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听见霍振庭叫声,把身体缩回来,攒眉叮嘱:“宝贝乖,给哈尼把门,哈尼很快回来哦。”说完又钻出去,这回真的转眼就爬没影了。
中野优泰住符季桐楼上,卫生间有扇换气窗开着。
霍振庭跑到窗边探身往外瞅,见他哈尼像只壁虎一样攀上窗口上沿。
由于公寓楼一层是商铺,占用层高较多,上面住宅的跃层挑高就低一点。厉海扒着外墙浮雕,三两个就翻进上面一层卫生间。
中野优泰的卫生间浴室和下面一层完全两款风景,不仅洗漱用具齐全,牙具浴衣还全都有两套。
所以这里才是符季桐平常生活居住的地方。
但是这样就又出现另一个让厉探长深感困惑的问题。
如果中野优泰刻意害死符季桐,他理应预先将符季桐的物品清理掉吧?
眼前摆放的生活物品,就好像两人正常出门上班去了,很快都会回来,完全没有刻意摘干净关系的意思。
难道东瀛人真不晓得符季桐会死?还是他笃定没人敢来搜他屋子?
厉海没办法将中野的房间搜查很彻底,只能凭直觉探索一番。
既然符季桐把家书藏在吊顶上,中野的秘密大抵不会放在同类位置。
所以厉探长在不算很大的公寓里着重摸索衣橱、书柜里面的抽屉暗格。
然而从里到外翻一遍,并没找到和书信有关的物品。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中野不想被别人看见书信,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就算没烧,中野优泰藏东西也不只居所一处;他还有办公室和实验室,想放哪里都可以。
不过厉海在东瀛人床厢抽屉里意外的看见几只褐色小药瓶,和一本用了有一半的记事薄。
记事薄中所记录的内容,是某种药剂的实验笔记。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中野优泰为了实验记录表意足够准确,没有使用表音的东瀛文字记录实验,而是通篇书写汉字。
上面每一段都有记录时间、用药人身高体重、给药量,以及用药反应。
从身高体重数字来看,实验体应是符季桐。
用药量较低时后面只有三个字:无影响。
给药量大时,则会记录用药人有哪些明显不适,比如眩晕呕吐,无法站立,昏睡数小时等等。
用药适量时,实验体的反应就非常温和,比如轻微困倦无力,心率平缓,瞳孔轻微外散等等。
还有实验体不同身体状态下适量给药的反应,例如饮酒后、吸烟后、疲惫时、清早精神饱满时。
甚至还有抽血两百至五百毫升后,给实验体用药,实验体感受上会有怎样区别。
看得出来,中野优泰科学精神相当严谨。
只不过这样严谨的实验数据全部由符季桐反复承受“不适”来换取。
厉海草草翻一遍记事薄,拿抽屉里取药的注射器抽一整支药剂转移到自己随身包的塑料取证袋里。
为防外泄还多套两层自封袋,逐层捏紧袋口。
霍振庭心急火燎的在厕所窗户上趴了十几分钟,时不时叫一声:“哈尼……好了没呀?”
厉海不让他嚷嚷,他只能憋着嗓子眼小声叫人,像猫叫一样;别说他哈尼在楼上屋里听不见,就算现在和他一样扒窗台,也未必能听见。
门口等着给命案现场贴封条的警员苦苦等待半个钟头,等得不耐烦又不敢冒然进屋打扰。
毕竟霍顾问上回跟火华哥出去已经出过一回事,其他人就不愿意在他搞什么“阴阳法事”的时候再靠前,只推开门大声询问:“厉探长,侬看好了伐?”
霍振庭立即要跑去堵门,可是不等转身,厉海一双脚从窗外伸了进来。
于是小傻子立马改口:“好了好了!哈尼好了!”对应得天衣无缝。
厉探长钻回房内,问小傻子:“什么好了?”
霍振庭说:“外面哥哥问的,庭庭也不晓得。”
厉海不理解,不理解的事,就是不重要。他只追问一件他在事的事情:“刚刚没人问来过吧?”
霍振庭笃定摇头:“没有!”
厉探长顿觉安心:“那等下出去,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出去过哦。”
小傻子纠结:“那如果有人问庭庭,怎么办?庭庭要撒谎吗?”
厉海心说你又不是没撒过,暗自翻白眼,然后亲力亲为教媳妇讲假话:“你就说,你在生宝宝,没留意,啥也不知道。”
霍振庭面孔蓦地一红,他也晓得“生宝宝”这件事,自己没少撒谎,他哈尼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现在看来……哈尼是全都信了。
“那将来庭庭生不出来可怎么办啊?”傻子越想越为难,哭丧脸慢吞吞跟厉海身后走出房间。
门口警员一边落锁贴封条,一边随口询问:“厉探长,有啥发现没?”
