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喝了?”裴慕西挑了挑眉心。
“不行,要喝。”夏糖忙慌着把自己那杯酒端起来,生怕裴慕西要抢走似的。
裴慕西看她动作太快,便收回手,忍不住嘱咐,
“别喝太急,这酒度数有点高,会呛到。”
“你小心抿几口就好了。”
夏糖动作便慢了下来,听着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凑到酒杯面前抿了一口,然后脸马上皱得像是一个纸团,五官全都拧在了一起。
表情太过生动。
裴慕西忍不住笑,明知故问,“苦吗?”
夏糖把酒杯放下来,吸了口气,眉心还没完全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像是皱巴了起来,
“苦。”
裴慕西笑得弯腰。
她觉得她有点故意,故意想看看夏糖这样生动的表情。
可她还是又有点不忍心。
大概她就是这么一个矛盾而又反复的人。
所以她剥了自己刚刚准备好的话梅糖糖纸,直接将糖果扔进夏糖的酒杯里,“这样就不苦了,你试试。”
“真的吗?”夏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裴慕西笑得特别真诚,“真的,我之前试过。”
“比直接喝会好喝很多。”
她说着这样的话,夏糖大概会相信她。
夏糖真的会相信她,并且在抿了一口发现真的没那么苦之后,眼睛像个一拉就亮的小灯泡似的,倏地在昏暗的夜里亮了一下,特别生动。
裴慕西笑着抿了一口酒,扬着眉心,
“我就说了不苦。”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夏糖这么说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望了过来,
“那姐姐呢?姐姐不觉得苦吗?”
“我?”裴慕西咂巴一下嘴,“还好,不是很苦。”
“我几乎每天都喝,习惯了,所以不觉得苦。”
“用来助眠,效果还不错。”她不知怎么,就在夏糖面前多说了一句,兴许是她已经不需要在夏糖面前隐瞒些什么了。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在夏糖面前。
将自己的痛苦和苦闷全盘托出。
也许她现在就有一丁点这样的冲动。
她应该可以相信夏糖。
不管她处于一种怎么样的状态,不管她是不是失眠,是不是颓废,是不是一蹶不振。
都可以被包容。
年轻鲜活,却强大柔韧的包容。
“噢~”
夏糖点头,然后把自己那杯还剩下七八分满的酒推了过来,
“那我们换一杯。”
裴慕西怔了几秒,盯着那杯酒里还没融化的糖果,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就想喝苦的。”夏糖突然执拗地说。
裴慕西没反应过来。
夏糖便又端过她的酒杯,深呼吸一口,然后又抿了一口进去,有些费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后说,
“都已经喝酒了。”
“我就不想像个小孩一样,还要喝甜味的酒。”
她身体里那股执拗劲又跑了出来。
让人无法拒绝的执拗。
用全天底下所有人都不可以拒绝的眼神。
裴慕西大概懂了夏糖的暗示,她忍不住用指尖在那杯放了糖果的酒的酒杯上摩挲着,她盯着酒平面泛起的涟漪,轻笑,
“那我呢,你希望我喝甜味的酒吗?”
“我不知道。”
夏糖摇了摇头,卷翘的睫毛缓慢地眨了眨,语速也变得有几分缓慢,
“我只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计较谁喝甜的谁喝苦的,你肯定要觉得我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我也知道其实没什么用,还会显得我很做作。”
“我知道,就算我喝了这一杯苦苦的酒,也没办法证明什么,或者说是让姐姐稍微好受一些,但是姐姐刚刚去洗澡的时候,我试着把投影仪的声音调小,看了一会那个恐怖片,我坚持了一会,但是越看越难过,其实我还偷偷哭了,但是不是被吓哭的。我只是忍不住在想,假如我能替姐姐看一看那些恐怖片,假如我能替姐姐听一听那些可怕的声音,就好了。”
裴慕西动了动唇,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夏糖举着糖果炮弹登上孤岛,铺天盖地的梦境。
于是她忍不住唤她的名字,放轻了声音,
“夏糖……”
月光从玻璃天窗透进,倾洒下来,将夏糖柔软的脸部轮廓照耀着,于是那些赤忱的、天真的情绪,就再一次跑了出来。
夏糖执拗地望着她,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慢慢地,一字一句地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的可以去替谁承担那些痛苦,就算是我现在在和你说着这样的话,但其实我也很难做到这样的事,这些事情并不是说出来,或者是分享出来,就可以被缓解。”
“我只是单纯地想着,如果我面临着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当一杯苦酒和一杯混合着糖的酒摆在我们面前……”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再次将那杯青梅酒一饮而尽。
“我想让姐姐喝甜味的酒,但如果加了糖,姐姐也仍然不觉得酒甜的话……”
她这么说着,然后有些费劲地把酒杯放到桌上,轻轻软软地弯眼笑起来,眼神纯粹又烂漫,
“那我至少要,把那杯更苦的先喝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她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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