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来说是可以,”雨天师没否决。
“但是?”
雨天师耸肩:“但我没找到出去的路。”
他涉猎广泛,阵法比起解长生来说略差一筹,属于耳濡目染之下看多了自然就会了的类型,普天之下的阵法都知晓得一二,碰到意料之外的就没法子了。
向南歌神色未改,看向拧眉的人:“武公子可有办法?”
武鸣手里拿着个木制八卦盘,从他们开始谈论时就在算了,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眉头不曾松动,反而锁得越来越紧,反复盘了几次,那盘上仍然黯淡无光。
“死局,有进无出,”他皱眉。
无极诧异:“既然是有进无出,那原本在里面的人去哪了?”
花那么大力气造了个天时地利的局,到头来自己也不用,图个什么?
“不是,”武鸣飞快道,“阵法被改过,生死换位,本来应该是有出无进、固步自封的阵象。”
改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向姑娘所说的那位师弟了,他咬着牙,不甘心地想,既然那人可以,凭什么自己不行?
无极沉吟:“也就是说,造这个局的人本来没打算出去?”
“或者说,是一辈子只打算出去一次,”江练补充道。
这地方有两个阵法,他猜测外头那个鲤鱼跳龙门应该是他师兄改的,里头这个凝聚灵力的应该不是。
雨天师摸了下口袋,再伸出来时指缝里已经多了枚薄薄的铜钱,玩闹似地弹了下,抛起来又轻巧接住,如此反复几次,他低头去看,吐字清晰地念出来:“水天需,守正待机。”
溪风月继续他刚才没做完的事情,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一个字,等咯?”
“要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雨天师彬彬有礼地比了个手势,意思很明确——您请。
“那我可没,”溪风月毫不犹豫,“我就是一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江练:“……”
他欲言又止,很想说这个平平无奇和普通的标准是和他师尊一样吗?
顾飒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
“总之现在出不去是吧,”她心大又喜欢新鲜事物,在陌生的幻境里也没半点儿紧张的感觉,想了想,提议了句,“既然要等,那还不如先四处转转?”
“转什么转,”还没等他们接话,宋砚已经一瞪眼,他算是服了,“这什么地方啊你就瞎跑了?”
顾飒无辜:“这么多人呢。”
“得得,那就走走吧,”无极很随和地摆摆手,他完了又转头喊道,“那位小兄弟,别和那有进无出死磕了,有那空还不如算算这个阵是怎么回事。”
武鸣迟疑了下,依言重新定了八卦的中宫,再算,盘上有三点依次亮起,这次很快报出结果,“阵眼不确定,但是有三处灵力流转格外强烈。”
“三处?”
“正常,”雨天师不以为然,“聚灵阵嘛。”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江练张了张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知道啊?”
“知道啊,”雨天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看他们还有些茫然的样子,啧了一声,解释道,“这玩意儿算是比较特殊的阵,取三样灵物为阵眼,布局不复杂,但对灵物要求比较高,所以比较少见,虽然不伤人,但毕竟夺造化,也算是半个逆天而行,难怪要藏在芥子里。”
“要求有多高?”江练好奇道。
雨天师想了想,举个生动简单的例子:“你师尊的剑勉强可以吧。”
“守一”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利器,又日日受到纯粹浓厚的灵气冲刷,剑锋愈发冷冽凛然,威力惊人,也只配得勉强二字,这要求确实高,整个修仙界恐怕就那么三五样东西能够得上这个标准。
方才只有五个人,一船勉强能承载,此时又多了四人,便有些拥挤了,向南歌扬手,灵力如丝般顺服地缭绕,飞快编织出一叶精致的扁舟,静静地停泊在刚刚那艘旁边,外形大致不差,只在细节处多了些不同,壶边是四只天青色的瓷杯,蒲扇不见了,多了盏明灯笼。
众人分两路上了船,小舟在灵力推动下缓缓前行,站在船头,低头便可看见平静无波的湖面被破开,水流向两边自然而然地淌着,只留下浅浅的透明痕迹。
“先去哪个?”武鸣问。
江练提议:“灵力最弱的那个如何?”
