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二人交谈之时,帝君现身而出,一芯躲到即墨后面,戳戳他的后背:“你快去与他对弈。”
即墨:……
“省得他又在我耳边念叨什么楞严经中四种决定清净明诲。” 一芯推着他向前一步,“去啊。”
即墨:……
帝君瞧了他一眼,淡淡道:“真是大有长进,名字都能念全了。”
自那次在谣若泉,一芯的话语让帝君如坠冰窖后,帝君便不曾对他再有笑意,眼中也再无疼惜,整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动手便是要奏曲,一开口便是要诵经,好像除了这几件事便再无其他事可做一般。
眼见着帝君就要开口,即墨汇报了一芯种种劣迹后便要开溜,帝君却让他留步,给了他几件宝物,让他送去被捣乱的几户人家。即墨惋惜:“帝君,这可都是上古宝物,你不留一件伴身?”
“都是些客人送的小玩意,看他们想要得很。”
一芯一听是上古宝物,便堪堪凑前去看,鎏金玲珑杯、剔透宫天梳、八宝转环刀、凤翅金盔双龙铠,玲珑满目,一芯不禁捧在手心:“这个我想要,那个我也想要,统统都想要。”
即墨:我也想要……可是宝宝不敢说。
“那便给你吧。”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帝君拿出另外几样宝物,交给即墨,即墨即刻将它们收藏好,不让一芯瞧见一个小角落:“帝君,保重。”
一芯喜不自胜,连即墨走了都无暇顾及,以往可是要往他脖间放一只上下乱窜的小章郎,那玩意儿倒是无毒,就是烦人得很,而且生得极为丑陋,作用便是藏的地方极为隐蔽,待一芯心神一动,那章郎便在跳到即墨耳旁,转述帝君所言,所谓,同甘共苦,帝君的教诲,不能只让他一人听。他甚至都能想像得出即墨伏在桌案,左右都抓不住这只小章郎,然后只能耳聪目明地听着帝君的教诲,教诲完毕,它便如火焰消逝。
一想到即墨如何都捉不到这一个小玩意,心中便徜徉无比,哈哈。
现下,一芯唯独对那凤翅金盔双龙铠情有独钟,快速以手捏诀将其穿上,好一副风流倜傥好模样。帝君神情微动,像是一芯两万年前头戴乌金盔、身披锁子乌铁甲、脚踏流云战靴,一手执剑,一手弄鞭的潇洒。他满意地照照镜子,很是有多年前的风采,就打算出去招摇,帝君挡在他面前,垂目而视,一手伸出:“虽说给你,可是得我保管。”
收了他身上的凤翅金盔双龙铠纳入囊中:“你何时不去惹事,我便奖励给你。”
宝物如此容易便被收走,想是帝君食言。明明不想送,又何必做出一副慷慨。一芯哼的一声:“我不稀罕!” 嘴上虽这样说,眼睛却很诚实,眼巴巴地望着他的乾坤囊,那里面可得有多少宝物啊。
帝君盘腿而坐,叮嘱道:“屏气凝神。”
通常,一芯在屏气凝神这个阶段便会睡着,再让帝君潜入他梦中,他连驱赶都懒得驱赶,便任帝君在他梦里教诲,但今日心心念念着凤翅金盔双龙铠,竟是乖巧不少,帝君念一句,他便念一句,但不过五句,便沉入梦中。
连那梦呓,都是经文。
第三十章
帝君这回没有潜入他的冥想,因他无暇顾及其他,所能想起的,都是那年风华正茂的邪魔副将一芯。可未待他细细回味,一芯却梦呓着:“非要这么绝情绝爱的么,什么其心不淫,则不随生死相续,帝君也是这样的吗?”
帝君自嘲一声,哪里是。
早在两万年前,就栽到你手里。
蒲团已不知何时已被他作枕所垫,双手相握夹在大腿间,身子侧卧向前倾,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帝君已习惯看他的睡颜,也自己找了本书随意看了起来。
突然,一芯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帝君知他在梦靥,亦司空见惯,琴弦铮铮抚安神,以往奏响此曲,一芯便会神情舒缓。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帝君一探他的灵脉极其紊乱,即刻便紧张起来。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他终悠殿,对他终悠殿下之人设下梦魔阵。
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梦魔阵是当时邪魔在世时用于摄人心魔的阵法之一,以梦靥之人的失望、恐惧、愤怒为其养分,如若心智不够强大,容易被其活活吞噬,变成一个活死人,生生世世陷于阵法之中。梦魔阵使用风险异常,故,即便使用这阵法不是什么难事,也仅有魔道高深之人才可运转自如,而邪魔已在两万年前被自己亲手一剑穿心,魔丹亦在战后交给玉皇大帝,当今,还有谁能在他毫无察觉时用出这梦魔阵?
