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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堂隐世多年，除了一个在观星台挂职的白遊之外，基本没什么沾染俗世的地方。
“所以，”黎海若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虽然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但我们又不是狄仁杰，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让顾采衣自己去操心，我到时只需要就那个出问题的符箓向观星台讨个说法就行了——大家都辛苦了，我让鸡老板准备了火锅和鱼生，还有它家的两坛花雕，你们去吃吧，看着寒星不许给他喝酒。”
他余光一瞟跃跃欲试起身的白遊，话音阴森森地转了个弯：“某位病号就别想了，火锅和酒都跟你没关系。鸡老板还另外准备了四道补汤，今晚你得给我连汤带料都吃干净，明白吗？”
白遊：“……”
众人明白接下来归墟东君要关上门和他老公算账了，纷纷识相地起身告辞，还体贴地关好了房门，免得漏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第13章 夜谈
“霜月和东方胜她们分析得大体没错，只是漏了一点，”两人洗漱完毕，白遊悠然靠在枕头上：“既然顾采衣知道那个冒牌货的底细，确定他打不过祁北斓，那为什么他不在半路自己把那冒牌货动手制服呢？”
黎海若一挑眉。
白遊露出了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我猜是因为他不敢。他不敢当面揭穿那冒牌货的真实身份，不敢和他当面对质。因为那个人可能抓着他什么把柄，他不敢冒险在平山上和那人撕破脸，只想稳住对方，找到一个确认安全的时机。谁知道那一车的凡人需要司机，他们两个估计心里都挺无奈的，但冒牌货要在顾采衣面前做戏，顾采衣要在祁北斓她们面前做戏，”他兴高采烈地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三角形：“这三伙人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大三角，一时谁都不想轻易破坏平衡，只好顺水推舟让那个冒牌货去开车了。”
“道理我都懂。”黎海若站起身走到床边，蹬掉鞋子爬上了床，靠在白遊身边：“只是你连是谁想要你的命都不关注，为什么这么关注顾采衣？因为多年的同僚情谊吗？”
白遊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妙，赶紧伸胳膊搂住黎海若的肩：“哎，老婆你不是说了嘛，这件事不归咱们管，到时只要观星台把结论报告呈上来就行。我关注顾采衣是因为八卦，八卦嘛！这是人的天性对不对！根据她们几个的描述，那个冒牌货多半是我在半路遇见的那个蝶族的小子，我们两个在交手时，他听我提起顾采衣马上变脸，啧啧啧，说不定真的是私生子呢，要么就是老情人。”
“你都说了八卦是天性。”黎海若的手指挑开他睡衣的扣子，在腰腹间层层缠绕的绷带里探到一小块完好的皮肉，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这么有意思的八卦，你刚才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分享呢？”
“额……”
黎海若轻轻一笑，算是放过了他，手轻轻一挥，门窗自动关紧，外面的灯光全灭，只有床头外一盏幽暗的落地灯，被温柔落下的青纱帐阻隔在外：“好好休息吧。等你腰上的伤好了，咱们再谈谈关于补缴公粮的问题。”
白遊搂着他躺了一小会，终于憋不住了：“老婆你再放我出去上个厕所好不好，晚上喝了太多汤了……”
黎海若：“……到时我会安排人顺便给你检查一下肾功能。”
白遊看样子真的很累，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黎海若安静地窝在他怀里，被一条胳膊搂着，却舍不得闭上眼睛。
哪怕白遊因为魂血胆入药，忘了曾经最亲密的爱人，但他的习惯和本能还在，很多不连贯的记忆在回到东堂之后也就差不多有了数。经历了这件事之后，观星台估计也会心虚理亏，短时间内不会再没有眼色地搞一纸调令，再派白遊去出外勤任务。
也就是说，白遊会在短时间内一直待在家里，直到观星台抓出幕后黑手，给出一个交代。在此之前，只要他在东堂，就没人能再伤他分毫。哪怕观星台突然想统一天下，把所有外勤内勤打杂的做饭的凑在一起来上门攻打，也不可能从黎海若的老巢占到便宜。
可就是这样，黎海若还是觉得不安……
当初重伤的白遊出现在观星台时，顾采衣匆匆赶到现场，看到那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眼睛瞬间就红了，但随后他传下的第一道命令却不是去追查，而是全面封锁消息，不能向观星台透露半点风声。
