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的皮囊无力地跪倒在不稳定地闪烁的地面上，颤抖的双手几乎撑不住身形，每一寸皮肤都有着持续崩溃着的裂口，灰白的发梢逐渐干枯，变得凌乱，如血般的红雾流液不断从下垂的眼角滑落，撕裂有着淡淡皱纹的面孔，将唇角也染上刺眼的红，滴落地面，化为血泊，和散落一地的水晶灯碎片融为一体。
就在刚才的瞬间，一丝红雾随着他的进食，被吸入了他真正的本体。
对一般的灵魂来说，红雾仅仅是污染源，只有被过量侵蚀的情况下才会致命，但对他这样的特殊存在来说，哪怕是最微量的红雾都足以造成生命威胁，即使在他尝到红雾的刹那已经停止摄取，也已经阻止不了那丝悄然混入苦痛黑气的剧毒，在他未察觉下进入体内，摧枯拉朽地瓦解他的一切。
华丽的城堡响起崩塌般的轰鸣，曾经精美的艺术品们转瞬间破败不堪，如同他惨白得无血色的衰弱面容。
如同他风中残烛般的生命力。
他强大的力量和防御对体内的红雾毫无作用，那丝猩红轻易就彻底与本体融合，如同最残酷的病毒般不断侵蚀他的所有，夺去他仿佛亘古不变的存在，前所未有的虚弱不断传来，连同他的视野也变得模糊，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操控城堡的每一寸空间，或是如常地读懂仆从的想法。
他再次败了。
但并非败在深渊之口这种本就无敌的虚空大敌上，而是败在了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仆从手上。
“.......你怎么知道红雾是我的弱点，琳？”
先生抬起头，轻声问道，即使生命持续流逝，看着自己仆从的眼神中却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只有一如既往的温和。
“极地花灵塔妮娅曾破坏过你的皮囊，虽然她最终崩坏，但透过灵魂残留将她的最后光辉传承下来。”
此刻静静伫立着的琳淡淡回答，轻薄的灵魂黑雾缠绕在身后的手上，形成玄妙而复杂的咒印，这是被称为“远瞬”的特殊咒印，无法使用法术的他没办法催动空间法术，只能以咒印缓慢开启空间通道，为了拖延时间，他也不介意将自己的计划坦诚吐出，
即便先生没有死去，未来再追杀逃走的他，也无法将能隐藏红雾的他当作食粮了。
“击败你的，不止是我，还有她。”
“看来…..塔妮娅将自己的记忆作为灵魂残留藏在仓库内。”
男人了然，很快就推测到真相，他轻喘着将唇角的血浆擦去，转而提出新的问题。
“即便知晓弱点，一直在监控下的你，理应无法产生或利用红雾，我亦曾多次检查你的灵魂，并未发现红雾留存的痕迹。”
“你从我体内见到裂缝了.......许多许多的裂缝。”
精灵歪着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向了自身的内在。
“你是没有灵魂的虚空怪物，除非你将我的灵和肉彻底吞噬，否则无论如何探索，也只能看到表层。”
“检查时的你以为那是我在战斗中受的伤，但可惜并非如此，我早在接触那个天魔后裔的婴儿空壳时，灵魂就已经分裂了，红雾正是藏在裂口之后。”
“分裂对灵魂来说是极严重的伤势，你却从未表现过虚弱。”先生柔声反驳，被血染红的漆黑瞳孔微微收缩，又再露出痛苦的神情，低头吐出一大口不只是液体还是气体的猩红物质，这是被红雾污染后的有害之物，被他的本体不断排出，同时无可避免地带走原本蕴含其中的生命力。
“而且你曾无数此将自身交给我......若曾接触过红雾，必定会有残留，如此明显的迹象即使是我也能发现。”
“我不知道，先生，我也不知为何我的灵魂能在深度分裂的情况下维持正常，若不是机缘巧合下我看到自己的最深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灵魂产生了裂缝。”
琳摇摇头，缠着黑雾的指尖收紧，感受到因怪物崩溃而逐渐回归灵魂的情绪，眼神变得深沉。
“然而正因为这样，我的灵魂不会被你彻底看透，能够将红雾藏起来，也能依靠自身，制造出红雾。”
“制造？......”