没人有意见,船身一倾,无声地滑向巽位。
水面仍然柔和清澈,行至半途,倏忽之间湖水自起微皱,仿佛是被吹动般,可垂落在身侧的头发纹丝不动,分明无风。
那道水波是逆向而行的,移动得飞快,就在他观察的这点时间里,已经和船头的小浪碰到一起了,水流霎时被一分为二,直觉产生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江练条件反射往后一仰,举剑格挡,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力,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抬头一看,那空中分明什么东西也没有。
一只手扶住他。
“师尊。”
云澹容凝目:“是风。”
船身停下,溪风月不曾变换动作,他眯着眼睛,目光落在虚空里,若有所思。
武鸣眉头一皱:“前面的风刃会更密更强。”
有什么东西被凌空抛掷了过来,在日光下反着金铜色的光,向南歌侧身接住,是个小小的掌心钟。
另一艘船上的无极喊道:“灵力激发就可使用——”
话音未落,她已反手一握。
铜舌撞击,清脆悦耳。
半空中有波光晃动,如同泡沫在阳光下那样,晕染出五彩圆弧——是风刃撞在结界上,两者碰击后消弭,同归虚无。
小舟再次启航,重新顺着刚才的方向往前行驶,结界上的落痕也渐渐增多,像是晴曛透过琉璃,折射出的光晕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船身随着微卷的浅水晃动起来,虽然幅度不大,但时不时□□右斜,连带着船上的东西也七倒八歪的,溪风月眼疾手快扶住即将滚落的杯子。
无极大声喊了句:“结界要撑不住了,不能再前进了——”
那边四人擅长的都不是硬功夫,还带着两个没有修为的凡人,确实不要冒险比较好。
船身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武鸣咬牙,竭力控制着平衡,他灵力快要见底,有一瞬间没接上来,涩滞了下,身子一歪,扶住船舱才站稳,连忙重新来过,但有人比他快一步——灵力如无穷无尽的海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本来随着微波起伏的船身虚晃了下,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渐渐和另一艘船并拢靠住,直到一同平静下来。
船头,云澹容估计了下,这点灵力足够撑个一时半刻的,便收了力,转头看向江练,神色认真,“等我一下。”
他还记着先前答应的话。
江练心头一动,点了点头,“好。”
小舟一沉,向下浸了半寸,云澹容纵身跃出。
守一如长虹出鞘,剑光追风而去,势如破竹,眨眼间就已靠近风刃中心,和外界的嘈杂凶险不同,有什么东西正静静地、安稳地飘浮在暴风眼里,它一动不动,被飘渺柔和的光晕包围着,通体玉白,彩光氤氲。
第五十五章
船头有人长久地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在空中衣袖翻飞的浅色身影。
无极忍不住了:“你师尊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江练目不转睛道。
话虽如此,他仍然专注地望着,无极摊了下手,随他去了。
片刻后,那道飘逸的身影重新回到眼前,足尖落在船面上,被风吹起的缈色衣袂也顺势垂落下来。
江练伸手扶了一把,他仔细查看对方的情况,这才安下心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脖子有点酸。
“那里头是什么?”雨天师好奇道。
云澹容道:“灵骨。”
“灵骨?”雨天师来了兴趣,“我还真没亲眼见过这玩意儿。”
他说着,目光已经移到了密不透风的风刃墙上,目有所思,手中的扇子一搭一搭地敲着手心,看上去好像是在评估自己有几分把握。
云澹容略微一思考:“四成。”
他是进去过的人,也是在场实力最高的人,说四成就必然是四成,雨天师啧了一声,收回视线,可惜地摇摇头,“那就算了,为了好奇心把命赔上去可不值当。”
考虑到这人之前有过类似的发言,江练松了口气,还真怕他想来个试试就逝世。
“灵骨是什么?”顾飒忍不住开口问。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
“修仙之人修的是灵力,”无极解释道,“将所有灵力剥离身躯,凝聚出来的东西就是灵骨,若是没了它,自此以后,此人与修仙一道形同陌路。”
“不过剥灵骨的痛可谓是深入骨髓,”他又感慨,“这人也真是心狠手辣。”
是啊,痛得撕心裂肺,满嘴是血,十指抓烂,江练出神地想着幻境里看见的那一幕,心不在焉地随口道:“说不定是剥自己的呢?”
