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呛咳着从地上爬起，回头去关心萨菲罗斯：“你没事吧？”
对方的情况不算太好，原本着装整洁的神罗将军此刻银发凌乱、灰头土脸，右臂以诡异角度弯折在胸口，跌落在地的正宗已扭曲报废。
他本来有更好的方式应对这一次偷袭，但为了保护克劳德，只能选择正面硬扛这一击。
轰隆——————
扁平的蛇脸出现在地铁入口，被刺破的左眼窟窿汩汩冒血。急于报复的巨蟒不想放过他们。吐着骇人的蛇信凶横撞击，震裂水泥墙面试图挤入。
咕噜噜，一颗魔石被人抛到巨蟒身边。
萨菲罗斯扶着墙体起身，右臂宛如被抽去骨头软绵绵地吊着，但他就像戴着面具一般，脸上不见丝毫痛苦。
“跟我走。”他对克劳德说，干脆利落地转身，向地铁深处走去。
眼见仇人身影即将消失，巨蟒彻底发狂，扭动身躯拼命向内挤压。地铁入口的墙面彻底裂开，天花板簌簌落粉。鳞片刮擦过地砖，将萨菲罗斯丢弃的魔石碾压于腹下。
魔石逐渐亮起，越来越烫，将巨蟒腹部照得透明，仿佛有一座微型核反应炉在发生失去控制的裂变。
当萨菲罗斯带领克劳德穿过无人看管的站口，沿着台阶进入地下二层，来到空无一人的候车大厅。
轰隆！烫热的气流漫过大厅，令克劳德屏住呼吸。地面发生一阵剧烈震颤，头顶灯光伴着电流的滋啦声响闪烁几下，地铁站内大片大片空间陷入黑暗。
当震动停止，外面巨蟒也失去声息，候车大厅里出现诡异的寂静。
克劳德看向停留在黑暗里的萨菲罗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克劳德·斯特莱夫，是一个受你骚扰又被你遗忘的可怜家伙”，或者“未来的你如幽魂般纠缠着我，将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又或者“萨菲罗斯，你曾是我的英雄”。
胡思乱想间，克劳德的精神突然发出预警。
他侧身想要退避，但晚了一步。
后背狠狠撞上墙体，对方靠近他，钳住手腕拉伸弯折按于头顶，坚硬的膝盖抵住他的大腿，挣扎的空间被锁死，脆弱的脖颈与胸膛被迫暴露出来。
他被牢牢困在墙体之间，萨菲罗斯的身体像是另一堵厚墙，比水泥更为坚硬，令他动弹不得。
萨菲罗斯发梢的雨水冰冷地滴落在克劳德脸上，他贴近佣兵，身上如冰川般冷冽又混合着木质香调须后水的气息令人心烦意乱。
两人身躯纠缠中，用于识别身份的仪器从银发男人兜中跌落，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为“No Identity”。
“身份不明的高级战士，没有任何入城记录，你出现的时间与兽潮袭击的时间相吻合。”豹猫似的竖瞳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扩张又收缩，萨菲罗斯审问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别告诉我，这是一个巧合。”
Damn it！这怕是“缸中之脑”计划执行以来最糟糕的开局。
虽然每一个虚拟世界克劳德独立潜入，但他并非孤军奋战。现实中的路法斯等人并非无所事事，他们监控着整个深潜过程，并在必要时刻以嵌入木马数据影响虚拟世界的形式给佣兵提供有限的帮助。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给克劳德塑造一个经得起查验的身份背景。
这往往需要1至2个小时的时间。
然而，谁又能想到，克劳德会在56分钟23秒的时候，被萨菲罗斯隐秘地进行了身份识别？
金发佣兵头痛极了，这感觉真是糟糕，就像是回到16岁那年的战士考核现场，在三名西装革履面试官无表情的监视下，他被要求搜肠刮肚地编造一段歌颂神罗公司辉煌成就的十四行抒情诗。
说真的，他情愿拎起报废的六式再同独眼巨蟒火拼一场，也不想面对神罗英雄说出一段必将被拆穿的拙劣谎话。
那会让他看起来像个小丑。在萨菲罗斯面前，他不想表现得这样。
就在克劳德纠结着怎么开口之际，手臂上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肌肉不受控制地收紧，像是一只受到攻击而炸毛的猫咪——他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窥伺感落在身上，就仿佛被人当头浇下混合了冰与柠檬的酒液。
克劳德不安地挪动麻掉的双腿，感觉自己仿佛被全身脱光，任凭对方冰凉的视线对他私密的部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评头论足。
好极了，看来不用白费功夫编造谎话了。
克劳德在心底放弃顽抗，想起扎克斯透露给他的那些情报，颇有些自暴自弃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竞争你的‘连结者’的。”