“对，现在杀死你的红雾，是我亲手制造的。”
精灵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伸出另一只手打开掌心，一具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小躯体幻象出现其上，栩栩如生，除了大小外和本体几乎别无二致。
只是这具躯体被一道道狰狞的倒刺锁链死死捆住，由黑雾凝聚的无数刀剑利刃残酷地穿刺了赤裸躯体，贯穿各个最脆弱的血肉骨骼，不断来回穿透，将痉挛的肉体捣烂，肿胀得不成人形，那张小小的红唇无助地张合着，在无止境的痛苦中，崩溃地发出无人知晓的惨叫。
这是琳灵魂的一部分，先生能感觉到，但他从未在琳体内见过这具分身。
“其实红雾的产生也很简单，不是吗？”琳看向凄惨的自己，银瞳中平淡如初。
“只要对灵魂施加超过极限的痛苦，让灵魂崩溃就会出现红雾。一般的仆从做不到，是因为一旦神智崩溃出现红雾，就会立刻被你送入地牢，而灵魂不知为何分裂的我，能将一部分的灵魂取出，作为另一个‘自己’存在，藏到灵魂裂缝之后，再对他施加你曾对我做过的事情。”
“它不会昏迷，不会死亡，不需要休息，唯一要做的，是将自己浸在无穷无尽的痛苦里，将自己逼疯就可以了。”
琳的语气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那并非自己亲身所受的痛苦，但知晓此种灵魂分身是什么概念的先生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向精灵有着不易察觉颤抖的指尖。
“他是你的一部分，琳......在他经受酷刑时，你也会感觉到几乎相同的痛苦。”
“是啊，我也会痛，也会难受。一小部分的灵魂能产生的红雾太少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需要的量，这样实在太难受了......好几次我都想着放弃，想要从双重的痛苦中逃离。”
精灵的声音变得很轻，五指一收，将分身幻象摧毁，再抬起头，看着皮囊被血染得凄惨的男人，无悲无喜。
也许是和对方相处太久了，曾经对这个怪物的憎恨和怒火，早已随着岁月消逝，化为平静的坚毅。
“不幸——又或是幸运的是，你教会了我忍耐，先生。”
“原来如此，你成功地压抑了自己的感受，我直到最后都未能看出这点，是我的失误。”
先生微微颔首，沙哑的声音依然轻柔，犹如自身并不是处于灭亡边沿，而是在和自己的仆从在平和交流。
在与琳的交谈中他知晓了真相，但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
他现在的状态极其恶劣，跪在血泊中的皮囊还未粉碎，也仅仅是因为使用的材料比对战塔妮娅时更坚固，但内部早已被红雾侵蚀得溃烂，带毒的浓浆从身体各处溢出，城堡更是破损严重，连这样保持神智的对话也已经耗尽全力，更是无法阻止红雾的腐化。
城堡大厅和走廊是首先彻底崩溃的区域，所有艺术品付之一炬，华美的大门碎成齑粉；紧接着是仓库，无数年来透过不断交易收集来的物品，随之化为飞灰，消失在虚空中；藏品室和金色大门也支撑不了多久，他只来得及将藏品中的部分活物送出至尚未连接到世界的交汇点，两者已经瞬间崩灭，将里面的各种奇珍异宝也归于虚无。
地牢稍微耐久了一些，但也在片刻后快速融化，如行尸走肉般活在其中的废弃仆从们也卷入其中，一并消融在无边的黑暗中，结束无法停止的悲哀生命。
而这间破败的书房，和先生的生命，是红雾的最后目标，只要这最后的部分被红雾腐蚀殆尽，这个连自身都不知晓是何等存在、仿佛拥有永恒生命的神秘怪物，就会像自己曾经的仆从一般，彻底泯灭在无尽的虚空中，不留一丝痕迹。
他也许，很快就要死去了。
但先生并没有露出任何恐惧，他既无灵魂亦非生灵，本身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即使是消亡，也非不能接受，他只是平和地看着精灵不再掩饰的手上、那已经无法阻止的“远瞬”咒印，露出几分遗憾。
更多的，是真诚的祝福。
“恭喜你，琳。”
他柔声说着，变得浑浊的漆黑眼眸中，看不见任何愤怒和不甘。
“尽管我依然期望你能留下，但我已经无法阻止你离去，愿你离开此处后，能不受往日伤痛的困扰，过上正常而美好的新生活。”
“.........”
琳盯着明明衰败到极点，却还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只有一阵无声。
很久以前，他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将先生击败的美好场景，幻想先生失败后的丑陋与癫狂，胜利的他便能高傲地将对方踩在脚下，或是畅快地嘲弄对方的愚蠢，又或是愤怒地发泄出心中的憎恶......