无极完全没想到这个可能,顿时一愣,瞠目结舌了半天。
“那、那这人对自己还真是够狠的,”他讷讷道。
江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道:“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这灵骨听上去好像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宋砚琢磨了会儿,纳闷道,“这都已经是最弱的了,另外两处该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无极哑口无言,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能和灵骨比肩的宝物——那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修为——况且他也不曾听闻修仙界有什么重宝丢失的消息。
向南歌微微一笑,“去看看便知晓了。”
随着小船原路返回,两边的水域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空中肉眼可见的光彩也渐渐消失,显现出原本的蓝天碧水,她松开掌心,面色从容地转头询问道,“接下来是哪里?”
武鸣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灵力,他干脆不用八卦盘,只飞快地心算了下,确认和记忆里的答案一致,便迅速回答:“坎位。”
小舟应声向另一边不紧不慢地驶去,另一艘也调转方向跟了上来。
由于刚刚的情况,他这次特意留了点心眼,一直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但这一次的湖面格外风平浪静,看上去温和无害,刚刚是巽,即是风,现在是坎……江练想到了什么,低身蹲下来,探头去看,果然,方才还只浅浅沾底的水面此时已经隐隐没过了一半的船身。
“水势变高了,”他站起身来,转头说道。
雨天师从刚才起就在船边蹲着了,他一手撩起衣服下摆,胳膊顺势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探出去,估摸着距离慢慢下移,直到指尖传来凉意,被轻薄的水花打湿。
他收回手,从怀里掏了块帕子擦了擦:“涨高了一点五寸左右,按照这个速度,再行不到一百米,船身就会被淹没。”
再回首去看,湖色千里飘渺,沉寂无声,这乍一看清澈见底的水色像是道深不可测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小舟在其中颤巍而行,如临深渊。
“再往前行一段看看,”向南歌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无路,就再寻别的办法。”
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必要提早打退堂鼓。
又是往前行了百米,船身顿了顿,就这么停了下来,这回不需要任何人开口——水面即将淹没鞋面。
守一带起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清洌可鉴。
云澹容收回剑,转头颔首道:“可以行走。”
小舟沉沉地搁浅在那里,再往前必然沉没,于是众人纷纷跃入水中,弃船步行。
这芥子里拟化的水和真实的水相似度极高,沾衣即湿,凉意瞬间透过薄薄衣物侵袭皮肤,往前行了数十步,水线已经淹没过了腰间,因为见不到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每踩一步都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感。
跟在最后头的雨天师小心翼翼地举着折扇,小声嘀咕,抱怨着怎么还没到,手臂都酸了。
这一路得走到什么地方去?
江练远眺,仍然是茫茫无边的蔚蓝。
“还有多远?”他问。
武鸣凝视着八卦盘,刻着坎位的地方愈发明亮,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正说着,最前方的无极突然咦了一声。
向南歌快步向前,询问道:“怎么了?”
无极停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语气有点迟疑,“好像……碰上了什么东西?”
他移动了下位置,被遮挡住的东西也随之进入所有人的视野——那看上去像是一段青绿色的竹子,斜斜地插在水面里,有断口,那断裂的地方看上去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而且也没有植物的细长纤维,反而如碧玉般清透,无极弯下腰,伸手想拔出来看看。
倏忽之间,记忆里有什么类似的东西在眼前浮现出来。
细长通透、翠绿如竹……
江练顿时醍醐灌顶。
“别——”他大喊出声。
已经晚了。
那玉竹就像是被人随手一搁,不深,没用什么力,轻而易举就拔了出来,入手微凉,也没什么特别的,无极拿手上,正纳闷着呢,抬头一看,只见顾飒一脸震撼,嘴唇抖了抖,颤颤呼呼地抬起手,指着他身后。
她磕绊道:“师、师父……”
无极也感觉不太对劲,这背后怎么有点儿发毛发凉的呢?
“没事,徒儿莫慌……”他还想着维护自己的世外高人身份,故作高深地捻了下胡子,面色淡定地转头。
咦?怎么这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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