混在山民中钱入云堡的辽人奸细。
凡此种种,连我也体会到了来自北境的压力,更不必说云毓了。想到他的郁症仍然不见缓解,就不自觉地沮丧发愁,也许让他得知北境战事,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八月三十 晴
一连几日,云毓每天外出到云宝周边巡查防卫,除非令有要事,我都会随行。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倘若不是云毓数月来消瘦了太多,让人总是心中打鼓,担心她摇摇晃晃地会从马上摔下来,秋日出行本应是件惬意的事。
云毓果然触景生情,时而想起苏管事。我记着翟大夫的医嘱,不断接过话头,尽量引着他多说一些。只是云毓如今的思考和反应比较迟钝,又总是陷入回忆或是沉默不语,讲述出口的不过寥寥数语,一句半句:
“去年与小苏途经此处,他说这一代山路险要,若不设下关卡就可惜了。”
“小苏曾说,那块半悬空的巨石位置大小都合适,等他得空领着人打磨处理一下,可以作为断龙石使用。”
“小苏喜欢漫山枫红,他对我说过,苍山四季,秋天的景致是最美的。”
只言片语飘过耳际,我不觉在脑海中勾勒出片段的画面,苏聆雪与云毓,也曾有过相知相处的融洽时光。但是从置身云堡起,都是我陪在云毓身边,似乎当时两人间已经有了隔阂,除了偶然在云毓的居处撞到围炉夜话那一次,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们交谈。
“云贤弟,”今天,沿着山溪往前走时,我心血来潮,没话找话地问,“苏管事来到云堡后,也常常与你一道往附近山中出游、巡看么?”也一同在积雪初融时外出行猎,树林中追赶狐狸?
云毓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有过几次,但不是经常,小苏他,多数时候都很忙,堡中找他帮忙的人也多,不一定能抽出时间……除了周管事,还有账房的岑先生,负责林场的田管事他们……连定期的演武操练,也是小苏帮助改良规程,方有了如今的严整气势。”
我闻言十分意外,“苏管事也会武?懂得兵甲操练?”
“小苏的伸手是及好的,”云毓脸上掠过一丝恍惚,“他的武学造诣应是不逊于我,轻功尤其高明,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当初为了救我,被辽人围攻时伤了膝盖、落下伤残……”
“你说苏兄的右腿是因为救你才……?”我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也是在和辽人相战的时候?”
云毓一阵,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缺乏血色的脸上瞬间现出懊悔与无措,但很快恢复了淡漠,轻声说道,“是,小苏会落下跛腿,是我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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