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锦衣卫没好气的道;“何大人,你今天不上也得上,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晚个一时半刻上面的弟兄就该让叛军发现了。”
何晏看了看眼前的绳索,再看看冲天高的城墙,一时有些腿软,但一想到再不上去就会拖累其他人,又想妙玄还在城里,当下握住绳索,颤颤巍巍的往上爬。
底下的锦衣卫看他实在墨迹,只好又挂上一根绳子,快速的向上攀爬,路过何晏时,提着他的衣领,一起往上面去。
几人很快翻过城墙,与本就在城内的锦衣卫接上头,何晏惊魂未定,酝酿不了劝降的情绪,所幸今夜已晚,不能去见谢知几,翌日子时,何晏被锦衣卫带到了叛军军营。
秦王本人并没有歇在军营了,而是在洛阳的府衙里休息,洛阳的布政使和按察使都已被收监,城中派了大量士兵看守,但并未妨碍百姓的生计,因此虽然人心惶惶,但并未出现动乱。
叛军军营的守卫已被几个锦衣卫摸清,谢知几的营帐在主帐旁,帐前还有军士看守,何晏很难混进去,锦衣卫让他在附近的林子里等,又在谢知几出来解手的时候将他打晕了带出来,两人才见上面。
何晏对锦衣卫办事的风格无言以对,谢知几虽然很少与人争执,但他是个有点傲气的人,这么他肯定会生气的,何晏赶忙将他扶到树边靠着,片刻后谢知几扶着脖子悠悠醒转。
何晏蹲在地上尴尬的搓搓手,说道:“妙玄,你醒啦。”
谢知几本有些冒火,但看到是何晏,蹙眉道:“子清?”又见他身边几个彪形大汉,顿时明白了什么,说道:“朝廷派你来的。”
何晏点点头。
“来干什么?劝降还是……”
何晏道:“劝降,劝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陛下赏识你,让我来劝你,朝廷愿给你你想要的职位,你何必留在此处,不如弃暗投明啊。”
谢知几慢慢站起来,意味不明的笑道:“我想要的职位?若我想做首辅,陛下也能给?”
何晏一惊:“这……”
谢知几又指着几个锦衣卫道:“再者,若朝廷真看重我,会让他们如此对我?”
何晏支吾道:“这……这……这也是情势所迫,无奈之举,总之,妙玄,秦王和陛下实力悬殊,怎么想都不会有机会的,我真想救你,和我去帝都吧。”
谢知几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想到了很早之前,与何晏同住的时候,那也许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可是二十多年,早已物是人非,他说道:“我不会走的。”
何晏急道:“这是为何呀!”
谢知几偏开脸不看他,何晏上前道:“妙玄,我不信你不知道秦王难有胜算,你为何一定要跟着他?难道秦王比陛下更值得效力?同秦王一起,你是叛臣,若能归顺朝廷,你还能重新做官,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抱负,为何明珠暗投呢?”
谢知几看向他,又看看几个锦衣卫,说道:“我确实以为秦王更值得我效力。”
何晏愕然道:“什么?”
谢知几负手北望,说道:“子清,你为官这么多年,难道不知官场是什么模样,普通人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中榜,想的是兼济天下还是升官发财?有门第的做了官,想的是忠君报国还是肆奸植党?这样的官场,不论地方中央,不论六部内阁,在哪里都一样,都要遵欺上瞒下之理,守贪赃枉法之道。”
何晏道:“可正是如此,你我才不能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
谢知几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可如此风气难道只是当官的做错了?为君不仁,为臣才会不忠。”
此言一出,何晏立刻道:“妙玄!慎言。”何晏身侧的锦衣卫脸色愈发冷,却是一言不发。
谢知几却是无所谓的模样,继续道:“天子视臣工为家奴,臣工自然视百姓如蝼蚁,天子若以为倾天下之财供养一人为正道,臣工自然觉得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百姓……”
何晏暗暗看了身侧的锦衣卫一眼,急的上前拉住他道:“妙玄,别说了,别再说了。”
谢知几慢慢将手抽出来,说道:“如果天子圣明,百姓尚能得一丝喘息,如果天子昏庸……难道百姓唯一的出路就是指望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圣君明主?我虽无德无才,但看清了这件事,就无法坐视不理,当今圣上或许现在看上去是个明君,可你怎么知道享尽富贵十几年后他还会如现在这样清醒?”
