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华虽镣铐加身,却在此时极用力地点头,他不敢再出言相劝,只得焦急地看着白朗,眼神分明在说:“都尉所言极是,你要听话!”
白朗已是怨愤攻心,一时难平,可几次欲出口反驳却又无话可辩,诚然,他顶着个太子名号,实则境遇窘迫,凭着那点儿小聪明,自保尚且不足,哪里能庇荫他人?更何况是个招嫌弑君的异邦人?
聪慧如他,怎会不知此时最该避嫌,可他又怎会忍心眼睁睁看着坤华被押走?他与坤华四目相对,矛盾煎熬中,看到的是坤华那双眼中的叮咛和忧惧。
最终还是冷酷又护主的蒙都尉帮这二人了结了牵绊:“今日来楼月质子处,是否见过旁人?!”
此话是问向他身后随从的,可蒙都尉的眼睛却一直盯在白朗身上。
“未曾见过!”身后诸将竟是异口同声。
“走!”一声令下,蒙千寒便押着坤华走了。
留下楼月侍卫婢女乱作一团,纷纷抱怨白朗袖手旁观。
他们不懂中原皇室倾轧暗潮汹涌,也不懂坤华向白朗最后那一瞥含着的忧虑,更不懂此刻白朗心中的煎熬。
第十六章 私审
乾祚宫里,皇帝身着鹅黄中衣,斜倚在龙榻之上,左臂袒露在外,伤口已有太医精心包扎。龙涎香烟岚袅袅,皇帝神色闲闲,他微眯着眼,盯着虚空怔忪,心有余——余兴未了。
这年近五十的天子,脸上半点余悸也无,反而有些懊悔,未将那刺客降服。
昨夜公事繁重,批奏折直至丑时,倏忽间一抹红影从暗黑角落里冲出,阴风吹息了烛台,夜色里一把弯刀在月光下蓝光荧荧,直刺他面门。皇帝虽老矣却绝非怂包,一个闪身躲边,定睛看去,便被那一双美目夺去了心智。
那刺客一身飘逸红衫,似天边红霞映日,又以绯红纱绢遮面,仅将双目袒露于外,而那双眼眸美得令人窒息,皇帝一时都忘了身在危机之中,待那刺客再欺身上来,他躲避不及,本能地举左臂相挡,被那弯刀削去了块皮肉。
皇帝吃痛之余才想起反击,一拳打在那刺客胸前,逼得那刺客失身掉了刀鞘,心知已占不得好,便破窗飞走。
然皇帝捡回了老命,却害了相思。
他着禁卫军缉拿刺客,命宫廷画师照他口述绘制刺客面容,着实的严抓不贷,只是特令务必留下活口,尽量不伤其毛发。问及原因,皇帝语重心长:刺客手持镶有楼月白玉的西域弯刀,青丝长辫也是楼月男子之式,而那双美目,正与妖男王子之名相契,那质子已住入宫中多日,明摆的招嫌;但毕竟是他国使者,真相未定凿前,不可轻易怠慢。
这些当然是应付人的场面话儿,皇帝实则是想将其收押,又不愿那传闻中的绝美有所伤损。皇帝此刻心里抓狂,都怪那婆娘王氏嫉妒心太重,屡次三番阻止他去会那坤华,说什么她与后宫三千佳丽相斗已着实辛苦,定不会将夫君交与那绝世妖孽。
皇帝听王氏如是说时,还嘲笑她草木皆兵,殊不知昨夜一见那双美眸便乱了分寸,还自诩见惯了天下美人,原来天下美人在那双美眸之下便都成了糟糠。
正神思纷乱之际,忽听得报传:“禁军都尉蒙将军到!”
皇帝心里笑开了花儿,定是将那坤华美人儿带到了!
蒙千寒及两名随从押着坤华走进皇帝下榻的暖阁,为方便皇帝辨认真凶,坤华的脸上仍罩着红绸纱绢,仅留双目在外。
简短的君臣礼之后,蒙千寒上请皇帝举目辨认,那皇帝又见绝世美眸,不禁心旗招摇,却表面上老神在在,仔细看了几眼便道:“正是。”
蒙千寒办事干脆,猛然将坤华面纱扒下,转身向皇帝禀报:“圣上,此人确是楼月质子坤华,该如何处置,请圣上定夺!”
当见了坤华容颜,皇帝那一刻便似灵魂出窍,半晌未说出话来,要不是床帷叠帐,香薰缭绕,他那番丑态定会被下人看了去。
待皇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众人便听到一道极其怪异的命令:“将坤华留下,朕要单独审讯。”
蒙将军迟疑劝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皇帝满脸的怪罪:“怎么就合规矩?难不成将他五花大绑了交给百里斩那魔头逼供?万一冤枉了王子,朕如何向楼月国王交代?”
听皇帝提及百里斩那嗜虐狂魔,蒙千寒嘴角好一阵抽搐。
“再者,朕现下有伤在身,经不起你那套规矩,就这么审,在这儿审,好啦好啦,就当朕召见楼月使者,聊聊天,聊聊天而已。”
皇帝明显的任性打发,蒙千寒虽仍觉得不妥,却不敢再规劝。
然为保皇帝周全,他特命属下用那套镣铐将坤华双手反绑于身后,再用粗麻绳将坤华绑在一条双人合抱粗的庭柱之上,那粗绳在坤华胸前腰腹上绕了几十股,紧得似要将坤华的身体挤压进庭柱之中,见坤华被勒得直皱眉忍痛,他才确定这受缚者挣脱不得,便领着属下却行出了暖阁。
气氛十分诡异,坤华见那半躺着的天朝圣上,透过烟云帷帐,眼波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流连,直觉得自己似是被他扒了衣服,当作物件儿地观赏,终是心有不安,便忍不住道:“陛、陛下,坤华冤枉。”
却惹得那皇帝好一阵讪笑,坤华不禁怔住,只因那坏坏的一笑,像极了太子白朗。
白朗是皇帝之子,故面貌似于皇帝,但更多的是那作派气度,白朗风流,当真是随了这天朝圣上。坤华早已熟稔白朗脾性,故此时心中了然,皇帝此番面目,正与白朗发情时的神情相同。
换句话说,皇帝此时正在发情。
果然,皇帝从榻上起身,慢慢向他这方走来,玩味眼神始终不离坤华身上。待他在坤华面前站定,未开口,先是一阵淫笑。
“坤华,天下第一美男,果然名不虚传。”
近看来,那股吊儿郎当的放纵模样,竟也与白朗如出一辙,可坤华被白朗调戏,虽是羞涩却并不厌恶,而面对皇帝,他早已是忧惧难当,惶恐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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