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扫兴哦!真是一点也不浪漫!”谢引棠气呼呼地抬头啃了一口段照松的下巴。
“嗯……原形是一棵呆呆丑丑的大树,每天就只能立在那里。”段照松亲吻着谢引棠的额角,继续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不过大树很高,夏天的时候小棠可以躲进来乘凉,冬天也可以给小棠遮风挡雪。永远都在那里,不会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
等到我打回原形的那一天,你会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吗?
谢引棠很快又睡着了,棉被下的四肢都挂在段照松的身上。温暖,安心。
保姆们的老家在清州附近的乡下,过年期间也赶不回东家这里干活。舒丽芸只好每天从酒店定了餐送到家里,再找兼职的钟点工收拾洒扫。没有人帮忙带小孙女,时间一久她便觉得有些疲惫了。以前亲自带大谢引棠,耗了她不少的心力。
“祎祎什么时候开学?”某天吃晚饭的时候谢引棠忽然问道。谢致远已经出国一周了,还没有确定能回家的时间。矿场除了劳务纠纷似乎还牵扯一些合作商的利益纠葛,在人家的地头,总是会吃点亏。
妹妹小口啜着鸡汤,看一眼默不作声的奶奶道,“还有五天报名。”
“十五那天吗?”舒丽芸问。
“嗯,今年放假早嘛。”谢梦祎一边擦嘴一边按事先约好的说辞回应外婆,她偷偷看向坐在对面的哥哥,不着痕迹地挑挑眉。
舒丽芸放下了筷子,似是有些为难,“那得提前一天回去了,小棠怎么办?你们开学时间应该比梦祎要晚吧,要不要我提前叫玲姐他们回来给你做饭?”
谢引棠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事,许毅舟他们开学早,我跟他一道先去他们那边玩两天,再回学校吧。大学同学也说要我早点回去,他是本地人,可以招待我几天。”潭州离江城也近,又在相同的方向,谢引棠的表情自然,舒丽芸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打算。
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说不上在哪里,只盼着谢致远能早点回来,她便能安心点了。
*
出发当天比想象中顺利,外出务工的高峰期已过,又还未到学生们返校的时候。谢引棠大清早在小出租屋里醒来,便利索地收拾好东西上了段照松的面包车,二人在高速上走了一个白天,黄昏之前便看到了熟悉的街道。金杯却没在之前的私房小院外停下,段照松继续往谢引棠学校的方向开,过江之后又走了几公里,停在了一个陌生小区前。
“到了,下车吧。”段照松熄火后替他解开了安全带。
谢引棠四下打量着,下车后活动了一下四肢,坐了一天的车肌肉有些僵硬了。他看着从车里往外拎行李的段照松,诧异道,“这是哪里?你不带我去你那儿吗?”
小区离他学校也就两公里,现在他还没开学,自然是回不了宿舍的。
段照松把谢引棠的背包一并甩到肩上,扶正男孩的毛线帽又给他理了理围巾,牵起对方的手往小区院子里走,“回清州之前换了个住处,这里离你学校近,我上班的地方也在旁边,你放学了可以过来吃饭。”
“真的吗?那太好了,开学我就去跟导员说这学期申请走读,嘿嘿。”
“哎……暂时先别申请吧。”段照松拉住了他,“你才大一,平时还是要多和同学相处,不要搞特殊化。再说在学校里,有什么急事你住在宿舍老师找你也更方便。”
段照松没有说的是,他不想谢引棠再一次把重心全部放在他这里。过年这些天谢家人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登门造访,他提醒吊胆地过了几日,直到回了江城还存着些不可思议的侥幸。
谢引棠有些低落地撅着嘴,安静地跟着段照松进了院子。他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而且申请走读一定会惊动舒丽芸,他看着段照松的背影,把左手扣进了男人的指缝,至少今天晚上可以陪对方好好过个生日。
一样的老小区,一样的三层楼,一样的带着厨卫的两居室,只是比起清州那间面积更小。好在窗子大,向阳也敞亮。谢引棠进屋以后就往段照松的卧室里跑,东翻翻,西看看。⒬⒰⒩[2$306九`23>九6
“哟,这是什么呀?”段照松刚放下行李,便听到房里传来少年上扬的声调。
“咳咳……”谢引棠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捧着一个小本子笑弯了眼睛,“谢引棠,会员卡一百元,1998年10月19号。咦?段老板,你不是都不做理发生意了吗,怎么还留着这个哦?”
