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和院中,显然屋顶人少。他们看不起江阔,觉得莫问期更难对付,这样的狂妄江阔十年间早就习惯了。毕竟,谁也不曾见过水寒刀真正的模样,不过今日这阵仗恐怕不较真是不行的。
江阔执刀而立,冲着叶千秋扬起下巴:“你也是近战闻名,不如今日试试你能不能快过我的刀。”
叶千秋一愣,从前的江阔是石中玉,惯会藏拙的。即便他资质不凡但行事低调,出手也极克制,更是不屑言语挑衅。正是因为这样,不少张扬自傲的弟子总是看不上他,但叶千秋知道,任何一个能晋升二阶的弟子放出去都是江湖上叫得响的名字。
而眼前的江阔已褪去那层外壳,光华璀璨,叫人几乎认不出来了。
叶千秋露出几分正色,起身一跃,落在院中,看着江阔的水寒刀抽出了腰间的莲花刺。
莲花刺,如其名,状若莲花,内藏飞刃与银针。叶千秋的一手暗器功夫也算是超凡脱俗,四十九瓣中任何一瓣的开合皆能随他心意。配合他本就诡异莫测的身法,往往对手倒了都找不到出招的人在哪里。
叶千秋看向江阔:“你我二人从未对战过,还真不知今日胜负最后会如何呢?”
江阔抬眸,不屑道:“自然是你死我活。”
话音落,莲花刺银针飞出,在夜色下闪着银蓝光辉,转瞬即逝。水寒刀挽出满月般的圆弧,叮当几声,银针被弹到周围的杀手身上。速度太快,那几人甚至自江阔刀势起落下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捂着胸口跪下。
叶千秋再抬手,逼到江阔身前几步。江阔抬刀,叶千秋猛地飞身前冲绕到他身侧,银针及飞刃一同射出。
当他以为必然得手之时,依旧是叮当几声。
江阔的水寒刀不知何时转到身侧,猛地发力,将那飞刃拍像叶千秋的方向。叶千秋为躲避不得不贴着屋顶游走几步,江阔当即提刀向下,刀气将十余片瓦片尽数震碎。
瓦砾爆裂,叶千秋脸侧被划了一道血痕。
他还从从未有连着两发不中的时候,他擦了脸,面色阴沉:“你倒有些本事。”
江阔不答,双手握刀狠狠劈下,叶千秋一个利落地后翻躲过这一刀。尚未站稳,见过又一招“江海平波”横扫而来,叶千秋被逼地后退几步,到了屋檐边上。
刀比剑笨重,且江阔本就不善近战,叶千秋本以为自己稳占上风。却不想,江阔的水寒刀竟比想象中更难缠,如水似冰,出刀极迅速果决,像是早知道对手会如何出招一般。且江阔也聪明,他知道叶千秋的暗器路数,在格挡中并不用过多复杂招式,此时却又使些大气磅礴的招式叫他不得近身。
叶千秋伸手又从怀里掏出一根极细长的软鞭,一手莲花刺,一手软鞭。
江阔不屑道:“你若用鞭,便无法再用轻功躲避,只怕更不占上风。”
叶千秋不理他,抬手挥鞭,那鞭子像长了眼一般,来缠江阔的刀。水寒刀虽也是名刀,但这种软鞭是特制的,即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被缠上了一时也无法砍断。江阔侧身让开那一鞭,在收回时径直用手缠上软鞭,顺势猛地一拉。
鞭子绷地笔直,在夜里发出响脆的一声。
紧随其后的是莲花刺,江阔单手持刀瞧着也毫不费力,刀背撞上毒针,江阔又猛地跃起躲开下面的飞刃。
一击不中,叶千秋攥着鞭子一抖,鞭尾缠上江阔的手腕。他飞身而起,朝着院中而去,跃下的同时猛地用力将江阔甩到院中的温泉中,莲花刺连着十几根飞针同发。
飞针入水确实会减缓力道,但江阔落水时想必毫无防备,那十几根飞针必然有大半能中。
只要中一根,也是他赢。
叶千秋刚站稳,却只觉手上一松,他的软鞭不是何时断成两截,那一头空空荡荡。在看温泉那边,江阔站在温泉边好整以暇地瞧着那入水的十几枚银针,顺道解开腕上的断鞭。
“这暗器倒是有意思。”脖颈处微凉,侧脸去看,极薄极窄的剑横在他颈上。
无名剑。
他们看不起江阔,知道莫问期更难缠。所以叶千秋选错了战场,从他掏出软鞭决定把江阔打落屋顶时开始,他注定会输。
院中的人早被料理干净了,莫问期的无名剑依旧干干净净,半丝血痕都无。而林钟则抱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地上哀嚎,他的右手也废了,腿上的两道伤口更是让他连站起来都困难。
江阔看了过来:“先别杀,问问还有什么后招。”
剑刃挪开少许,叶千秋直直地盯着江阔:“出了十二楼,你倒是连规矩也一起忘了。”
十二楼的规矩,无非是宁死不言楼中事,但今时不同往日,江阔没想到叶千秋竟是这样古板的性子。他指着这一地的杀手还有远处的林钟:“这任务并非楼主交代的,不过是南吕的私心而已,你也要为这守口如瓶?我倒没想到南吕如今倒是很有人望,只是,你不觉得你二人今天领这个任务是凶多吉少?”