被叫起来一同加班的蒋蕴披头散发地等在望南楼外，叼着烟斗，满脸疲惫地问顾采衣，为什么要瞒着黎海若。
“我知道，于情于理都不该瞒着他，但他若是看到白遊这幅样子，恐怕会自己先崩溃。”
蒋蕴还想说什么，顾采衣长叹一声，指尖颤抖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当初那一战的影响太深了，我看到白遊全身是血的样子都有点撑不住了，何况是黎海若……”
“刚刚里面传来消息，说他流血太多了，寻常的输血手段对他没用，穆琮给他用了那块……寄存在观星台的魂血胆。”
顾采衣一怔，随即苦笑着摇摇头：“用了就用了吧，总比死了好，看来黎海若对我的仇恨又要添上一笔了……”
顾采衣把那导游和捡来的蜥蜴开车带回了观星台，找来一个亲信，叫他给导游找一个地方休息，再给蜥蜴打一针血清，交代完这些，就匆匆离开了观星台。
那亲信一脸茫然，心想为什么南斗大人这两天出门的频率这么高，这还是之前那个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看公文的宅男吗？
顾采衣随着阵法传送到平山脚下，就弃了车，一个人慢悠悠地顺着山路往上走。
他身材瘦削，容貌又清秀文弱，平时出门恨不得八抬大轿随行。可这时他却在夜色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软底皮鞋踩在满是砂石的山道上，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不知走了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跟踪者保持着和他频率相同的步伐，就缀在他身后三米的地方，跟着他一起向山上走。
顾采衣没回头，继续自顾自走了十几分钟，直到路边出现了一块平整的山石，才拖着脚步走上前，一撩衣摆轻轻坐下，闭上眼喘了几口气。
“您身体伤过底子，本来就体弱，走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那人笑吟吟地说：“您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怎么大晚上的又自己来了？既然是来这里见我，为什么还不愿意睁眼看我一眼？”
“还是说，”他走到顾采衣身边坐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一百多年间，您终于想通了，打算从了我了？”
顾采衣喘匀了气，才睁开眼，往旁边挪了十厘米：“敢算计黎海若，你的胆子真不小。”
“算计黎海若不是也有您的一份吗？”那人依旧含着笑：“你们当初坚持要白遊来做这一次的‘清洁工’，不就是料定了我不敢在鬼渊下对白遊下手吗？为了不把我放出来，你们不惜得罪黎海若，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我们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顾采衣的声音很轻：“可是我没想到，你们明知道下去的人是白遊，还是敢在符箓上做手脚，想让他死在下面。真是年轻无畏，不知道黎海若真正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的吗？”
“老师，”那人压低声音：“您这是在关心我吗？”
“别那么叫我。”顾采衣头也不抬：“我现在只有一个叫谢倬的学生，你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再怎么说也是亲师弟。”那人“嗤”地一笑：“我给他喂了那颗药，只不过是让他暂时变回了原型，穆先生分分钟就能把他变回去，哪有什么生命危险？”
“那是你不知道他有一半的妖血，如果他是凡人修行，那颗药能立刻要了他的命。”顾采衣轻叹：“洛从云，你大概是没想到，在我被你背叛之后，还敢收这种远古大妖的混血后裔做学生吧。”
洛从云一哂：“是啊，我也是看在这个份上，才没杀他的。”
“我收学生不是看出身，而是命格。在你之后，我的标准又加了一条‘心性’。那孩子虽然傻了点，心却是很好的。而且我没想到，你居然敢冒充他的样子上我的车。真当我认不出你吗？”
“认出了又能怎么样？”洛从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绕到顾采衣面前半跪下来，手掐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认出了，您也不敢在东堂那几位的面前揭穿我。不敢让人知道，您当年奉命亲手处决的学生，被您之前在当‘清洁工’的时候带进了鬼渊关着，关了一百多年，才借着北斗大人的东风侥幸逃出来”
“人间过了一百多年，你在鬼渊度过的日子不过是一百多天，妄念不减反增。我当初心软，没能亲手杀你，结果留下了这样的祸端。”顾采衣想挣开他的手，却因为力量不够没能成功：“看来黎先生记我的仇又能添一项了。”