男孩扑进了段照松的怀里,一手拎着那个从头到尾只写了这一行字的记事本吊在他面前晃悠,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把脸撇向一边,乐呵呵地踮着脚去堵他的视线。
“想要我的墨宝直接跟我说呀,还偷藏什么?”谢引棠轻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蹙眉嘟起嘴不高兴,“哼!书里签了你的名字,你还把店连着三柜子书都给卖了,罚你也不许留着这个。”
看谢引棠一副要扔掉记事本的样子,段照松急忙去拦他,却又倏地撞进了对方那双水雾氤氲的笑眼。段照松心虚,每次回想起自己不负责任的逃跑,心中对谢引棠的亏欠便会多一分。
“虽然以后这些也能当做我们追忆年华的素材,可是,还是别再让我翻山越岭了,段叔叔。”谢引棠把记事本放回了桌上,环住段照松的腰靠在对方的肩头。他看着墙上开着的一个置物小壁龛,影集和他折的纸鹤都安稳地落在那里。
段照松拢着他的后背,鼻尖是谢引棠晨起洗漱过后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儿。他们现在在这个没有人熟悉他们的陌生城市,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会阻挠他们的谢家人也远在千里之外。
“不会了,以后我会追着你的。小棠,不要怕。”
至少现在,他还能给得起谢引棠想要的生活。或许,他还可以苟且偷生,继续享受这偷来的平静时光。他吻了吻谢引棠的发顶,不再去看藏在影集下面的那个闪着寒光的铁盒。
第49章 骨汤
去年H大在国际校区的人工湖旁移栽了几株红梅,谢引棠回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红梅盛开,凛冽的北风刮过,便带来些似有若无的清香。远远看过去是成片的红,让人心里也不免暖融融的。
开学之前他都宿在段照松这里,只是不知是不是倒春寒夜里凉,那几天晚上他总会小腿抽筋,有的时候甚至会把他抽醒。
“你说我是不是又要长高啦?”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傍晚,谢引棠回了出租屋。他一边喝着段照松趁午休时间赶回来给他炖上的骨头汤,一边笑着问道。
谢引棠从小体弱,个子也比同龄的男孩子要小一些,虽说四肢修长,到底还是太瘦了。以往舒丽芸总是操心他吃饭,小的时候还给他买各种开胃又促消化的保健品,都不太管用。等到长大一点才慢慢开始不挑食,不过段照松做的饭他总是吃得很香。
“嗯,应该还能长高的,男孩会一直长到25岁。”段照松给他舀了两勺虾仁蒸蛋。
“叔叔,你最近做菜是不是盐放少了?好淡呀。”谢引棠把蒸蛋拌进饭里,又拿过桌上的老干妈辣酱揭开盖子挖走了一勺。莴笋炖鸭子他一口也没尝,只把麻婆豆腐和辣椒炒肉都扒拉到眼前。
段照松原是很能吃辣的,以前在乡下开伙的时候师傅师娘都会嘱咐他每道菜都要放辣。去了清州他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那边的清淡口味,认识谢引棠之后也是琢磨了许久,才研究出对方喜欢的菜谱。少油少盐对身体有益,只是近来谢引棠似乎不再偏爱鲜甜的口味了。
他又给对方添了半碗骨汤道,“不要吃太咸,对血管不好,还容易造成钙流失。”段照松用纸巾蹭走男孩嘴边的辣椒末,看人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忍阻止,“再喝点汤吧,你之前腿抽筋,可能就是缺钙了。”
谢引棠捧着汤碗,看段照松一脸关切的样子不自觉地噗嗤一声笑出来,“程修延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哦……”
见对方一脸莫名的样子,谢引棠愉快地又喝了一口汤,“你前两天不是去学校给我送了两次汤吗,被程修延看见了。他说我交男朋友跟找了个爹似的,车接车送还给煲汤。”
少年自顾自地笑得很得意,便没注意到男人陡然变得僵硬的表情,“我问他是不是嫉妒,他就说找对象才不能找这种从头到脚都管着自己的,在家都被爸妈管够了,多不自由呀。”
“嗯……那你怎么说?”段照松把谢引棠不吃的那盘菜赶了一些到碗里,低着头不去看他。
“我当然喜欢你管我呀。你要多管着点我,可得把我看好了,知道吗?”谢引棠就着辣酱蛋羹又干掉了一碗饭,最近他胃口还不错。
段照松斟酌了片刻,在谢引棠划拉着汤碗里的骨头时轻声道,“小棠,以前……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过你爸爸,他是……怎么了吗?”鼓足勇气问出这话以后段照松吞咽了一下,饭桌下的食指捻得紧紧的,心跳猛然加速。
