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赫铃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眼睛泛红,问道:“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沈樾递了帕子过去,说道:“我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他想知道为什么薛雇主要选择自杀。
他想知道为什么薛雇主将这场计划称为“复仇”。
他想知道为什么薛雇主恨不得从未出现在这世上。
他想知道为什么薛雇主的种种所作所为都称得上恶意,却给翡扇留了最后的善意。
......
他想知道真相。
即使他不会因为得知了真相就对薛雇主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
赫铃将手中的木匣放在桌上,接过帕子,道了句“谢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赫铃陷入了飘渺遥远的回忆中,说道,“我家与薛姨姚叔是邻居,其实平日里接触得也不多,只是邻里之间互相帮助,偶尔我给你带一些东西,你给我送一些东西之类的。有一年我家中出现变故,那时我尚在襁褓中,是长大后逐渐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我的兄长赫胥杀死了我的长姐赫兰,并逃走了。”
痛失两子,对赫铃的父母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然而赫胥已经逃入中原,没人能对赫兰的死付出代价,在她的葬礼举行之际,这对父母忍不住失声痛哭,他们心知因为璆娑一族以女为尊,自己对赫兰多有栽培,对赫胥少有关切,导致赫胥的性情愈来愈狂躁暴戾,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正因男子天生比女子更加强健,所以璆娑族老一辈的思想还停留在男子是难以驯化的野兽上,而璆娑的规矩也与之有关:每个成年男子的身上都会烙印上奴隶般的烧痕。
长子杀害长女,这本是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们并没有宣扬。
只是薛皎然和姚渡剑仍然来到了葬礼上,向他们询问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薛皎然和姚渡剑早出晚归,平日里不见踪影,是因为这对夫妻做的都是肮脏的杀人工作,他们就是通过这种事情而营生的,替人.报仇、替人平冤,若是有人犯下了过错,就加之偿还于他,用“狼神的刽子手”来形容他们,最合适不过。
赫胥逃入了中原,要想在中原找这么一个人,就好像海底捞针般的困难。
而且,想要雇佣这两个人,需要一大笔钱,或是用羊群、牛群来交换。
但是薛皎然并没有让他们犯难,她不需要他们支付任何东西,她只是告诉他们,她和姚渡剑会令赫胥的血溅长空,以平复狼神的愤怒——他将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在赫铃的印象中,邻居的家中似乎总是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直到某一日,那家的烟囱忽然又冒出了烟。
年幼的赫铃把这个事情告诉父母后,父母的神情都变了,他们叮嘱赫铃好好呆在家里,然后出去了。赫铃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儿自己的头发,实在觉得无趣了,就把板凳挪到了窗前,站在板凳上,透过窗户小心地眺望着邻居的家,又过了一阵,她看到父母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于是赶紧跳下板凳,把板凳归回原位,等着父母回来。
她躺在床上,听着动静。
父母在门外低声交谈了一阵,然后取了些吃食、衣物,又出去了。
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赫铃昏昏沉沉的,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她向父母询问那家人的情况,这才知道,原来薛姨已经过世了,姚叔只带了她的狼牙回到故土,这话题太沉重,所以父母没有多说,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赫铃发觉他们的神色都很悲伤自责,没等她再仔细思考,母亲就告诉她,不过那一家多了个小女孩。
赫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好奇地问道:“真的吗?她几岁?”
母亲说:“她没有生辰,不过她的年纪比你要小。赫铃,你是姐姐。”
赫铃从来没有妹妹,一下子觉得心里多了许多责任,欢呼一声,说道:“那她什么时候可以和我出去玩?我可以带她去骑马,带她射箭,或者带她去溪里泅水、捉鱼。”
母亲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现在还不行。她是早产儿,因为营养不良,所以身体很弱,经不起风吹雨打,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等再过几年你再带着她一起玩耍吧。”
赫铃有一点失望,不过还是乖乖应了声,又问道:“她叫什么呢?”
“她叫薛摇枝。”
第92章 愚迷仰真觉
薛摇枝。
试摇枝上雪,恐有夜来花。
邻居似乎总是很忙碌,隔着窗户,总是看到奶娘、医师进进出出,他十天也不一定回一趟家,薛摇枝更是身体孱弱不得出门,喝了这么多汤药,赫铃猜她的血都是苦的。
一开始那几年,赫铃每天都在问母亲自己能不能带薛摇枝出去玩。
因为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再加之年龄的增长,需要学习的东西更多,见到的新事物更多,她渐渐地淡忘了这件事,只是偶尔听到父母谈及邻居家的时候问上一句话。
直到赫铃十岁那年,她才亲眼见到了薛摇枝。
那日天气晴朗,家中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邀请邻居来做客。
赫铃现在回忆起来,她对薛摇枝的印象是瘦瘦小小的,怯生生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东西,如同过分警惕的小兽,因为常年身体欠佳,所以她的皮肤蜡黄蜡黄的,不似她这个年纪的璆娑人该有的模样。赫铃跟薛摇枝打招呼,小姑娘也只是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害怕所有人,害怕所有未见过的事物。
她是这样的警惕、惊惧,但是她没有攥着父亲的衣角。
姚渡剑和薛摇枝是一对古怪的父女,因为他们好像对彼此都不熟悉。
姚渡剑不知道薛摇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家里的时候用什么来打发时间,更不知道她这几年来都生过什么样的病;薛摇枝不知道姚渡剑出门在外做的什么工作,她和姚渡剑说过的话寥寥无几,又因为体型的差距而本能地躲避他,所以他们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却又比这世上任何人还要对彼此感到陌生。
162/183 首页 上一页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