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后沈樾总是忍不住去看他。
即使隔着落雁门和刀剑宗,隔着寒江和七重山。
直到有一次,沈樾听到祝枕寒叫一只猫,咪咪。
实在是可爱的紧,他忍了又忍,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意料之中地引来了祝枕寒素来漫不经心的淡淡一瞥,沈樾的心砰砰直跳,响如擂鼓,强端着自己的形象,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声音含笑,说道:“小师叔,不是天底下的猫都叫‘咪咪’的。”
自此,沈樾和祝枕寒越来越熟悉。
直到沈樾决定结束这段令彼此都感到痛苦的关系为止。
脱匣的野兽肆意横行,沈樾望见书页上的“君”字被水迹浸得模糊,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水,感觉到脸颊上有点滚烫的温度,指腹触到湿意,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流泪。
他在与家中决裂时;在亭中等了祝枕寒一整夜时;在高烧不退时;在决绝地转身离开临安时;在几次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轻易落泪了。
不是后悔。
他是在想,当初的遗憾,或许就只是遗憾了。
然后又想,或许出差错的不是他,也不是祝枕寒。
他们只是在不合适的时机相遇了而已。
在祝枕寒还不善表达情绪时,在沈樾还自卑到怀疑自己时。
落雁门想向刀剑宗求一个答案,沈樾也想向祝枕寒求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毁于什么,是他,是祝枕寒,还是不合适的时机。
这些复杂的情绪,沈樾用“我想见你”四个字来概括全部。
如今他望着祝枕寒,祝枕寒也望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论这件或许永远也上不得台面、不为他人所知的秘密,然而说出口的一瞬间,却比想象中更为简单。
“你说......你想了解我。”沈樾说,“祝枕寒,我也一样。”
那些相处的时光也没能让他们彻底了解对方,这迟迟到来的一环,终于在两年后的相逢重新拼凑,他们都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是,或许时间也会在这时候变得仁慈。
而此前犹豫不决的祝枕寒,终于这时候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无论沈樾是如何想的,他都不甘心只与沈樾当所谓的友人。
观望许久的小雀,也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祝枕寒想,他比沈樾想象中更自私,更贪婪,更有所欲求,更蛮横无理,那几年里他都在竭力地克制,总是很从容淡然的模样,无条件地信任沈樾,也不求回报,倘若沈樾真的想要了解他,希望当他抬眼望见自己眼底燃烧的火时,不会如惊弓之鸟般的逃走。
若是沈樾知晓了他心中所想,必定会应和一句,我亦然。
作者有话说: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第32章 赤色照人寒
谈话谈到夜深,见时间不早,于是两人都睡了。
半夜时,沈樾翻了个身,差点滚到床底下去。
祝枕寒睡眠浅,惊醒后赶紧将他从床边捞了回来,沈樾支开眼皮望了他一眼,依着祝枕寒的动作重新翻身朝向内侧,顺便将被子也压在了身子底下,导致背上露了一块。
沈樾浑浑噩噩的,感觉到祝枕寒欲要起身替他将被子拉得遮住背脊,就嘟囔着往温暖的、带着熏香的怀里靠去,额头在云纹月白锦的衣襟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睛一闭,又飞快地坠进了梦乡。祝枕寒的手臂僵了僵,还是将他被子拉过去盖好了。
他这厢是彻底清醒了。
与往日端正的睡姿不同,如今的祝枕寒面朝外侧,沈樾倚在他怀里,好似温温热热的一团糯米,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将手摆在哪里,摆在哪里似乎都有些碍事。
如此纠结了半晌,最终他决定就维持原本的姿势好了。
祝枕寒的手臂绕过沈樾腰际,指腹落于脊骨,正是先前给他盖被子的姿势,他担心沈樾会再次无意识地翻身,于是指尖轻轻向下滑动两寸,隔着柔软的布料如此拢住了。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不习惯而迟迟无法入眠。
结果没过多久,祝枕寒就睡着了。
抱着怀里温乎的少年,就像是终于契合的榫卯一般,并没有任何不习惯,反而十分安心,即使是轻微的呼吸声与洒在颈窝里的热气也只是其上的点缀,令他渐渐睡去了。
梦中他养了一只可爱的小雀,小雀用脑袋蹭他的手心,摘下羽毛赠与他。
祝枕寒是因一声闷响所惊醒的。
其实在淅淅沥沥的暴雨中,这声音并不响,只是因为声音的来源处距离他太近,再加上习剑之人本来感官就异于常人,只需片刻的异动就足以让他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梦里的小雀也随之褪去,变成了人,从他怀里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沈樾没问为什么自己会在祝枕寒怀里——他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和祝枕寒对视了一眼,随即飞快地披衣下床,去取招风剑——因为声音的来源处,正是左侧隔壁房间。
是他曾经的房间,而如今让给了符白珏。
祝枕寒与沈樾敲响符白珏的房门,门内没有任何动静,祝枕寒用力一推,反倒是将门给推开了,很明显,门没有上锁。方才的时间应该不足以一个人发出声音后从正门离开,所以符白珏从一开始就没有锁上房门。祝枕寒不相信他这样谨慎的人会犯这种错。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狂风裹挟着雨水袭来,溅在脸上,带来丝丝的寒意。
窗户大敞,房间内不见符白珏,但——地上躺着一个人。
沈樾脸色微变,走上前去,将那人翻过来:白面厚唇,吊梢眼,唇角有痣,一身鸦青色,腰间无剑,仅有一块令牌,将令牌仔细端详,上面刻着“镖师李癸”四个大字。
祝枕寒见他神情,大约也猜到了什么,问:“是李癸?”
沈樾点点头,沉默片刻,又说:“他已经死了。死了至少十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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