面前无一丝光亮,帝君只能用剑光且行且看,依稀只望得郁郁葱葱的森林,只是这草木皆呈黑色,连湖水都漆黑不见底,入眼所及,竟无其他色彩。也不知一芯的梦境是如何弯弯绕绕,他绕了许久,都未寻得他。非他拖沓,只是在这梦魔阵中,仙法是使不得的,因他在一芯的梦境中,如若有所损伤,通通都会算到一芯身上。
他干脆在一芯的梦境中盘腿打坐,念起了新一篇的经文。这时有一非男非女,难辨雌雄的尖锐声音,不耐烦道:“吵死了!”
帝君不作理会,继续念经文。
“我看你能念到何时!”伴随着他的话语,突兀地响起一声惨叫自谷底传来,“青提——!”
回声不断。
帝君眉头深锁,神情微动,面前情景都清明起来,帝君记性好得很,这便是在两万年前的无渊谷!一时愤满胸中,怒气极力压抑,梦魔阵中非男非女之声像嚼动着什么似的,阴风习习拂过耳旁,黑雾似乎强大了不少,耳边声音聚集,阴森道:“帝君的愤怒,果然威力非凡。”
那团黑雾哈哈大笑:“来吧,我所要的愤怒、恐惧,你的无能为力,你是不是很后悔,很恐惧,帝君,你可是万仙之首,千古战神,无所不能,一个助你胜仗之人救你们水火之中,而那人却在你被眼前剥皮抽筋,转眼粉身碎骨,如何,滋味不好受吧?”
帝君脚步不停,故作镇定,黑雾却依然萦绕耳间,喋喋不休:“你让他深陷其中,又弃他不顾,在他需要的时候未赶到,那与未到又有何区别?我无所不能的帝君,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粉身碎骨,是不是很心碎?几千年的等待,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深情!”
“青提——!”
又一声凄厉响彻山谷,忆起一芯那时的撕心裂肺,帝君眼里藏刀般锋利,猛然怒睁,眼底赤红,却仍要控制心神,毕竟已活了些年岁,对于他人所言向来不怎么顾及,牵扯一芯才乱了心神,心神缓和后,对叽叽喳喳舆论不止吵在耳边的黑雾,他自有一套办法,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与你何干。”
黑雾像是滞了一瞬,随即发出极其尖锐的笑声,呼风唤雨的躁动,在他身旁越滚越大,帝君像是被卷进狂风,捏紧冥动不止的虚华剑,淡然面对黑雾的一切举动。
黑雾很是生气,将他推到一悬崖高边,狠风一过,让他从上重重坠落。
只是,一芯并未如他所愿出现在眼前,好似陷入重重漩涡中,一芯的惨叫萦绕耳旁,喊得帝君肝肠寸断。黑雾边嚼边狠厉道:“害怕吧,一直找不到他。”
帝君额间渗出冷汗,却笑道:“不过是梦,又有何惧。”
“即便那时他仅剩一滴血,我也有法子让他起死回生。”黑雾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渐渐节节败退,“就算再等个万年千年又如何,我等得起。”
“而你呢,你只能在这梦魔阵中苟且偷生。”黑雾像是愤怒至极,“闭嘴!”
“邪魔不复存在,你只能苟延残喘,即便复活又如何,来一个,我杀一个。”
看来这团黑雾真的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被他唬得连连后退,黑雾癫狂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在哪儿?”帝君决意不再跟他啰嗦,单刀直入。
“想知道,自己去寻吧,我无所不能的青提帝君。”黑雾这时倒是乖巧,哈哈大声三声,倏地一声就飘走了。
帝君在那恼人的漩涡里转了一会儿才脚踏实地,身旁却空无一物,方才从谷底传来的声音也荡然无存。他略一思索,须得找到一个至高点。如果他没猜错,方才被那团黑雾一卷,已然处于梦中梦。可这梦境中亦不能使用仙法,他只好徒手攀崖。须知,魔道高深之人所造梦境极其逼真,连这悬崖的青苔也极其分明,帝君将平日里用以除歪魔邪道的虚华剑插入峭壁中,以此借力,徐徐上升。
上至崖顶,一览无余。剑收剑鞘,暂别腰胯,一跃往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多时,便卷进另一个漩涡,浑身被风厉所伤,衣物刮得破破烂烂,好不狼狈。一芯的呼叫声早已停止,需帝君侧耳而听,才听得他微微喘气声。
是熟悉的四眼八手怪:“你这个叛徒,背叛了邪魔,背叛了我们!”
一芯不发一言。
“你这身皮肉,真是好,滑嫩嫩的,白皙得,跟那夜明珠一样。”另一个四眼八手怪对其上下其手,猥琐道,“怎么大家都是魔族,你怎么生得特别好?真是羡慕死了。”
一芯的琵琶骨扣一骨钉,应在体内有一段时日,竟渐渐磨合至一体,与之相连至谷壁,四只皆被上好玄铁所制的铁链锁困,因他狠力挣扎磨出深可见骨的血痕,本想不作理会,奈何他们太猥琐,只狠厉一笑:“你们也配?!”
