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拾他们留下了绳梯也留下了一艘小船,船上有粮食和水,不过船夫早跟着他们都走了,所以得自己划船。
半死生之毒已解,苦活累活自然是莫问期干。
船行无趣,莫问期便开始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都翻出来给江阔解闷。
师父那些不着调的练功法子,无名剑铸剑的奇事儿,黄钟想给他使绊子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有那些江湖上他真真假假的美名或传闻,莫问期自己都快记不清那些个过往,七零八落地讲起来倒是颇有意趣。
正听到金陵刘府那一段,江阔解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虽是扮做樵夫,你想必早看出那日的猫腻,怎么偏偏还闯进去敲了门?”
莫问期放下船桨,任由那船在船帆的鼓动下晃晃悠悠地向前,他说:“或许是上天指点,我总觉得不对劲,就去了。结果你瞧,我这一去不但没事还拐回来一个媳妇儿~”
见他这副得意洋洋插科打诨的样子,江阔便知不是真话。他伸手拿过无名剑,剑鞘抵在莫问期的腰上做威胁状,可这点威胁只够给莫问期瘙痒。他仰着脖颈,居高临下,打量着江阔的眼神非但没有一丝惧意,反倒有些挑衅。
江阔剑鞘往前送了两寸:“说真话。”
莫问期按住剑鞘,往前一探身子,握住了江阔的手:“我说的不就是真话。”
这人,但凡没了外人没了要紧事就会露出这副赖皮样子,还真是一个混江湖的浪荡子。论武功、论脸皮,江阔都比不上他,所幸松开剑柄就要抽手。但莫问期不让,一手接了剑放到一旁,一手用力一拉将人拉到眼前。
海风是温热的,春日正盛,连偶尔泛起的浪都变得轻柔。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江阔梗着脖子躲着莫问期那些混蛋眼神,嘴上随意敷衍:“你心思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莫问期笑了,伸手替江阔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手上不老实,拢着发还要在脸和脖颈处占些便宜。待江阔耳尖开始泛红,他才满意的收了手,看着江阔说了实话。
“其实,那刘府的厨娘和厨房里的婢女人还不错。”
江阔:“你想救她们?”
莫问期点点头,又说:“去迟了,一进巷子看到明月细柳的徽记便明白了。那个叫阿春的婢女和当日那个小丫头有些像,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后门了。”
小银铃在指尖的拨弄下轻响了两声,江阔知道这话才是实话。
江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当日,我······”
话未说完,莫问期俯身过来堵住了他的唇。多日不曾亲昵,莫问期很急,他极力奈着性子在江阔唇上研磨纠缠。海风吹得江阔的唇有些干,莫问期用舌尖一遍遍地描摹着,舔舐、轻咬,细致得有些凡人。江阔话没说明白,想推开他却被扣住了手腕压在头顶上,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擦着他的掌心,带起一片酥麻。
舌尖探入,莫问期伸手揽住江阔的腰,在逼仄的地方将那腰线拉扯出好看又诱人的弧度。
唇舌间湿热搅出的细微水声淹没在浪花声里,莫问期仍觉不足,扣着江阔的后颈叫他无路可逃。交缠的喘息愈烈,莫问期的吻激烈地扫荡过一切,将这些时日补足,才开始温和缠绵地安抚。
唇分,银丝一线,江阔的唇边多了一处牙印和一处破口。
莫问期和他抵着额,眼底是餍足的笑意。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平了气息,莫问期才继续,“明月十二楼向来如此,我明白的。”
身不由己而已,出任务的杀手若是不能完成任务,自己的命也要交出半条去。刘究府上也算是自作自受,彼时的对错都不是他们能下决断的,所以江阔那时的作为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换了别人,江阔甚至不会提起这点陈年旧事,但正是因为他是莫问期。江阔想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他,但也正是因为他是莫问期,一切的话都显得多余。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莫问期懂得江阔,也不会有人比莫问期更心疼江阔的了。
再往后的故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二人像是漂泊在偌大江湖里的一叶小舟,藏着秘密和心事,本以为会漂泊一生却遇到了能依偎的彼此。
江阔顶了一下他的脑袋,问他:“想过以后吗?”
“天高地远,无仇无怨,有点小钱~”莫问期坐在他腿上,仰头靠在船舷上,看了一眼湛蓝的天,握紧江阔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做什么不行?”