谢引棠闻言抬起头,看着面上染着一丝紧张的男人茫然道,“外婆说我没爸爸,她说不是所有人都有爸爸的。”他放下了汤碗,蹙着眉似是有些不解的样子,“我小时候坚信不疑,长大以后才感觉她应该是唬我的。不过我爸确实从来没找过我,我也没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估计跟我妈一样也去世了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字里行间不带一丝情绪,似是在描述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谢引棠饮尽了碗里的骨汤,看着闷不吭声的段照松,心下了然,“段叔叔……你是不是也想起你小孩啦?你别担心,他肯定吉人天相。”他捏了捏对方的手心又道,“我不在意我爸是谁,我现在有你,也只要你。你是我男朋友,比我亲爹对我好一百倍,‘爸爸’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称谓罢了,他从没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谢引棠每说一句,段照松便觉心脏被毒刃划过一刀。可他无法将苦涩宣之于口,这是他隐瞒谢引棠应受的惩罚。他牵起对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起身开始收拾起剩菜碗碟。这顿饭吃得段照松食不知味,心中仿佛埋下一颗地雷,愈发的因为秘密终会被曝光而惶恐不安。
“对了叔叔,明天中午社团有聚餐,下午要去东湖轮滑,我可能要晚一点才会回来。”看着段照松往厨房走去,谢引棠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男人没有回头,听到这句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东湖边上的梅花开得比学校里那几株还要好,柳树也开始抽新芽了,谢引棠该出去看看这大好的春光。
*
周六晴好微风,凌天天因为之前程修延的吐槽,这一次选择了在东湖的湖心岛上活动,岛上新开了家土菜馆,比以往他们常去的那家味道要好一些。
“划船过去?”接过学姐递来的门票,谢引棠往对方身后的四座鸭子船瞥了一眼。
凌天天笑道,“对呀,今天起风了,我们踩起来不会费力气。湖心岛很大的,有溜冰的地方,人也少,不用去赛道那边人挤人啦。”她想着大家过了一个假期没见,正好可以趁今天天气好出来聚一聚。
谢引棠随二人一起上了船,把装着轮滑鞋的包包抱在胸前。上一次踩这种鸭子船还是去年过年和段照松出去约会的时候,想起两个人在湖中心旁若无人地拥吻,谢引棠不露声色地把泛红的耳垂藏到了围巾里。
“那家店的清蒸鳜鱼还有冰糖蹄花都是招牌,待会记得点啊天天。”程修延坐在谢引棠的身边卖力地踩着脚蹬。
学姐踢了一脚这没大没小的弟弟,惹得小船在水上轻飘飘地打着转,差点弄反了前进的方向。谢引棠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小岛,想着等下次段照松休息的时候可以邀他也来一趟。
土菜馆就贵在一个食材新鲜,菜品摆盘倒不会有多精致。进店以后凌天天领着弟弟和谢引棠去了水产生鲜区,让他们自己挑想吃的。
淡水鱼挤在四个大玻璃缸里,扑腾着水花活泛得很,另一边的深口水缸中养着甲鱼和牛蛙,牛蛙一个摞着一个静静地蹲在缸底,跟叠罗汉似的。水产腥味有些重,谢引棠只闻了一下便不适地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划船时猛转了几圈,现在他看着不停吐泡泡的牛蛙和鱼,胃里有些翻滚。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发白?”程修延退到谢引棠身边看着他。
谢引棠摇摇头,昨晚他没睡好,早上又吃了一个油饼,大概是腻着了,“你们挑吧,我去包厢坐一会儿。”
“是不是饿了?小谢你先坐着等会儿,他们家上菜挺快的。”凌天天捅了捅程修延的胳膊,让他陪着人一起进去。
包厢门窗紧闭,未免寒风漏进来吹凉了饭菜,服务员一早便开了空调。两张圆桌把房间填得满满的,社团的其他同学都在嗑着瓜子抽烟聊天,谢引棠坐在门口开了一条小缝也还是觉得有些胸闷。
都是熟人大家也不用端着客气,上菜以后就开始自顾自地用餐了。谢引棠浅尝了几口烧鹅和红焖鳝鱼,味道除了辣便再无其他,还是段照松做的那些更合他胃口一点。
原本打算下单的清蒸鳜鱼被临时换成了鱼羊鲜,青花海碗里盛满了奶白色的鱼汤,上完这最后一道菜后服务员便退了出去。程修延给谢引棠舀了一碗,说冬春交替的时候吃这些最好。
汤味鲜香扑鼻,可是在谢引棠闻起来却觉鱼腥味和羊膻味更重了。他控制不住地反胃,捂着嘴跟程修延道了歉便往门外洗手间跑去,经过水产区再一次看到那些翻滚着推搡着等候被捞起开膛破肚的鱼儿,终于酸水上涌,伏在水池边把胃里为数不多的残食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谢引棠吐得狼狈,好一会儿才稍稍直起身子把池子里的秽物都冲走。他漱了漱口抬起头看一眼镜子,高个男孩随他一起出来,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这该不会是急性肠胃炎?要不我跟我姐说一下陪你去医院看看吧。”程修延道。
谢引棠摇头说不必,似乎每次集体活动他都会因为自己的原因扫了大家的兴,喝过两口凌天天单独给他点的皮蛋瘦肉粥之后,谢引棠站在大门前有些过意不去地看着社团的各位同学,“可能前几天辣椒吃多了伤了肠胃,我现在好多了,你们先去吧,不用管我。”他拢紧了双肩包,屋外空气清新冷冽,让他觉得比刚才好受不少。
最后是他独自坐在石椅上看着程修延他们滑,三月初的东风带来一丝晚冬的余寒,谢引棠捂着发热的小圆包,盘算着再过一会儿还是先行回家罢了。
33/42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