叶千秋不信。
江阔觉得地上的林钟或许也是不信的,他便先将他大师姐的死讯告知,林钟忍着疼,满脸不可置信。
叶千秋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觉得江阔说的“凶多吉少”有些夸大其词。
莫问期道:“南吕自己都不一定打得过我,却派你们二人来?难道不奇怪?”
叶千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看向江阔:“擒了江阔你自然也逃不掉。”
江阔耸耸肩,果然还是瞧不上他。
可惜,在叶千秋看来南吕并没有骗他,但这就是个骗局,即便能擒住江阔,莫问期也必然不会放任他们带人走。近云寺的事历历在目,叶千秋和林钟当时也在场。当夜现身的虽非莫问期本人,但功力招式却是对的。当时,一二阶那么多人联手也拿不下莫问期,更别说是叶千秋和林钟两人。
见这边行不通,江阔转向林钟。
“月轮山,明净寺后院的松树旁一尺,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挖开来看看,那底下埋的是不是黄钟。另外,宇文弈本来是打不过她的,但她被下了毒,能在楼主闭关时送饭菜进去的只有医士和南吕。你应该清楚。”
林钟寻找大师姐许久,但找遍了杭州内外也不见踪迹。二师兄也是在找人的,但在他心里,师姐的下落总比不上师父的下落来的紧要。所以他的心思好像总在别处,但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弟子心里难免着急。黄钟虽性子不算和婉,但入门晚的几个弟子自小便是由她教授武功,情分如师如姐。
身受重伤又乍得死讯,林钟心里激荡异常,早没了章法。
江阔接着道:“如今的南吕满心权势,早没了同门之谊,你日日在楼中在他身边,应当比我看得清。”
林钟心中大起大落,连手臂上的伤势都无暇顾及,血浸湿了衣袖,怔怔地听着江阔说话。见他有所动摇,叶千秋想开口说话,只字未吐便被莫问期一个手刀劈倒在地。
倒地的闷哼声唤回林钟的神智,他瞧着自己满手的血露出苦笑,轻声叹道:“师兄啊——”
“我说便是,这院子外面都是十二楼的强弩——”林钟话未说完,弩箭破空之声擦过江阔肩头。“咻”的一声,弩箭没入林钟的心口,林钟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院墙上的身影,面上血色全无,仰倒在血泊之中。
江阔惊觉,转身便去拉莫问期。
院墙上突然闪现十几个身影,南吕的第二发弩箭已冲着江阔而来。莫问期猛地上前用剑格挡,转瞬间,弩箭如同疾雨一般漫天打落,无名剑和水寒刀飞速劈削,弩箭落地声不绝于耳。
十二楼的弩箭手乃是藏得最深的一批人,弩箭是朝廷管制的兵器。即便是江湖第一门派的十二楼也不能擅自制造,但柳无眠暗中还是养了一批强弩手,他藏得极深,少有人知。即便是捉楚遥的时候都不曾动过,却不想南吕这般看得起他俩,这批强弩手首次出现竟是为了杀他们。
强弩不比寻常箭矢,冲击及穿透都极强,两人挡了几支便震地虎口发麻。
院中无所遮挡,二人一边格挡一边朝假山后退,但手臂上到底还是有些擦伤。不知何时,南吕放下了强弩,江阔一边退一边观察着院墙上的状况。
弩箭手是暗中豢养,虽也是好手,但到底实战经验不足。一发弩箭后便需要再次装填,饶是再熟练的箭手也需要一些时间,更何况,他们是人并非机械,出手总有先后快慢。
江阔找到薄弱处:“朝东边走,马在那边。”
“好。”
莫问期不知何时拿了叶千秋的莲花刺,在江阔的掩护下,伸手捏着莲花柄趁着那人上箭时将内里的毒针和飞刃尽数射出。那人吃痛倒下,江阔趁机砍倒了另一个,二人纵身跃出院墙。
南吕眸光一闪,抬手上了一枚箭。
东边的弩箭手反应也极快,出手射杀了一匹马,莫问期和江阔飞身上了另一匹马,骑马狂奔。
弩箭声不绝于耳,江阔在上马后似乎闷哼了一声,莫问期侧脸看他,江阔抱住他的腰:“快走!”