他话音刚落,何晏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个锦衣卫已抽刀架在谢知几脖子上了,何晏忙道:“别杀他!陛下……陛下没说要杀他。”
锦衣卫冷冷道:“何大人,难道你还觉得能够劝他归降?”
何晏心里十分焦急,他挡在谢知几身前说道:“我再劝劝他。”
谢知几看着他的背影垂头一笑,说道:“我出来太久了,若死在此处,诸位也会暴露,不如我现在放你们走。”
为首的锦衣卫回头看了看军营,四处都起了火光,动静不小,他们身上还有别的差事,权衡过后他按下那人的刀,说道:“也好。”
何晏看他们要走,更加心急,说道:“妙玄,你对陛下都没有指望,难道要指望秦王?”
谢知几袖手道:“秦王贪婪不假,可他至少对我言听计从,他若登基,我就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他将何晏推到锦衣卫身侧,说道:“跟我来吧。”说着带他们避开守军到了侧门,借口派兵出去侦察送走了几人。
他看着何晏几乎一步一回头的消失在夜色里,微微笑着长叹了一声,终归是年少绮梦,依旧天涯。
锦衣卫出城后分作两队,一队护送何晏回京,一队留在洛阳城外接应城内的其他人,三日后一行人抵京,何晏被带到玄清面前。
他并没有将全部的谈话告知玄清,虽然他知道锦衣卫会补全这些,他不说会惹火上身,但何晏无法开口,只说谢知几是忠于秦王。
玄清靠在椅背上看了他一会儿,颔首道:“知道了,你先回吧。”
何晏在原地站了片刻,问道:“臣斗胆,请问陛下会如何处置妙玄?”
玄清挑眉道:“你很关心此人?”
何晏道:“妙玄是臣的朋友。”
玄清道:“到时酌情处置。”
何晏心下叹了一声,躬身一礼,退出文德殿。
李宣待他出去,向玄清递了一份奏报,说道:“两位大人当时的谈话都记下了,请陛下御览。”
玄清拿过,初时并无不妥,后面却越看越气,不及看完便摔在桌上,低声怒道:“此人到底什么来路!怎敢说此大逆不道之论!”
李宣忙上前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玄清忍了忍,低声道:“何晏怎敢欺瞒朕?”
李宣道:“何大人也是为友谋身。”
玄清犹有怒气,许久不肯说话,李宣还有一封奏报未上,看他这样子有些不敢上报了,半晌,玄清呼出口气,说道:“此人必不能留,若秦王没有杀他,就让锦衣卫动手。”
“是。”李宣犹豫了片刻,又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报,说道:“陛下,锦衣卫查清了秦王攻破洛阳的始末。”
玄清这次看的很快,出乎李宣意料的是他并未多生气,只蹙眉道:“怎么偏偏是柳家?”
李宣问道:“陛下如何处置?”
玄清道:“等俘获秦王后一并处置。”
“是。”
玄清看完这两封奏报,心情不好,不愿再看其他的奏折,问道:“皇叔呢?”李宣道:“今日夏阁老七十寿诞,殿下去夏府贺寿了。”
玄清想起昨夜文殊和他提过这事,还叫他别忘了准备寿礼,李宣问道:“是否请殿下回来?”
玄清摇头道:“算了,晚上接皇叔回来。”
“是。”
虽然国内两边开战,入夜后的帝都却依然是歌舞升平,夏府本要留文殊吃晚饭,但他想着玄清一个人在宫里就拒绝了,出得夏府,接他的轿子已停在门口,可等在轿边的竟然是李宣。
文殊惊讶的看他一眼,李宣笑呵呵的说:“请王爷上轿。”文殊掀开帘子,果然是玄清等在里面,文殊进去问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玄清笑道:“来接皇叔,吃饭了吗?”
文殊摇头,说道:“何必亲自来接?”
玄清道:“朕也许久没有出宫了,今日和皇叔出来走走如何?”
文殊点点头,说道:“也好,陛下想去哪儿?”
玄清又没空关心帝都哪里开了新馆子,只道:“朕也不知道,听皇叔的。”
文殊不免笑了笑,说道:“那去天香楼吧,据说请的扬州厨子,可以尝个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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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知几:裤子都没脱就被敲晕了,家人们,谁懂啊,厕所都没来得及上呀
看猫猫拉臭臭很快乐,猫猫专心的样子很可爱
第69章 何止(67)
天香楼在明月坊,周围都是酒楼,各家互相攀比,不是请出了名的琴师舞姬,就是在院里叠山理水图个野趣,轿子一路过去,空气都变得溢满酒香。
玄清掀起窗帘,看了一会儿路上的行人摊贩,回头问文殊道:“皇叔在夏府同阁老聊些什么?”
