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盐不进至此,晏闻也毫无办法,他有些失望,只能翻过身双臂搭在书桌上假意看外面的湖面。
身后的祝约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二人就这么诡异地沉默着,他原本只有三分醉,结果看着月照太湖,吹着风,居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是在祝约的小榻上醒来的,只脱了外衫,身上盖着一床新的锦被,手边是一碗用棉布包着,尚温的醒酒汤。
除此以外,整座藏书阁空无一人,昨夜摘抄的诗经落在桌面上,满纸翩然清逸的褚楷。
人伦纲常,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些道理从小学到大。即便他看着书案上的抄本心神微动,却没来得及细想少年时的自己究竟生出了何种情思。
那次不久后,他打听到祝约的生日与朱翊婧只差一个月,小侯爷十一岁以前也是大操大办,热热闹闹的。
后来他的母亲因为生育落了病根,刚过而立就离了世。以至于祝小侯爷性子愈发冷清,再不愿过生辰。
晏闻掀开薄被轻手轻脚地上了竹榻,将熟睡的祝约揽进怀里,替他掖了掖被角。
恍惚间,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乌衣巷定侯府那句流传甚广的家训。
幸好他的循如是个数年如一日的痴情种。
世间喧嚣繁杂,唯独此处天地一孤舟。他抱着怀里的人看着水面波光,忽然想就这样飘下去也好,飘到祝约忘掉过去的争斗猜疑,只记得自己会爱着他。
第73章 十七(一)
亥时,曲靖秦王府。
此地比起金陵地气湿暖,四季都宛如春日煦煦,半人高的藤花山茶覆盖了半座府邸,从远处就能闻到幽香馥然。
要种成这样一座花圃必然要耗费大量心力,但朱婳喜欢,秦王就愿意为她去做。回到故地的寿光县主显然比在金陵要高兴许多,她穿着熟悉的衣裙,摘了朵盛放的辛夷,先送给了跟在祝约身后的晏闻。
晏闻受宠若惊,“给我的?”
朱婳没有回答,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跑到了祝约身后,害羞地藏起了脸。
他们来到曲靖已有半月,却不见半点踪迹埋伏,宁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反倒是京城出了大乱,承泽帝告罪后闭阁不出,招了不少道士进宫炼丹炼药,辅帝阁成天烟气缭绕,群臣苦不堪言。
朝中一应事宜都是梁瞻世和汪辅一在操劳,鸿胪寺的担子在晏闻走后,自然而然落在了言过非的肩上。
小言大人眼见沧桑许多,离京时武定门外送别,他抓着祝约,哽咽得说不出话。他原本是随性的人,可惜四海家国最难两全,出身平民之家挣得一官半职在他人眼中已是祖上荫福,遑论自由二字。
商赢不随他们离开,她有金陵的生意要照料,但有一人跟着到了曲靖。
冤家易结不易解,赵泽抱着他的琵琶,一路上没给过晏闻好脸,谢原离京后更是干脆独乘一辆马车,懒得给晏闻正眼。
如公子不叫如公子之后狂态毕现,站在侯府门前,只说了一句,“赵拂声生前留下九边布防图在我的脑子里。”
鞑靼议和失败,九边重镇不会安宁太久,虽派了人马去西北看护,祝约仍然忧心战事和他的父亲,思量之下,干脆一道带着人过来,在秦王府做了谋士。
晏闻这些时日吃了赵泽谢原不少眼刀,还得提防着金陵的动静。每天都过得凄惨,只能去找祝约哭诉,然后借口占足便宜,再乐滋滋地去找唯一一个能搭理他的朱婳玩。
朱婳刚开始也不愿意理他,定侯府二十个巴掌打得她厌恶极了朱翊婧和晏闻。
但说来她毕竟是天真不记仇的心性,晏闻又惯会哄孩子。
他一路上和赵泽较劲苦练琵琶,终于让寿光县主对他刮目相看,短短几天就放弃寡言少语的祝约,转而缠上了晏闻。
回到秦王府后还因为晏闻不与他们同住难过了好半天。
对此还酸着朱婳这个侯府少夫人名号的晏闻十分满意,只要她不缠祝约一切好说。
他开玩笑般跑到祝约的马车上,告诉他寿光妹妹已经移情和离,趁早敲锣打鼓娶了自己做继。
祝约对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秉性早就麻木,反倒是路过的谢原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到曲靖府安顿好一切,秦王才打算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王府中设了茶宴,侍女早早的在杯子中放入一朵山茶,滚烫的茶汤荡开嫩粉的花瓣,给这座空荡的府邸添了些温度。
晏闻目送祝约走进前厅,他带着寒意与朱桯对视一眼,再低头看向朱婳时已经换了一副儒气笑容,“县主,你父亲和祝约哥哥有要事相商,先带我去看看其他的花好不好?”
朱婳懂事,父亲没让她跟着就明白了意图,于是听话地带着晏闻去了花圃。
奉茶侍女默默地退了个干净,花架下只剩二人。
朱桯未曾直接开口,而是笑问,“曲靖可还合衬你的心意?”
天高路远,不必再装什么儿女亲家。晏闻早让许含英在曲靖置了宅子,招了仆役,地段离王府不远不近。
谢原和赵泽则自请住在了王府做了门客,曲靖开屏的花孔雀实在很多,对这只他们心照不宣地眼不见为净。
祝约知道他在调侃,目光落到茶碗里盛放的山茶上,“合不合心意,要看十七叔怎么想。”
这是不想绕弯子的意思,朱桯低笑了一声,心叹果然孩子长大不由人。
“如你所见,让朱端死实在是容易得很。但他毕竟是我的亲侄子,我跟你一样,不论结局如何,都想留他一命在的。”朱桯扫开茶沫,“他日史书工笔,也好记得我是个仁君。”
祝约听着大逆不道之言眼中沉了下去,这不像他在凉州认识多年的十七叔,这张儒雅俊朗的面孔流露出的复杂欲念让他毛骨悚然又觉得理所应当。
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秦王殿下。
“十七叔的确可以做个仁君。”
他缓缓道,“不想让朱端死,那不妨想想法子,能否不费一兵一卒就拉承泽帝下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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