克劳德并不期待萨菲罗斯相信这番鬼话。
毕竟他是一个无法查证身份的米德加“入侵者”，除非神罗高层集体脑子进水，否则不可能允许这种人成为他们终极兵器的亲密伙伴……他这么理解那个称呼，应该没什么大错吧？
然而，想象中的言语侮辱与暴力拷问没有出现，萨菲罗斯松开了他。
感觉到压住自己的重量撤离，并留出适量活动空间，对方出乎预料的宽容令克劳德内心被困惑填满。
金发佣兵转动着被握出一圈红痕的手腕，手肘抵住墙面想要撑起自己，却被男人尚未离开的手掌托起下颌，卡住腮帮，迫使他直视那犹如蛇纹石的虹膜。
上方的天花板开裂正簌簌落粉，白炽灯管脱落出来，被电线拉扯着在头顶摇晃，像是舞台上游荡的射灯，令两人的身影融合，又分离。
“所以，你想要我，就像那些人一样。”
克劳德一时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我耳朵出问题了？
由于两人堪称“绝妙”的身高差距，克劳德视线位置差不多横在萨菲罗斯胸口。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神罗会将英雄作战服的胸膛部分设计成镂空式的敞口，既不安全也不保暖。
但此刻，冷白皮肤镀上一层水膜后散发着丝绸般的光泽，饱满的肌理上血液被冲淡成浅红，哑光面的皮革被雨水打湿裹在那副比例完美的骨架上，表达出马其顿式的凌厉与性感。雨珠吊挂在稠密蜷曲的银色长睫间，折射出眼底如同汪洋涡旋的色泽。
不得不承认，他简直辣得冒烟。
“明知与我连结具有高危风险，却依旧想要尝试？这让我无法理解。”萨菲罗斯在不动声色时，嗓音总是磁性缓和的，就像是播放jazz的黑胶唱片所拥有的独特底噪。
“能够拥有，以及使用一位1st。”神罗将军不无故意地将语句断顿在这里，舌尖摩擦过齿列，在那两个要命的单词上加了点儿浊重音，“对于你们而言，就那么具有吸引力？”
简简单单几句话令克劳德同样断顿了呼吸。
如果金发佣兵是一台机器，那么他的大脑会因为情绪系统无法处理过载的数据而彻底宕机。
在语言的你来我往中，以暧昧口吻将自身定义为可被占有、被独享的“物品”，会带来一种强烈的性吸引力，这很难不让克劳德产生奇怪的想法。但理智告诉他，萨菲罗斯不可能与一个初识者调情，这是比起星球毁灭更加惊悚的事情。
克劳德强自冷静，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避让或者退缩。为撑出他镇定的伪装，针锋相对地讽刺道：“按照神罗将军的骄傲，不该以对待物品的口吻来形容自己？”
此话一出，萨菲罗斯眉毛高挑，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他彻底松开克劳德，两人终于来到初次见面者之间应有的社交距离。又像是发现了某种奇妙的事情，唇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你似乎认为我是人类？”
这句话如同一道电流，触发了克劳德内心的警铃，湛蓝眼睛微微眯起。脑袋里涌现出大量揣测，难道这个世界里的萨菲罗斯已经发现杰诺瓦，并把自己视为外星人了？
然后那种冰凉的窥视感又来了，让克劳德浑身上下感到被冒犯的不适。
但他敏锐地发现萨菲罗斯的视线里有了点温度，似乎被他那乡下土包子似的茫然无知取悦。
萨菲罗斯后退几步，主动来到被灯光照亮的空间。
克劳德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那条扭曲变形的手臂戳出的不是白色骨茬，而是泛着冷光的金属。皮衣破损后裸露在外的部分，能看到仿生义肢与光洁皮肤的连接处。血液自伤口汩汩流淌，猩红中混合着蓝绿色。
他瞬间联想起一副画面——萨菲罗斯被人墙包围时，后勤人员运送进去了同样颜色的罐装液体。
“你、你是机械？”
天知道，自打响“永远值得信赖的万能帮手”名号以来，克劳德已经多久没有因失态而口吃。
“生化智械，63%碳基生命与37%合金的融合体。”萨菲罗斯解释了一句。可见他的心情真的不错。克劳德以前可不知道他对待怀疑目标有这般耐心。
神罗将军玩味地欣赏了一会儿佣兵的震惊，然后转身迈步走向候车大厅另一头。
克劳德站在原地怔愣一会儿，狠狠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他快步跟上对方，满腹疑问地打量那副高大背影。软绵绵吊挂的手臂没有影响对方的平衡性，混合着青绿燃料的血液淅淅沥沥滴落了一路，仿佛一条荧光色的指路标。
金发佣兵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维持着约莫五米距离。他的戒心显而易见，但他对于那模棱两可解释的探究更加急切。
“关于生化智械，你能不能多讲一讲？”
萨菲罗斯没有放慢脚步。
“你是从石器时代来的，山顶洞人先生？”