文殊迟疑了一下,想起夏仲和他说太后,皇太后都已仙逝,叫文殊催玄清赶紧成亲,文殊十分心虚的替玄清找各种理由,弄的夏阁老颇为不快,现在玄清问起来他也不好意思说,只道:“没什么,关心陛下的身体。”
玄清点点头,又道:“这里来的人多吗?会不会碰到认识的?”
文殊道:“是有可能,天香楼新开张,京中显贵都想来看看。”
玄清道:“别叫人看见才好。”
文殊闻言凑到窗边,摘了身上的玉佩递给外面的李宣,说道:“你先去天香楼订个包间,一会儿从他们后门进去。”
李宣应了声,先往前去了。
玄清笑起来,文殊道:“笑什么?”玄清道:“朕好像还没走过后门呢。”文殊心想你可拉倒吧,不知道是谁天天走下水道来王府。
轿子七拐八绕的进了天香楼后门,掌柜亲自引着两人去了顶楼的包厢,楼梯上可以听见外面噪杂的说话声以及歌舞声,玄清瞧了眼,发现天香楼中间是个巨大的舞台,空中垂着彩绸,台上有翩然起舞的歌女。
等进了包厢,玄清说道:“确实有趣,就是吵闹些。”
文殊也是第一次来,不过他以为既然吃淮扬菜,乐曲、布置就该有水乡意趣,否则江南情调无从谈起,只能是一时新意,可玄清高兴,他便没有说。
等上菜时玄清到内窗边上看了一会儿,台上的女子吸引不了他,便坐了回去,趁着屋里没有生人,摆弄文殊的手指,文殊问道:“今日的奏折都批完了?”
玄清诚实的说道:“没,等着皇叔替朕分忧。”
文殊微微笑道:“我才不帮你。”
玄清惊讶道:“为什么?”
文殊道:“陛下自己偷懒,为何要臣替你兜着?”
玄清撇撇嘴,说道:“皇叔不能不帮朕。”
文殊道:“为什么?”
玄清想因为你是朕的皇叔呗,不过这话好像没有道理,他正想理由,突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有人闹事,掌柜再劝,没一会儿这吵闹声就到了门口,李文忠在外面生气道:“小爷我还不信了,有人敢和我抢包间,有没有先来后到了呀!”
玄清挑眉看向门口,外面掌柜在拦着,李文忠骂骂咧咧的推开门,看见里面坐着玄清和文殊,啪一声又关上了,愣了两秒后颤声道:“真真,我……我……我看到了……”
他话没说完,玄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滚进来。”
李文忠一个激灵,拉住要跑的韩真推门进去,李宣向门口的掌柜使了个眼色,他连忙关上门走了。
李文忠没走两步,扑通一声跪下,毕恭毕敬的说道:“臣参见陛下。”
玄清似笑非笑的问道:“谁和李爷抢包间了?”
李文忠道:“没人,绝对没人。”
玄清冷笑一声,说道:“起来,坐吧。”
两人战战兢兢的在玄清对面坐下,文殊见到他二人想起之前的谈话,本已压下的怀疑又涌上心头,一时高兴不起来,他瞟了玄清一眼,玄清正打量那两人,问道:“你俩过来凑热闹?”
李文忠在桌底下捅韩真,韩真道:“对,文忠想来看歌舞,拉我作陪。”
李文忠默默的踩他脚,被韩真掐了回去,玄清看着韩真淡淡道:“既然来了就一起看吧。”韩真有点心虚,前几天玄清还说要在帝都打仗,结果他不去练兵,反而陪这傻子来玩,玄清肯定不满。
他不好辩解,只想快快离去,李文忠没听出弦外之音,见玄清如此说反而放开了,开始大谈天香楼有什么歌舞,听的玄清骂他纨绔,李文忠心想陛下自己不是也来玩。
说话间菜已上齐,韩真吃了几口就说要去回去收拾行礼,明天去京郊大营,李文忠见状说道:“就是因为你明天要走才今天拉你来的呀,干嘛不多呆会儿?”
韩真凉凉的说道:“明天要早起。”
李文忠听他语气就知道他一定要走,他不敢独自面对两个大爹,只好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说道:“那……那我和真真先告退了。”
玄清点点头,待两人走后,侧头问道:“皇叔不舒服吗?”
文殊抬头看他,说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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