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侧眸一瞥,看见了手腕上的镣铐。铁链拴到墙上,坚实粗壮,权衡目光向身上一扫,发现四肢的镣铐把他固定在了墙角。
权衡明白了。
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最后毫无温度地“哈”了一声。他没有试图挣脱,反而闭上了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身体已经不那么难受,脑子也清醒了些。权衡并不急着睁眼,而是假寐等了片刻,感知到有人在牢前,才慢慢张开眼看过去。
君燕纾站在牢门外,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他不知站了多久,见权衡睁开眼,也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吭声。
权衡开口问:“什么时辰了?”
君燕纾答道:“辰时一刻。”
权衡抱肩看他,眼眶阴影下的目光像鹰隼:“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君燕纾道:“你想我说什么?”
权衡确实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他堂堂自在阁少阁主中了最愚蠢的美人计,被名门正派小美人骗进了武林盟的地牢里。他试着运功,却全身酸痛,一丝真力都提不起来。
这倒是很稀奇的体验——一般而言能做到这一点的都是毒素,但权衡百毒不侵。他勉力运转真力,丹田阵阵刺痛,分明是运转功法时出了岔子才有的感觉。
君燕纾教给他的双修功法应该有问题。
权衡不是热血上头的愣头青,早尝过背叛和谎言的滋味,此刻心中也并未觉得多难过,更多的是感到荒谬——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般发觉,或许是在自在阁和平了太久,自己已经躺钝了,对君燕纾竟不设防到如此地步:君燕纾要他走,他便跟着来了;君燕纾教给他的功法,他也就直接学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权衡直视着君燕纾的脸,目光从他水墨似的眼睛一厘厘向下割,“你明明可以轻易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君燕纾回答得很快:“我不想杀你。”
“不想杀我,只想关着我?”权衡嗤一声,“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囚禁受辱的游戏——我就该在四方会打断你的腿,把你扛回自在阁。”
君燕纾的眉梢轻轻一动,像是被权衡话里隐含的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问:“你生我气了吗?”
权衡:“岂敢岂敢。现在你为刀俎,我是烂肉一块,讨好你都来不及呢。”
君燕纾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像是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慢慢道:“你为什么要生气?是你一直在纠缠我。我早跟你说过我不会跟你回自在阁,你不听。”
“所以你邀请我来武林盟,就是为了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别再烦你?”
“你根本不会放我走,我只能把你叫过来。你在武林盟太显眼了,如果你与我一同行动,我什么也做不了。”
权衡笑了:“这么说,你还是为了保护我?”
“事实如此。”
“为了抓我,你可真舍得自己。昨天我可没轻肏你,现在腰还酸吧?”
他像是回味似的,目光露骨地在君燕纾臀腹间流连:“你要是心狠一点,就该让我死在这双修功法上,我也未尝不乐意。”
他支起一条腿,虽然是阶下囚,却仍像坐于王座上,从容不迫道:“君燕纾,你以为你能关我多久?你最好趁现在杀了我。我会缠着你,缠一辈子,你就算死了,我也要亲手把你的尸骨烧成灰烬,贴身带着,直至跟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君燕纾沉默了片刻:“你不讲道理。”
权衡像是听见笑话了似的:“你要我讲道理?”
君燕纾沉默了更久。他单膝跪下来,隔着牢门平视权衡,试图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权衡,我要先完成我的任务。论剑会结束后,我们再细谈别的事情好吗?”
但权衡不信他了。少阁主一扬眉,平淡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我是谁?“
他一振铁链,说:“放开我。”
君燕纾没动。
权衡等了许久,慢慢地笑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从深海里拔出身,站都不稳,却在眨眼间逼到了牢门前,带去的风扰乱了君燕纾几缕发丝,铁链骤然绷紧,哗啦一声惊响。
君燕纾没有躲,眼睫却受惊般一颤。
权衡和他隔着冷铁的牢栏,低着眸子,俯身看他。铁链绷得过紧,几乎将他的手腕磨出了血,权衡全然不在意,低声说:“我受够了。我要杀了这里所有人。”
君燕纾艳红的嘴唇抿了起来。他的胸膛有明显的起伏,抬起眼瞪视权衡,咬了下后槽牙:“你威胁我。”
他向来平和,这话却说得字句锋利,像是滚烫刀锋;他不等权衡说话,就紧接着道:“我不在乎。”
这一句声气又冷冽了下来,像是刀刃淬火。无形的怒意像是淬火时腾起的水汽,兜头泼在权衡面上。
而权衡喜欢他生气。怒火里的少年人明艳生动,适合观赏,应当折损,最该把玩。最重要的是,愤怒总是会冲刷理智——权衡能从他的怒意里窥见君燕纾真实的样子。越真实,就越脆弱。
“你真漂亮。”权衡端详他,赞叹过后,又拱火道,“我怎么威胁你了?你不是不在乎吗?”
君燕纾自知口头上斗不过权衡,不再跟他多费口舌,扭头就走。权衡没有出声挽留,只是用目光剜剐君燕纾笔挺的脊梁,目送他头也不回地拾阶而上,离开了地牢。
牢中恢复了死寂。
权衡敛了神色,有些恹恹。没有人的时候,他不比君燕纾鲜活多少,更何况此刻他身上枷锁千斤。他在原地放空般站了一会儿,倚着墙壁坐了回去,重新闭上眼睛。
君燕纾走出地牢。日光如泼,从门口走进阳光下之前,他毫无理由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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