江阔跟着笑了。
是啊,做什么不行。
【正文完结】
第52章 番外一 聘礼
一封信荡荡悠悠,辗转到江阔手中的时候是个早春的日子。
季妈妈来信,说了些老宅的状况,让江阔放心。又提到她的女儿即将出嫁,她这两年总挂心江阔和莫问期,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能回去一趟。
“庄遥?”莫问期没有看信,手上拿着棉布替江阔擦他的水寒刀。
江阔从他这简单的两个字里听出些酸味来,没接话,将季妈妈的信收好。将早已滚沸的水壶从炉子上拿下来,悠闲地净手泡茶。莫问期擦好刀,又去擦无名剑。小银铃响了一声,莫问期心里越想越过不去,实在不是他小心眼儿,而是江阔对姑娘们都太和善。
庄遥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偏生在江阔挑明了他们之事后,没过一年便要嫁了。还有那个云渺,明知江阔以后便要和他一起逍遥江湖,四海为家。每次他们到苏州,老宅里肯定又有她的信,嘘寒问暖,柔情蜜意,那些文辞都酸透了。
他垂头擦拭剑身,越擦动作越快,带累着小银铃响个不停。
江阔受不了了,出声止住他。
“你若实在不想擦便放下剑,何苦折腾它又折腾你自己。”
莫问期动作一顿,手慢了不少:“谁说不想擦的。”
江阔倒了一杯茶放在莫问期手边,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道:“我还以为你还是在意昨日的输赢,拿无名剑出气。”
他们二人的刀剑如今已经很少出鞘,但软布清水三日一擦已经是改不掉的习惯。昨日他们路过一处景致极好的池塘,兴致一来便垂钓了一个时辰,赌注便是这个。不过,莫问期虽然剑法超群,钓鱼却总是运气不好。他总不服输,结果一个时辰过去还是鱼篓空空,一点进账都没有。
莫问期手上不停,不去拿那杯茶,反倒人凑到江阔边上。江阔无奈地轻叹一声,拿起茶杯吹散了上面的热气,递到莫问期唇边。
温热的茶水入口,他的气消了一半,无名剑上的小银铃才算彻底消停。
“所以呢?你要去?”
江阔撇撇嘴,伸指挑起莫问期的下巴,笑着反驳:“不是我要去,是我们要去。”
莫问期觉得没有必要,但江阔说:“小时候,庄二姐总是给我缝补衣裳,明明自己也不擅针线,但总是待我很好。而且,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挺喜欢她的。我没有在世的亲人了,所以我把她当做家人。”
“如今,她要出嫁,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一看,添一份妆的。”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江阔懂得如何叫莫问期心软。他这样说话,低垂着眼眸,明明神情不变但瞧着就是有些伤怀,莫问期再有万千阻拦的借口,最后都只得咽回肚子里去。
当晚,莫问期在江阔身上讨够了便宜,次日清晨便去准备车马行李了。
他们赶到苏州郊外那处院子时,已经是出嫁前日。季妈妈和庄叔还是有些家底的,为着庄遥出嫁还特意修整过庄子外面的大路,两边的树上绑了红绸,看起来非常喜庆。院子外挂着大红灯笼,喜字贴在两边,不少人忙进忙出地搬搬抬抬,瞧着都是聘礼和嫁妆。
苏州这边的聘礼是在嫁娶前日送到新嫁娘府上的,成亲当日,聘礼和嫁妆一道全部抬起来跟着队伍,俩家都有脸面。江阔和莫问期在院子外下马,瞧着那些进出的人,看得出来庄遥的夫家对她很是重视。尚未进府,外面忙碌的庄叔看见了他们,磕磕巴巴地朝里面喊,喊了半天没喊出个什么话来。
季妈妈听到喊声,走出来还满脸困惑:“老头子,你喊什么呢?”
庄叔指着外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磕磕巴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公子······公子!”