克劳德的询问十分谨慎，他不了解这个萨菲罗斯的过去。害怕提及实验、改造等话题，会像扭曲了真实萨菲罗斯的人生轨迹那样，对英雄产生感情与理念上的打击。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在乎，甚至还冷谑了一把。
“我记得战略宣传部在这个项目的推广上投入了上亿资金，叫嚣着要让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张贴上生化智械的广告，把订购新品的电话号码刻入每一个拥有购买力生物的基因里。”
“但现在看来，效果差强人意。至少他们没能让我们的山顶洞人先生了解这些。”
克劳德保持着镇定表情，心底却小声反驳起来。他当然知道神罗的购货电话，曾经有一段时间，那一串朗朗上口的数字以三分钟一次的频率、病毒式的传播速度，出现在大量广告、娱乐视频甚至是电影彩蛋里。
但即使在金发佣兵还是神罗雇员且具有稳定收入的时期，他也攒不出钱来购买神罗当季新品的哪怕一颗螺丝。
只能如同每一个嗷嗷待哺的穷苦青年期待神罗在收割完富豪们的金钱后，将以原型机为模板简化出的量产货推入市场，出现在每一座工厂的运货履带上……等等！
克劳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道眼前的萨菲罗斯就是台“原型机”？
那么是否说明，他可以在这里购买到各种各样的萨菲罗斯？
没有注意到前方萨菲罗斯已经停步，走神中的克劳德差点儿一头撞进对方的背肌里。
萨菲罗斯侧身站在自动贩售机前：“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原型机’。”克劳德思路还在飘忽，不小心脱口而出。话语里掺杂着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渴望。
萨菲罗斯微微愣住，随后收敛表情，像是霜冻般的铠甲重新覆盖身躯。
他沉默着向自动贩售机里投入硬币，但这台机器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损坏，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他掏出一把gili全都投了进去，直到数目足以买下这台贩售机后，一拳打碎玻璃。拿出饮料与便利食品，扫了一眼原材料、添加物与保质期后，反手丢给克劳德。
克劳德抬手接住，抿了抿唇，懊悔于自己的鲁莽轻率。
但萨菲罗斯抬手制止了他刚发出一个音节的道歉。
“半小时修整时间。”神罗将军命令道，然后以一种微妙的表情回望向他。
克劳德敏感察觉到里面蕴含的薄凉，但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一些久远的人或事。
“身为1st阶级生化智械的‘萨菲罗斯’是独一无二的，因为神罗找不到第二个萨菲罗斯来组装它。”
第9章
神罗将军的身体是在10分钟前突然恶化的。
地铁站的空旷地下大厅内，萨菲罗斯不疾不徐领路在前。克劳德早已习惯这种从容不迫，犹如一头茸冠华茂的雄鹿在昂首阔步巡视它的牧场。然后，他就突然开始漏水了……
是的，漏水。
玻璃胶似的透明液体从萨菲罗斯的臂肘、膝盖、指节等关节处渗出。非常寒冷，突破零度，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凝结出晶体的霜痕。
据萨菲罗斯事后解释，这是一种半固态冷却液，用以给他过热的内部降温，以避免损伤大脑、内脏及其他不耐高温的精密零件。
渗漏原因出在他与“耶梦加得”的那一次正面碰撞上，当时他体内隔离冷却液的护膜很大可能已经被震裂，在随后不间断的运动中彻底损毁。
因为冷却液的流失，萨菲罗斯那因浓缩燃料供能而犹如熔炉的内热散发出来，第一时间摧毁了体内的平衡仪。
高大的身体踉跄起来，像是猛灌了两瓶伏特加的醉汉。要不是被克劳德及时拽住袖子，差点儿一脚踩空，栽倒进旁边的推车里。
克劳德手指接触对方裸露的皮肤，被烫得缩了缩。
萨菲罗斯垂手倚墙坐在地上，线条凌厉的颧骨上泛起红晕，那一直为神罗女性雇员嫉妒的白皙皮肤因高热而发烫。
但这个男人依旧冷静理智。他挑起眼皮，睫毛上挂着一层汗水。
“离开。”他说，“5分钟后，我心脏上的抑制器将因内温熔断，届时这里将发生一场不亚于大体量化工厂的爆炸。”
克劳德没有理他，目光环视四周，飞快寻找起能够解决这一难题的办法。
见金发佣兵对他的建议无动于衷，萨菲罗斯微微皱眉：“你似乎想救我？”
“不是似乎，而是正在救你。”克劳德没好气道。
当目光落在一扇挂有地铁管理公司值班室名牌的大门，他顿时有了主意。伸手打算扶起萨菲罗斯，却被蔓延至空气里的热气逼退回来。
11/33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