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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一一记下，起身又要跪，方霁忙拦住她，叮嘱道：“阿婆，您还是多看看您儿子吧，等他好了再谢也不迟，尤其入了夜，千万多注意些。”
王老太脸色一白，忙说：“是！方大夫，您说的是，他夜里就常起热，喘得可厉害！”
方霁点点头：“夜里最是关键，起了热多涂些药水，可以用来降温，要是您没注意睡过去了，他又碰巧断了气，可就没救了！阿婆，您盯紧些，我先走了，过些天我再来看看他的情况。”说完，便和冯保南出去了。
院门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方霁眉心微蹙，脸上已没了半点笑意，冯保南看着他的脸，忙问：“方霁，他到底什么情况？”
方霁目光移到冯保南脸上，沉声道：“冯村，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什么？！”冯保南脸色一变：“他没救了？”
方霁摊开手，冯保南定睛一看，见他隔着手套正捏着一颗虫卵样物质，与之前他们在巨人观尸体体内发现的极为相似，只是上次的虫卵已从内中破损，而这一个却是完整的圆形。
“这是......”
“完整的虫卵，刚才我趁王老太没注意的时候捡出来的。”方霁问：“冯村，王老太的丈夫还在吗？”
“死了好些年了。”
“那就没有怀孕的可能了，”方霁说：“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向我跪下，衣领稍稍拉开了一些，我见她胸口上已经有了成片的多形红斑和丘疹，腹部也隐约有些鼓起，很像疾病早期的表现，刚才同着她的面，我不便说出来......”
冯保南皱起眉：“你是说，王老太也得了这病？”
“王全腹中的蛊虫能排出完整虫卵，证明他已经成为虫母，虫卵已伴随他的体液排出体外，感染了与他同住一起的母亲。”
“你之前说他没救了，被虫母寄生的宿主没救，是不是？”
“是的，我给她的只是普通的驱虫药物，对虫母无效，作用和安慰剂无异，我的想法是，把王全暂时迁移到别处，这样一来，他母亲多半还有救，”方霁看向冯保南的脸：“冯村，您意下如何？”
冯保南沉默了，从衣袋里掏出烟点上，长长吐出一口烟圈，脸上蒙着一层阴翳似的，良久才开口：“你今天也看到了，他要是有个好歹，他母亲多半也活不下去。”
“可如果放任他一直在这儿生活，那么上阳村还会再有新的病人出现。”见冯保南的脸色微微变了，方霁接着说：“让他母亲带着希望度过最后的时间，等到她倒下了，我们......”
此后的几天，王全白日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一入了夜，却怎么也阖不了眼，耳边似乎总能听到切切察察的声响，仿佛千万虫足在他脑子里不住爬动，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苍白的侧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有......有虫......”他蜷着身子，死死捂住耳朵，缩在被子里不住地抖。
王老太将他的身上的汗一点点揩去，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他，哄着婴儿似地软声道：“全儿，是老鼠！臭老鼠在啃桌腿儿咧！阿娘在这儿，莫怕，娘一会儿就把它逮住，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闹了大半宿，半梦半醒地捱到黎明，倦意终于压倒了一切，王全阖上眼，王老太瞧着他沉静下来的睡脸，这才松了口气。
曙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她深陷的眼窝上，她直着眼睛，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屋子，忽然间，眼前诸物似乎摇晃了一下，接着腰上一痛，望着灰白的墙顶，楞了好一会儿，这才发觉是自己倒在了地上。
她抬手摸了一阵，终于够到了床柱，借力坐起来，倚着床喘了一阵。才勉强看清了儿子的脸，眼皮却不争气地要坠下去了，她抬手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然而还是困，她发了狠，咬牙将指甲嵌送进皮肉里，终于见了血，痛意压倒了倦意，她松开淌着血的胳膊，继续地将目光投注在王全的脸上。
忽然间，她整个人痉挛似地抽了一下，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翻腾着涌上喉咙，忙扭脸避着王全，手捂着口鼻，闷声地咳起来。
浓烈的咸腥冲着鼻腔，掌心上黏糊糊的，她心里一跳，摊开手掌一看，掌心黑乎乎的一片，竟是血。
她瞧着手心上的血，足足愣了好几秒，又扭转了脸，目光落在王全的睡脸上，她的心忽而一定，将血用毛巾一揩，丢进脸盆，她弯下腰，捧着脸盆要站起身，腹中忽地一阵绞痛，哗啦一声，人与水一同砸向了地面，她撑着地想站起来，可那痛楚一阵接着一阵，波浪似的朝她涌过来，她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晚上冯保南和方霁进门的时候，便看见王老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冯保南赶忙奔过去，扳过她的肩一看，只见她惨白着一张脸，人已经没有意识了，忙抱起她往床上放：“方大夫，腾个地儿！”
方霁用被子将昏睡的王全一裹，连人带被地往床下一掀，王全身上一痛，瞬间惊醒了，眼前一片漆黑，鼻间满是燥热的空气，耳边蒙蒙地听着些不知何处传来的窸窣动静，他头皮一炸，哆嗦着叫：“虫......有虫！”
没人应他，他着了慌，循着头顶透进的光，慢慢从被子里钻出来，撑起身一看，竟对上王老太惨白的一张脸。
他心里咯噔一声，颤着手要探她呼吸。
“还没死了。”
冷不丁地听见人声，王全骇得一抖，抬头一看，骤然见到方霁的脸，便又如遭了一个霹雳，他大叫了声，下意识向后一仰。
冯保南脸背着光，垂眸盯住他的脸，沉声道：“王全，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十六章 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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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王全浑身的肉都绷紧了，声音也发着抖。
“你母亲被你感染了，你先暂居别处，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将你送回来。”冯保南说着，上前要拉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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