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珈身为这大药仙,自然知道仙灵丹是一等一的宝物,只要吃下便可补偿已耗仙力。天庭上下不过两颗,一颗在玉皇大帝那里,另一颗则是两万年前帝君大战邪魔赢得胜仗后,玉皇大帝赏赐给帝君,让他疗愈已消耗的仙力。
这边帝君毫无惧怕地承诺着,那边即墨却瞬间急眼了:“帝君,你当真是疯魔了!无救了!御灵草要是这么好取,大家都摘去传仙力得了!我说你怎么十天半月就要闭关一次,饕餮神兽凶猛异常,两万年前大战邪魔你已身受重伤,再去战饕餮神兽,你当真疯魔了!仙灵丹有疗伤之效你方才为何不用?!你还需我提醒你方才才评定了南方吗?!你现下还为了他……”
帝君未理会即墨的急言,他已听得越来越近的腾云驾雾之音,只得对玖珈施加压力,严肃盯着他道:“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玖珈叹了口气,这忙,他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于是他只微微俯首,便取过帝君手心里的御灵草,走上前去将御灵草放在手掌间,连接一芯的胸口,微微一用力,凝聚心神,仙力便源源不断地进入一芯的体内,一芯身上泛起些许金光。
传输仙力后的玖珈,全身泛起不正常的青光,但一芯身上浮着一层不属于他的金光,见此奇景,也顾不得自己,只奇怪道:“帝君,是你的……”
帝君亦疾步走近,见一芯脸色红润些许,两种仙力并未冲突,放心了些,淡淡道:“是我。”
解了玖珈的疑惑,转而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言。”
玖珈俯首恭敬道:“玖珈明白。”
帝君坐在床榻旁,怔怔望着昏睡中的一芯,空中飘起一颗金丹,飞到玖珈面前,玖珈在玉皇大帝赏赐时有幸见过,这便是众仙难求的仙灵丹。玖珈明白,只低声说道:“帝君之前于我已有恩情,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帝君只缓缓挥手一拍,那金丹便已瞬时隐入玖珈体内,玖珈只觉方才损耗的仙力已十分充沛,甚至有冲顶之感,正要拒绝,只听帝君微微笑道:“怎可让你平白无故失了仙力。”
玖珈也知这位帝君向来只喜助人,不喜欠人,只好谢道:“多谢帝君。”
即墨可惜道:“这可是仙灵丹啊帝君……”
玖珈方才已听言帝君仙力损耗不少,可帝君未出言要他治疗,他亦不好有所动作,可眼见着帝君一副快要撑不住的模样,他仍忍不住说道:“帝君,你体内损耗严重,不如让我为你诊治一番。”
帝君只低声道:“无妨。” 越来越近的祝贺声,帝君眼眸逐渐锋利,侧头斜眸望过后方,随即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般,点了一通一芯的额间,轻声道:“醒。”
第二十八章
终悠殿内聚集了一众仙友,却见大药仙束手无策地立在一旁,文殿即墨竟一改平日沉静,焦急地望向榻中,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一向以礼相待的帝君见他们来此并未相迎,原本想好的祝贺词从喉中一滞,个个噤了声,捋着长须上前望个究竟。
榻上卧着一清秀少年,长长的睫毛在眼皮底下轻微扇动,是一副将要悠悠醒转的模样。帝君目不转睛地盯着,扑闪几下的阴翳下终是现出一双剪水秋瞳,愤恨不满,对上帝君愁眉难舒,两人都未曾言语,内心早已百转千回。
帝君忽略一芯覆盖恨意的双眸,轻扶他起身,领到众仙面前,笑道:“小药仙,一芯。”
众仙才喘出一口气,说出恭贺之词,一芯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无非就是一些俗套的词罢了。众仙见一芯如此行为,脸色都不好看,但碍于帝君的面子并未多言,倒是脾气火爆的二郎神手提三尖刀,首先上前喝到:“我说你什么意思,大家好意来给你祝贺,你却这般不恭敬!掏什么耳朵,你这般无礼,怎么成的仙!”
一芯作无辜状,双手一摊,轻轻啊了一声:“没有,我耳朵痒而已。” 反而好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二郎神,说道:“你这般容易误解他人,又这般沉不住气,你又是如何成的仙?!”
言罢眉眼一抬望着帝君:“至于我怎么成的仙,问问帝君不就清楚了?”
帝君只微微一笑,众仙却紧皱眉头,敢如此顶撞玉皇大帝的亲外甥,这新飞升的仙怕是不好惹,弄不好是要闹出大事的。一芯对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很是满意,二郎神三只眼睛渐渐怒涨成红色:“你!”
“你什么你?!” 一芯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胸膛,“还挺有弹性。”
二郎神哪里被这般调戏过,眼见他的三尖刀捅穿一芯的身体了,一芯却对他身后的白毛细腰之犬产生了极大兴趣,直接略过他的愤怒,身形一闪躲过他的三尖刀,蹲在它面前,摸摸它小小的脑袋:“你好可爱啊。”
二郎神低喝一声,三尖刀对准就是一戳,一芯像背后长眼似的,只是挪到另一个方位去逗狗,“你叫什么名字啊?”