但真的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刻，那些天真的想象却仿若隔世，让他感到茫然，面对先生由衷的话语，却无法说出任何反讽的话。
此刻的先生已经读不出他的想法，染满血的双眼黯淡得失去光彩，只有那抹令人心生好感的温和自始至终，从相遇的那一刻，直到此时，都从未变改。
“请不必担心，我即将消亡，即便仍能存活，也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
“.......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最终，琳还是吐出了一个曾说过无数次的评价，撇过了头。
随着手上的黑雾凝实，咒印也完全发动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已经穿透了先生的封锁，连接到极远的世界，那是一个他曾在书上知晓坐标的中阶文明世界，是距离先生踏足过的区域最远的地方，加上咒印留下的痕迹比魔法更隐蔽，即使是先生还能存活，也几乎不可能追踪到他。
从空间封锁被打破那一刻，他已经赢了。
他做到了塔妮娅没做到的事，也解放了那位绝望的极地花灵，只要一丝灵魂之力的催动，被怪物与苦痛囚禁了无数年的他，就能得到最渴望的自由。
所向披靡的先生，再也无法阻止他。
而男人在说完那句安慰般的话语后，似乎还想什么，可惜皮囊已然无法支撑，未尽的话语消融在化为齑粉的薄唇间，和崩塌的墙壁和地面，一并往下倾塌。
不过片刻，所有的轰鸣和碎片皆已消失。
刹那，静谧。
没有了光，没有了暗。
没有高耸的建筑物，没有男人的身影，没有无形力量的痕迹，记忆中的城堡生活仿如一场幻梦，只有淡得几乎无可辨认的红雾萦绕，被浮在虚空中的琳指尖牵引着，消弭在灵魂力量的碾压中。
精灵默默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四周，剩余的灵魂之力缠绕于体，化为平凡而精致的雪白长袍，遮住了他赤裸的身体，空间波动的涟漪从体表扩散开来，让虚空特有的漆黑和他自身都变得扭曲、模糊，而通道另一侧变得无比鲜活，青草与花簇摇曳的芬芳传入鼻间。
一切都结束了。
“永别了，先生。”
琳轻声说。
抬手将兜帽下拉，转身，毅然迈开步伐，身影刹那间与空间波动融为一体，传送至无尽远的全新世界。
--------------------
不知不觉间，我们傻乎乎的琳琳已经变成了位成熟的灵魂战士，看着他不断成长，真的有种很感慨的感觉呢（烟）
而打倒坏攻这一刻也随之而来，实在太爽啦，受控作者狂喜哇哈哈哈哈！ψ(｀∇´)ψ
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嘛…..这个那个……不如直接放个“The End”？
读者：（举刀）
作者：（心虚逃走）
第89章 87 黑雾
========================
高塔的主人，真的只是普通的法师吗？
尽管大军已经兵临塔下，将军还是忍不住再次迟疑，身下壮硕的高原骏马也不安地以蹄刨着泥土，不时发出喷气般的怪声。
他带领的维克索王国军队是所向披靡的雄狮，过去几年间势如破竹地攻破了敌国的边境防守，击败了各地守军，占领大部分的国土，残余的敌军只能龟缩在靠近首都的地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要不是最后的城墙被高塔的主人施加了几乎无法破解的防御魔法，他们早就将这些残兵踏平了。
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的高压政策让平民的抵抗相当激烈，每天都不断有偷袭和骚乱，粮草的补给也需要时间，如果长久攻不下最富庶的区域，最终可能会被敌军成功反扑。
而攻破城墙的关键，正是眼前这座高塔的主人，一位传说中的法师。
据当地人所说，雪白高塔于悬崖之巅已存在无数年，无人知道是何时出现的，除了偶尔在森林中被瞥见的模糊身影外，高塔主人的真身从未显现过，只知道高塔是普通人的禁区，任何尝试靠近的人类，无论是想盗取财物的盗贼，还是前来拜访的法师，又或是误闯的猎户，只要一靠近高塔，就会被看不见的力量扔出去，连强大的法师都无法幸免。
当然，开始时将军并不完全相信这种愚民的说法。
在他看来，魔法也没办法让人活上成千上百年，而且高塔主人不是敌国的宫廷国师也非贵族顾问，不过是比较擅长防御魔法的法师而已。他便派军队里的战斗法师前往高塔，战斗法师擅长破解魔法陷阱，相信要进入高塔也不是难事，最好的结果是将这个法师拉拢过来，若对方不从，就将其杀死，守护城墙的魔法便会直接解除。
于是，他忠诚的战斗法师很快便前往高塔，透过魔法流向确定高塔主人并未离开时，准备直接强行突入。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些在战斗中无比凶猛的法师，竟然轻易败在那些陷阱下，连和高塔主人交流都没做到，被巨力无情地甩出高塔范围，其中好几个甚至还来不及施放护体魔法，便狼狈地从悬崖滚落，摔得骨折。
在他报告了进攻的失利后，高塔主人的高傲自然激怒了气势正盛的国王，敌军在前线依靠着城墙的反抗也越发激烈，便立刻命令他带领更精锐的战斗法师，并给他分配了不少破魔银刃，准备攻破这座高塔，将那个胆敢如此戏弄他们的法师擒下。
只是将军敏锐的战斗直觉一直都有种隐约的不安，他从未见过在无人吟唱下能有此等威力的陷阱魔法，更不用说那恐怖的反击速度，在他经过当地村落时，那些年迈居民眼底的幸灾乐祸，也彰显着高塔主人不一样的地位，仿佛那位法师抬手就能将这些武装精良的大军通通消灭。
但城墙的防御魔法迟迟无法攻破，他只得立刻带领大军前来将高塔围住，尝试以破魔武器强攻下来。
50/70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