厉海犹豫半秒,摇头否认:“没有。”
随后他同事发现霍振庭满面苦涩,好像很不舒服,怕他又要撞邪,连忙上前关切:“小霍,你没事吧?”
霍振庭心不在焉攒眉扁嘴:“……庭庭,还没生宝宝。”
警员同事们齐齐松口气,还是那个傻子,没问题。
按老关探长的排查目录,厉探长下一步应该对死者的邻居进行访谈。
但他现在更迫切回巡捕房“访谈”他哥,关于「怎样对付中野优泰?」以及「如何寻找并营救符季梧女士。」
所以厉海把“访谈邻居”的环节适当压缩,直接询问带队同事:“顾老师,你们找这边邻里聊过了伐?他们怎么说?”
另一名负责执行的同事主动接话:“聊了,说昨夜这边很热闹,放音乐,往来不少客人,好像开派对一样。
下半夜有人找楼宇管理员投述,管理员来敲门警告,躁音问题有所改善。
我还去管理员那边问了一下,说真的蛮多人,而且全都是老外,有黑人有白人,应该是开派对。”
厉探长面无表情抬手搓脸提神,脑子里好不容易捋出来的案情再次被打乱。
他原想巡捕房里那两位外籍嫌犯,肯定是中野优泰找来“惩罚”符季桐办事不利的帮凶。
怎么突然又变成很多人开派对?
做坏事的共案知情人越少才越安全,人手庞杂反而容易失控,这个道理中野优泰没道理不明白。
再有关键是,短时间内他上哪找来的这么多帮手一起折磨符季桐?
可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得先回巡捕房,一是把从楼上偷来的药剂拿去给卓大夫化验;二是打电话找戴齐天。
戴齐天老家的飞虎军在东北活跃,东瀛人的满州国也在东北。
符季梧既然在东北和东瀛人结婚,大概率生活在满州;那么要找人就得去求戴齐天。
厉海顶一头雾水回巡捕房,警务大厅里一如往常般喧嚣。
办公区里一名接警探员正在高声驱赶一名身穿黄包车车夫背心的壮硕男人,说你别在这捣乱了,你提供的线索对破案没用,没有价值,不会有奖金的,快走快走。
车夫死乞白赖申辩:“不是呀,嗯真看见啦!一个西洋女人,和一个小个子男人,真的蛮可疑,侬去查嘛!肯定是雌雄大盗。”
厉海本来没留意这俩人,但是从旁边经过时,那名车夫忽然很刻意的扭头盯了他一眼。
厉探皱眉瞪过去,对方马上把头低下去,反而不再与接警探员纠缠,乖乖掉头走人。
厉海放慢脚步,等车夫走远,状若随意询问同事:“刚才那个人啥事情啊?”
他同事满脸不耐烦撇嘴:“他说他能提供劳埃德古董案线索,他当晚在洋行门口看见一对可疑男女。
我问他能不能做「画像」,他又说天太黑没看清五官。
侬说那还有啥用?我让他别捣乱,他反来追问我要奖金。
个么小瘪三,烦死。”
厉海神情满不在乎点点头,继续送霍振庭往内部办公区走。
心里面清楚这是蔺宏远在给他送“大礼”,提醒他“小辫子”仍攥在别人手中。
大厉害满脑子只剩一句愤懑斥骂:妈的臭婆娘,好人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第220章 青云直上与晴天霹雳
厉海把从东瀛人屋里偷来的药剂交给卓法医,然后打内钱电话问局长秘书:“中野优泰走了没有?”
“没。”
厉探长大翻白眼,只能换件事情做——给名誉童养媳打长途电话。
远在燕京的戴大小姐听说厉二爷要找个女的,立马大呼小叫:“你个二五眼!你把我庭庭扔哪去了?”
厉海没心情跟她开玩笑,说对方是自己同学的姐姐,可能被东瀛人藏匿在满州,现在同学已经被害死了,临终遗愿就是找回姐姐。
好言相求:“无论如何帮个忙,算我求你。”
戴齐天长吁短叹抱怨:“二哥啊,你晓得东北有多大,满州有多大?你让我大海捞针?”