四眼八手怪互相对望一眼,嘲笑道,“你还当真以为你说的帝君会下来救你不成?别傻了,他可在天上受封风光得很呢,顾不上你啦!你还不如从了我们,你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一芯吐了一口血沫:“呸!跟你们,还不如死。”
“哎哟?那我们便来试试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帝君痛心。
那样倔强的人,是如何折磨才能让他喊出那一声声不敢了。
这就是缠着长长久久一芯的梦靥。
所幸,在这梦魔阵中,他来得不算晚,一芯只楞眼望着衣衫褴褛的帝君从天而降,护在他身前,轻声唤醒已昏迷的一芯:“这回,我没迟到。”
虽是护在身前,却并无下一步动作,四眼八手怪根本不足为惧,但梦境中一切如果损害,均会算到一芯头上,是以,他并不能有下一步过分的动作。
四眼八手怪未曾见帝君真颜,又一身破衣裳,便以为是哪里冒出的毛头小子,抡起旁边的十八般武器,凶狠地宣霸主权:“你是何人!我们教训他,与你何干?!”
一芯歪着头,身前那挺拔的背影,屡屡青丝随风浮至眼前,鼻息间是平日里用的熏香,叹息道:“你可来了。”
帝君侧首微笑,迷人的唇瓣蛊惑心神,认真道:“来了。”
四眼八手怪是见不得两人的情意绵绵,说上手就上手, 可怜帝君只能徒手抵抗那十几只手,连连转身躲避,帝君一个回旋之后,齐齐砍断那困住一芯的铁链,严肃道:“只是这仗,得你自己打。”
“别怕,这只是梦。”磁性低沉的嗓音似有魔力,掌风温柔绵力攻击,帝君又道,“你打他们,可以,我打他们,你会痛。”
那……你来干嘛?
“我来,是要带你从这梦靥走出,我们现在在梦魔阵。”帝君徐徐开口。
身为邪魔曾经的副将,一芯当然知道这梦魔阵是什么,既然知道了这只是阵法,心中惧意消减,消减之后又是委屈,自己可是一点都感受不到被救的欢乐,凡事还得自己出手,只好自己先强行将琵琶骨的骨钉取出,竟然一点都不痛。
帝君解了他的疑惑:“你方才的疼痛是你经历过的,你现在不疼,便是未经历过的。”
一芯恍然大悟,两万年前他确实没能挣脱出铁链,也没能自行拔出骨钉,铁链和骨钉都随着那炸药烟消云散了,活动活动手腕,歪歪头,找回了邪魔副将时的能量,要大战一场的样子,毫不犹豫,一掌就是一个四眼八手怪。
可这梦里,是源源不断的四眼八手怪。一芯边挥掌边无奈:“这是打到什么时候?”
帝君边领着他后退,边说道:“寻一泉或寻一崖,跳下去,方能醒。”
一芯指着东边:“我记得,无渊谷东边有个泉!”
大概使用这位梦魔阵的人着实还不够强大,未能创造出更骇人听闻的怪物来,只是这四眼八手怪穷追不舍,也很是烦人。终于到了泉边,一芯用力一推便将帝君推入泉中,随后一芯顽皮一笑,随手捏了个诀,炸死身后千千万万个四眼八手怪,才坠入湖中寻帝君。
第三十一章
然而,并没有醒来。
帝君与一芯齐齐下坠,这湖水真如肉眼所见,居然诚不欺我,果然真的就深不见底,可奇怪的是,并无窒息之感。
衣衫褴褛的帝君,经湖水一泡,稳稳妥妥地贴到他身上,趁得他身姿更是英姿飒爽,一芯在这时还有空侧首望去,帝君感到视线焦灼,淡淡回望一眼。
“还在你的梦中。看来梦魔阵未破。”
一芯也暗叫不好,一般等级的魔头只造两层梦境便已达极点,能造三层梦境的,当年除了邪魔,便是邪魔副将一芯本人。然而,现在并不是值得沾沾自喜的时刻。他隐隐觉着,这时一个能造四重乃至多重梦境的魔。
一芯猜测,难道是邪魔重返魔界?
这个念头被一芯狠狠掐死在摇篮里。不可能的,当年邪魔已被帝君亲手斩杀。
难不成,是有新的邪魔重返世间,这是来寻仇来了?
那可完蛋了。
毕竟,他可是魔族首号大叛徒。
深不见底的湖面终于有一层亮光,一芯方才便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待脚可点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脚踏之处是当年的魔宫。遥遥望去,宫前还有一人不停地变换着踱步、咬手指、左右张望、以及踮脚张望这一系列猥琐的动作,像是在等什么东西一般。
走近一步,发现是即墨那个小子。即墨一见帝君跟见着救命稻草一样,急急上前:“帝君,你可来了。”
一芯疑惑:“你怎么也来了梦魔阵?”
即墨白了他一眼,一芯会意,开口道:“哦,又是来打小报告的。然后发现唤不醒帝君,十分不妥,打算叫醒我,结果发现我也唤不醒,才发现我们陷入梦魔阵,你便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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