犬只吠了两声,二郎神换了方位又是一戳:“哮天犬,走!”
一芯继续摸着柔顺的毛发:“原来你叫哮天犬呀。”
哮天犬终于忍受不住别人对它的抚摸,仰天长啸,身形瞬时见涨,一芯看呆了,惊叹道:“原来你还会变大。” 哮天犬狗腿一提,利爪一放,将将要踢到一芯时,一芯抓着它的软毛翻身便坐其背上,洋洋得意道:“你可太好玩了,竟还能当马用。”
太白星君捋着胡须看热闹不嫌事大,扬言道:“殿内恐怕不好施展身手,不如你们到殿外比试一番。”
众仙好几千年都没见过热闹了,每个仙谦卑礼让得很,初时一片安静祥和,时日久了便会生出些无趣。这位新飞升的小药仙倒是个不怕闹事的,被仙友们推出去时还眉开眼笑的,谁不知二郎神是仙界战神,他一个小药仙要敌过他?做梦!
最兴奋的是司命星君了,早已兴奋地掐着笔杆子,势要写一出惊心动魄的决斗!
看急眼的即墨却悄悄拉着帝君的手袖,悄声说道:“帝君,你还不快些制止。”
帝君魂不守舍,被他这一拉才拉回些思绪,他低低咳了两声,才缓声道:“杨戬,这位新飞升的小药仙怕是还不太懂规矩,还望你多海涵。” 将一芯从哮天犬背上扶下,温声说道:“得罪各位仙友,你也该学学规矩了。”
一芯眸间无邪对上他,嘴角轻笑:“规矩?规矩误事。”
他在帝君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不学什么规矩。”
帝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才对众仙友说道:“一芯便先留在终悠殿,我替他多谢各位仙友的祝贺。”
帝君这是下逐客令了,众仙也不自讨没趣,错过一场好戏,均悻悻离去。即墨颇为担忧地望着帝君,帝君向他表示自己无碍。
一芯跟着帝君到得一汪碧湖前,泉水击石叮咚响,申时一过,便有天瀑恍若从天而降,迎天光闪闪,溅起泉中浪花,水花破灭在二人的身影中,一芯狠狠盯着帝君,他的身形比起多年前瘦削了些,呵,他这样的老好人,果然会活在愧疚中。
“谣若泉,我之前应承过你,战后要带你来此处疗伤。”
一芯嗤笑:“我该说帝君什么好呢,两万年前我连渣渣都没留下,哪来的疗伤。两万年后,得了帝君你的仙力,又何须疗伤。”颇为好笑地绕着这名唇色苍白的帝君,细细察看他难堪的脸色,真是一种难言的愉悦,“还是你想我夸夸你,帝君这两万年记性可真是好。”
正准备一番冷嘲热讽,帝君却听不下去一般,轻声说了声定。帝君亲自替他宽衣解带,一芯内心挣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炸开:“让我来看看你的皮肤,” 喉间一哽,“是否完好。”
明明一个术法便可将衣物瞬间移去,帝君却偏偏要亲自上手,抚琴的指尖像对待奇珍异宝一般,又似是面对千军万马一样凝重,颤抖的手指都不听使唤,许久,才轻轻柔柔地翻过他的衣领,肉眼可及的脖颈已无伤痕,指尖翻动,轻柔的鼻息吐露耳间,心神颤动,一芯眼里是受尽屈辱的不屑与悲愤,脑中闪现的,是当日邪魔余孽是如何让他衣不蔽体,怎样将他剥皮抽筋的。
他的额间冒起了豆大的汗珠,帝君却视而不见。直到已无法感受帝君到底脱到哪里,一芯身体燥热不已,微微泛起粉色,帝君轻取白绫覆眼,将他推入泉中。
左手一挥:“风来。”
右手一动:“雨来。”
两手向上:“云盖。”
风雨骤然形成天然屏风,风雨相间,极有品味。神仙本应坦坦荡荡,而帝君为了一芯却煞费苦心,在这露天谣若泉中,为他寻一遮蔽之处。
被推入泉中的一芯破口大骂,在泉中挣扎不已,双手推拒间溅起些许浪花,帝君充耳不闻,任他将泉水沾湿衣裳,只抚琴将那安神曲奏出,悠悠扬扬的旋律缓和心神,一芯放弃挣扎,歪着头痴痴听着。
待他安静下来,帝君心中思绪万千,在这几千年中,他不问世事,渐渐隐于众仙之外,从未离开过净化亭,日日夜夜地守着,只怕不知他哪时便要回来了。
他既盼着一芯快些回来,又怕一芯太快回来。一芯死前积聚太多怨气,将他那一小块完整的皮肉带回时,怨气浓黑传至整个终悠殿,差点惊动玉皇大帝,帝君无法才在至善至纯之地,作一净化亭来祛除它的怨气,等了一千五百年,它的怨气才稍有退减。
后一芯以肉为籽,慢慢生根发芽,又恐其怨气太过,生长太快,以亭作阵,以四兽镇压,以金丝银线作缚,让它慢慢生长。却不知,帝君不过离开几月平定南方,竟让一芯愤怒过胜,毁净化之阵,抽金丝银线,生长太过以致过早化形。阵法既已破,怨气无法压制,便只能舒缓。
帝君深知,一芯太早化形,怨气过胜,这对天庭乃至于人间,都不是什么好事,如即墨所言,逆天而行,必有不利。可他无法,上一次一芯惨死于邪魔中,这一次,难道要死在他的双手中吗?他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一芯,怎舍?