“你想想办法……”厉海让霍振庭给他当人墙,遮住别人视线,自己蹲桌子后面翻背包:“我这边有还一点线索,不算大海捞针……不完全算吧。”
厉探长费尽口舌把找人的任务委托给泼剌女人,站起身缓两口气调整情绪,又拨电话给自己另一朵烂桃花蔺宏远。
语调骚里骚气:“嗨,晚上有空吗?找个地方跳舞呗,我练好了。”
蔺大小姐被惊吓到愣住几秒:“厉海?”
“是我。”厉二爷轻笑:“怎么啦?美丽的小姐,我声音这么没辨识度吗?”
霍振庭缓缓转头,眼神愤怒瞪向他老公。
厉海挤眉弄眼竖指头,示意他别出声。
蔺宏远仍觉不可思异:“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见面?你案子不忙啦?”
“宝贝,不是你派人来找我的吗?”厉海故意嗲声嗲气恶心对方。
蔺宏远在电话那头很应景的“呕”了一声:“厉海你没事吧?我今晚和朋友约好参加女生派对,我派人去找你干嘛?我又不缺司机。”
厉海不明真假,下意识嘀咕出声:“那个拉黄包车的……”
“厉海。”蔺宏远突然出声打断他讲话,但自己也没往下说。
俩人在电话线两端各自沉默数秒。
厉海深吸口气,舔舔嘴唇,再次试探:“我有把你当朋友,但如果你一直给我压力……会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蔺宏远小声苦笑:“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吧?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更不会主动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误会?”
厉海咂舌,这次沉默思忖更久一点,再次开口时语气郑重,也真诚许多:“我觉我们之间有根‘搅屎棍’。”
“你说小白?”
厉探长坦然承认:“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人,你下次来找我,务必换个司机。”
“哦。知道了。”蔺宏远一改往日跋扈形象,乖乖应承,然后挂断电话。
身穿半袖的确良衬衫的白立群笑微微坐在她对面的欧式软沙发上:“大小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厉二公子其实最单纯,只要方法得当,很容易交往。
他讨厌我没关系,认可您就好。交男朋友要从‘交心’开始。”
蔺宏远掩面乐得前仰后合:“哎我真服了你,我从来没试过和别人这样交往,简直像打仗一样,连兵法都搬出来了。”
白立群俯身在茶几上给大小姐倒汽水:“厉二少长得好、家世也好,懂英文又洁身自好,费点心思也值得。”
蔺宏远依旧乐不可支模样,神态举止十足女纨绔。
白立群像个军师,只是手里没把“空穴来风”的羽毛扇:“要得到一个人,最下策是强取豪夺;就好比想讨人欢心,最下策是谄媚巴结。
所谓上兵伐谋,您要让对方看见你的好,让他自己靠过来才是上上策。
那时你再凶他,他会觉得你‘真性情’,而你稍微给他点好脸色,他就会感激涕零。”
蔺宏远闻言差点把喝进嘴的汽水呛出来,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听你的。”
娇艳大小姐说完翘起一只脚尖,朝茶几旁边超大号硬纸购物袋点了下:“昨天逛街顺手帮你搭一身,试试看喜不喜欢。”
白立群满眼惊喜到仿佛难以置信,愣住片刻才屈膝蹲下来拆看大小姐赏赐。
购物袋里是全套西装搭配,不仅有领带、口袋巾,连领带夹、袖扣这种小配饰都一并附送。
外加一双黑漆锃亮的大皮鞋。
这套东西抵得上白立群做警察时两个月工资,虽然如今咬咬牙也买得起,但蔺大小姐这位洋装狂热爱好者给他搭出来的,就不仅是东西好,款式必然也是最新、最洋气的。
蔺宏远眨眨眼,微扬下颌:“去卫生间换上,给我看看合不合身。”
“是。”白立群点头起身:“多谢大小姐。”
蔺宏远笑眯眯颔首:“你尽心为蔺家做事,这是你应得的。”
西装若非量体裁衣私人定制,很难做到与个人身材严丝合缝,但如果高求不是很高,按身高购买成衣,只要款式得当,倒也看得过去。
白立群穿九成合身的崭新西装走出来,已足够章显脱胎换骨效果。
他脸色因亢奋而微微泛红,旧衣裤被攥在手里,简直就像团抹布。
蔺宏远欣然起身,负手绕得力助手转一圈,微笑点评:“我看行,以后你就照这样打扮。”
“是。”白立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大小姐。”
蔺宏远笑容俏皮:“你刚刚谢过了。”
对白立群来说,蔺宏远表面上只是送一套衣裳给他,但本质上要求他穿成这样,就是将他与普通混混喽啰区别开来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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