这一声,季妈妈全然明白过来,绕过院子里诸多箱笼杂物朝外面来,一见江阔腿顿时瘫软在地。
“公······公子啊······你可回来了······”
江阔仍是招架不住,还是莫问期上前将季妈妈扶起:“季妈妈,眼见着是大喜的日子,正该该高兴,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季妈妈抽噎了半晌才止住,拉着江阔和莫问期进屋去做。外面帮忙的人不少,但都不认识他们,只当是庄家有久别重逢的亲友,依旧忙碌自己的事。庄叔将这消息告诉了庄遥兄妹,庄平川还好,倒是庄遥一见江阔便红了眼眶。莫问期心里一百个不舒服,但又不好对一个姑娘说什么,还是个明日便要出嫁的姑娘。
娇艳的新嫁娘眼中含泪,站在兄长身边,默默看一眼江阔又收回,看一眼又收回。
莫问期忍了一次,忍了两次,忍到第三次的时候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俯身在江阔耳边说了些什么,瞧着甚是亲密自然。江阔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双玲珑玉璧放在桌上。
“季妈妈,这双玉璧算是我们给庄二姐姐的添妆。”江阔又转向庄遥,拱手道贺,“我们明日不便进二姐姐的闺房,那边先在这里祝二姐姐和姐夫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莫问期也跟着拱手,口里吉祥话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
季妈妈和庄叔只是道谢,庄平川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有一旁的庄遥见江阔这般坦荡自在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希冀都凉透了。
次日大喜之日,江阔和莫问期没有出去见人,只在庄遥出门的时候在角落里送了一送。到开席的时候,季妈妈另外备了酒水吃食着人送到他们房里。
苏州喜宴上的酒水比寻常的酒水烈一些,主家送女儿出门会拿出陈酿待客,讲究些的都是十几年的女儿红。江阔和莫问期在房中对酌,才喝了一壶酒下去,江阔便有些醺醺然。
这屋子大约本也是给赴宴的宾客备着的,屋内也绑着不少红绸,窗上贴着喜字,连带着蜡烛都是红色的。江阔半醉半醒,瞧着这屋里的陈设想起他们之前的有些潦草的“大喜之日”。那时候,老宅里只有一对红烛,连红绸喜字都没有。
“没有·····没有喜字······”
“什么都没有······”
他嘟囔了半天,莫问期才发现人已经醉了。
粉面含春,眼角泛红,酒气熏蒸下还含着隐隐的泪光,诱人又可怜。
莫问期用手背去碰他:“喝醉了?”
江阔摇摇头。
莫问期无奈:“那就是喝醉了。”
江阔突然站起身来,指着那对红蜡烛,拔高了声音:“没醉!我就是睹物思人了,我看见那对蜡烛想到当时咱们拜堂成亲的时候,那时候······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对红烛。”
“那不叫睹物思人。”莫问期拉过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跟他耍嘴皮子,“你不用思人,我就在你面前,你思谁呢?”
江阔觉得他说得对,点点头。
正当莫问期以为他老实了的时候,江阔突然又拽着他起来,走到床边一手扯落了边上的红绸。他将莫问期安置在床边坐着,手上一使劲儿就将红绸抖开,他看了半天,手一扬,红绸盖在莫问期头上。
江阔笑了,扯着红绸的两边将它仔仔细细地扯整齐。
莫问期透过红绸看着江阔,看不真切,但知道他在笑。他很想看他的脸,才撩开一角就被江阔按下去。
江阔不悦:“这是盖头!只有我能掀你的盖头!”
原来是这样。
莫问期乖乖放下手,端坐在床边,很像一个等着人掀盖头的新嫁娘。红烛摇曳,江阔看得心痒,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了盖头一角。正要抬手,莫问期却突然侧了侧身子,红绸丝滑,从江阔手中溜走了。
江阔蹙眉:“别动!”
莫问期按着他的手,跟他算账:“掀盖头前我们要算清楚,你要做夫君,可曾给我我聘礼?”
思索片刻,江阔摇摇头,他好像是没给过。
“但我给过你聘礼,所以——我们应该换一换,该是我来掀开你的盖头。”
这话江阔也想了很久,他没弄懂莫问期的聘礼是什么时候给他的。但此时他良辰美景,他不能掀开莫问期的盖头只觉得气闷,他想将手挣扎出来,莫问期却钳着不松手。
江阔急了,喊道:“你也不曾给我过!”
莫问期开始翻旧账:“瞎说!金陵城外,小屋里,我不止救了你一命还将身上最后的半两银子都给你用了。那不是聘礼?不值得你以身相许?”
江阔不高兴,瞪着眼睛喊:“那才半两!”
“还有一条命呢!况且,你一文钱聘礼都没给我,我这半两不少了~”莫问期明知江阔的心急,手上偏不松,隔着红绸就这样吊着他,非要讲明白个中道理来。
面面相觑,针锋相对,就为这半两银子,谁也不肯服输。
僵持了约莫半柱香,外面爆竹声响起,屋内两人手心都沁出薄汗来。
莫问期才微微松开了一些手,凑到江阔耳边,诱惑:“不如这样,半两银子算我的聘礼,你别嫌少。咱么各退一步,你认下那聘礼,我让你掀我的盖头,好不好?”
江阔勉力清醒着的神智此时有些动摇。他隔着红绸看人本就影影绰绰,耳边的热气,掌心的摩挲,都在消磨他的意志。
片刻后,江阔败下阵来:“好,就按你说的办。”
“那——请夫君掀盖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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