他只能一错再错,唤大药仙来传他一半仙力,让他在这天庭里做一名小药仙,再慢慢纾解他的怨气。
可他没料到,一芯的怨气在他苏醒时便已是登峰造极,不单是对他,是对所有的事物。
了结他,却是于心不忍。
待帝君思绪清明,一芯已趴在池边睡着了。一曲罢了,帝君遣风送雨,将一芯穿戴完整后,取下覆眼白绫,猛然撞上一芯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薄凉的嘴唇上下张合, 轻轻开口:“青提,我好想你啊。”
未待帝君欣喜,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帝君如坠冰窖。
“你是想我这么说吗?”
“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帝君果然不愧是帝君,极大的哀恸过后,便是面无表情地一掌将其劈晕。这不同寻常的做法,让轮回镜外的一新都觉着新奇。
想来帝君也是个不容他人忤逆的性子。
此后,无论一芯再多言伤人之语,帝君都无动于衷,依旧重复着植株时的每日灌其晶露、奏一曲安神,白绫覆眼送他去谣若泉,时不时便在他耳旁诵些经书,讲些故事教化于他,让即墨都觉着帝君不同寻常,神神叨叨,啰啰嗦嗦的。
一芯起初捂耳,帝君便使了个诀,遁入他心神,在他脑间无限循环,一芯后来闭眼,帝君又捏个诀,侵入他冥想,这回不仅有声,连人影都出现了,仙气飘飘的帝君口里的是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他看过一个民间的神话故事,讲的四师徒历九九八十一难来上西天取经,他觉着,帝君与那古板的唐某僧何其相似,而自己则与那悲催的孙某空更是同病相怜,不过孙某空比他悲催一些,他还得替那穷酸师傅化缘,替其他师弟收拾各种烂摊子,还要忙着降妖除魔,七十二变都不够他使。
兴许帝君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一芯的戾气已经没刚苏醒时那么重,不再对所有人都愤懑敌视,心情好时,还会对其他仙君开开小玩笑,但面对这位颇为照顾他的帝君,仍是不自觉会流露出愤恨的神情,即墨每每来时颇为担忧,一旦一芯想伤帝君,即便帝君何其神通广大,他都明白帝君不忍伤他一分。
但一芯身上日渐消逝的黑雾,让他觉得一芯还是有救的。
也不知是帝君每日的神神叨叨是否有了效果,后来一芯已经很少惹大事了,起码他不再去找二郎神的麻烦,偷了他的三尖刀放在嫦娥仙子处,不再骑着哮天犬去找司命星君强行乱翻话本,强行改了凡人宿命结局,也不再去马厩放些战马出来,冲撞其他仙君府邸了。
仙君早先颇有怨言,帝君这规矩教得可不太好,久而久之,大家见了小药仙就绕行,交谈所言均是互相通知小药仙在何方位,他所及之处,无仙敢前往。时日一久,一芯深感无趣,便也乖乖待在帝君的终悠殿。
只是两人横眉冷对久了,也甚是厌烦。终悠殿也是仙君们无事便不来的地界,只有即墨时常前来向帝君打小报告,盯着那斜卧榻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手中还捏着一本从司命星君中抢来的宿命录翻得津津有味,即墨说的无非便是,今日一芯趁帝君闭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冲去文昌星君府邸说要做饭给文昌星君吃,结果把人家厨房给烧了。
一芯好笑道:“你说奇怪不奇怪,神仙也要吃饭的吗?”
即墨嘴角抽搐:“就算不吃,那你也不能把人厨房给烧了吧。” 他冲到一芯面前,生怕他看不清楚,指指自己乌漆嘛黑的脸,“重点是,帮你灭火的是我,好吧?”
一芯半坐起身,哈哈大笑两声:“你倒是叫重华水君过来呀,他挥挥手不就灭了。”
即墨诧异:“你还有理了?!你别忘了水君的府邸天窗被谁捅的?”
一芯叹气,“看来他们交情也不怎么样,只顾着修理自家天窗,便对文昌府邸见死不救。”
即墨翻了个白眼:“他家天窗正对天泉,现下都水漫头顶了,再不补上你捅的窟窿,岂不水漫天庭?!”
一芯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能补上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嘛。”
即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拍掉他的手,哀求道:“只求帝君困你在这,可千万别让你出去。光收拾你的烂摊子,我的桌案上已堆了一堆公文尚未处理了。”
一芯顿时亮了起来:“我帮你啊?”
即墨摆摆手:“免了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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