“驾!”蹑影追风,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庄子里只剩下血气和满地箭矢,强弩手拱手向南吕汇报:“都死绝了。”
南吕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手上的弩,弩臂上空空荡荡,方才那一枚已经射出去了。
“只是,那两人跑了,只怕是追不上了。”
南吕却露出了笑容:“无妨,今日局成,他们总会回来了。”
第41章 故人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跑上两个时辰已是极限。
莫问期路上不敢停,但跑了不到一刻钟便发现江阔在他腰间的手越来越松,越来越凉。
勒马停下,江阔已面色如纸,莫问期探头去看江阔背上中了箭。他心中大骇,忙下马查看江阔的情况。
“哥哥!哥哥?江阔,你醒醒!”莫问期托着他的脸喊着他的名字,伸手去摸,江阔背上几乎被血浸透了,染了他一手。
方才那声闷哼,是他中箭了。
江阔无力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蹙眉:“我们跑出多远了?”
莫问期满脸心痛,又是自责,又是担忧:“跑了七八里了,你觉得如何?疼不疼?”
江阔摇摇头:“继续赶路,若是他们追上来,岂不是瓮中捉鳖。”
莫问期坚决不肯:“你这个样子如何能赶路?要尽快处理伤势,我找隐秘的地方,我们先拔箭!”
江阔抬手止住他的动作:“先赶路,拔了箭更止不住血,等彻底甩开他们再料理。”
一路行来,江阔能感觉到背后的伤并未伤及要害,且此时若是拔了箭他只怕更加动弹不得,不如先赶路的好。莫问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心里仍是放不下,小心地撕开他的衣裳就着火折子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到心肺。拔剑将那弩箭削掉一截,掏出怀里的止血丹给江阔服下。
莫问期抱他上马,让他侧坐,双手牢牢地环这他的腰身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
再上路,江阔明显感觉到马跑得慢了不少,且都避开了颠簸的地方。
莫问期心疼地吻去他额角的薄汗:“再忍一忍,再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江阔无力地靠在他胸口:“好。”
是他不好,方才上马的时候他没发现江阔已中箭,若是早些发现他也能少受点苦。怀里的江阔像是察觉到他的低落,伸手抹了一把他脖颈上的汗,笑了笑。
“从前多重的伤都受过,这点伤不算什么。”
莫问期仍是皱眉:“从前我不在你身边,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也得想着我。”
江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顿了片刻,手更紧地环住他:“知道了,想着呢。”
至天明,并无追兵。
这原本是件奇怪的事,但莫问期心里记挂江阔的伤,没心思去管那些。跑出了几十里地,已离杭州城远了,他们走的是小路,离北上的官道有些距离。
莫问期贴了贴江阔的额头,起了高热。
此地无法拔箭,他身上也没带多的药,让马休息了片刻,吃草喝水。莫问期用凉水给江阔擦了脸,弄干净了两人身上的血迹,趁着天色大亮,二人再次启程往官道那边走。
要找个地方给江阔疗伤,不能再等了!
离官道不远,一处茶棚外面停着三驾马车,带着不少护卫,瞧着似乎是个大户人家。嬷嬷和婢女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走到最前面的车边,掀了帘子扶着怀有身孕的夫人下车歇息。车夫及仆从也自去喝水,马车边上只留一个婢女和一个侍卫候着。
事急从权,莫问期随手折断一截树枝弹出,打在第一驾马车的马屁股上。马受了惊,即刻狂奔起来,一众侍卫虽想去追,但根本追不上。更何况那怀有身孕的夫人似乎也吓到了,侍卫们一半去追那驾马车,一半留在原地护卫。莫问期在小路上瞧着马车狂奔的情形策马跟上,在那马车将将要平稳的时候再次出手,让那马儿跑得更快。
侍卫腿脚再快也只得看着那马车越跑越远。
眼见着他们渐渐落后,莫问期来到官道。靠近了,抱着江阔飞身跃到那马车上,手上控着缰绳,将马车赶到僻静无人的地方。
江阔已陷入昏迷,停下马车后,莫问期掀了帘子便将人抱进车厢。
“你是何人!你——”车内竟还坐着一人,是个年轻公子,穿着不凡,一见莫问期闯进来便要动手。但他哪里比得过莫问期,三两下便被莫问期点了穴道,塞了嘴,半分声响都发不出来。
莫问期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车中宽敞,地上还铺了毯子,算是个安稳地方。
“别怕,不要你的命,借你马车一用。不想惹事的话,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莫问期翻找着车里的东西,桌上有茶有酒有糕点,甚至还有果盘。他唤了两声江阔的名字,但江阔没有醒来,他抬手去拿壶酒,却发现车里那人直愣愣地盯着他怀里江阔看。眼神热烈,不知是惊喜还是意外,这情形不像初遇,反倒像久别重逢。
取了酒,莫问期拿出匕首用烈酒浇过,小心地划开江阔的后背的衣裳。弩箭深入三四分,周围的血已干涸不少,划开衣服时粘连着血肉,江阔忍不住手指扣着毯子闷哼几声。
那男子塞着布却努力发出声响,像是在阻止莫问期的动作:“呜呜!呜呜!”
莫问期微微蹙眉,看向他,他晃着脑袋挣扎,眼神示意莫问期摘了他嘴里的布。莫问期伸手扯了布,匕首寒光横亘在他身前,明晃晃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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