这一挣似乎激怒了洛从云，他眼底突增暴戾，一把掐住顾采衣堪称纤细的脖颈，把人仰面按倒，后背“咚”一声狠狠地磕在石板上，接着他舔舔嘴唇，柔声说：“老师您躲什么？您现在功力大减，身子骨又弱，墨云子已经完全被我炼化成了自己的法器”他另一只手放在顾采衣的腰上，隔着衣服贪婪地揉了几下：“就算我现在就在这里把您上了，您都只能乖乖受着。”
顾采衣似乎被磕得不轻，闭眼咳嗽了几声，才睁开眼，平静地看着洛从云，声音嘶哑：“我虽然经脉废了，但拉着你一起死还不成问题。”
还没等洛从云有反应，山壁的阴影后传来一个声音：“南斗大人先别急着三贞九烈，这位凤翼族的朋友也先别急着色令智昏，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二位聊聊。等聊完了，再为顾大人立您的贞节牌坊。”
第14章 从云
“黎先生？久仰久仰。”洛从云很快就镇静下来，朗声笑道：“这么晚了，您居然没在北斗的被窝里温存，怎么有空来到这里了？”
“拜你所赐，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和我温存。”黎海若穿着白遊的一件旧大衣，领子立起来挡住脖颈，双手插兜：“我和姓顾的关系不好，你想对他做什么我没意见，先x后杀还是先杀后x都随你。但白遊伤成那样，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考虑不马上杀你，等你霸王硬上弓满足了心愿之后再动手，怎么样？”
顾采衣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估计是被气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黎先生真是个妙人。”洛从云倒是很坦然：“之前在观星台天机门下就听过黎先生的大名，能死在您手里也算三生有幸了。”
一边说着，他站起身，扶着顾采衣在石头上坐好，脱下外套给他披在肩上，笑眯眯地问：“黎先生想让我回答什么？”
顾采衣大概也没想到黎海若会突然出现，此时秘密被一把撕开，他脸上挂不住，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也没拒绝肩上那件外套，只撇过头去，紧紧地抿着嘴，眼不见为净。
“你和顾采衣之间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暗中换掉白遊的避鬼符箓、想让他死在鬼渊下的人，是你们安排的吗？”
这个问题刚才顾采衣已经拍板了，但洛从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反正顾老师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但我说不是，黎大人相信吗？”
“我知道，白遊之前那一轮奉命去清扫鬼渊的，是顾采衣。”黎海若不紧不慢地说：“但在他之前，历任‘清洁工’都是普通的外勤，顶多资历老一些，经验丰富一些，因为几百年来观星台的符箓都是万无一失的，这个任务根本没什么危险性，不需要劳动‘南北斗’这样的大人物，对吧。”
顾采衣转头看着他，眼神闪烁。
“我想顾采衣下鬼渊，是因为你。可能是他奉命要处决自己的学生，但他下不去手，就把你丢下了鬼渊。那个地方能隔绝一切灵力波动，监督员也会以为你死了。可你凤翼家的兄弟想把你捞出来，顾采衣大概是觉察到了，他知道你们凤翼族的会幻术能易容，担心你会在那下面对‘清洁工’下手，杀掉他之后化成他的相貌离开鬼渊，就想办法让白遊做了这一轮的‘清洁工’，因为你绝对不可能是白遊的对手。”
“黎先生猜得没错，我们确实有这样的计划。”洛从云拍了拍胸口：“在鬼渊那种地方，我想要活命，就不得不化成原型，鬼渊里那些东西虽然杀戮成性，却不会抓蝴蝶。本来呢，我想等‘清洁工’下来之后，就想办法杀了他，然后用他的符箓，化成他的样子，离开这鬼地方。但我没想到，这次下来的人，是白遊，赫赫有名的北斗大人。”
他向黎海若拱了拱手，继续说道：“我知道凭我的本事绝对杀不了北斗，我甚至不敢靠近他，生怕他觉察到我的存在。偷袭也是不可能的，哪怕我祖坟冒青烟侥幸成功了，出来之后也不可能瞒过黎先生，只会死得更惨。我本以为只能等下一次的机会了，反正在那下面只需要再等一百多天，但我没想到，观星台的符箓失效了，我眼睁睁看着北斗被几万失控的恶鬼围攻，还以为他会折在下面。
谁知道北斗大人不愧是凶星，那种情况下居然撑了大半天。我一直悄悄跟着他，没想到他退到最底层时，竟摸索出了一扇门，一扇观星台都不知道存在的门。看到那扇门出现，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就以原型的样子跟他一起冲了出去，还顺手帮了他一把，把几只尾随冲出来的鬼踢了回去。那时候北斗大人伤得太重意识已经涣散了，如果没有那道传送符，我说不定还会把他送出去，毕竟黎先生您的怒火谁都承担不起。”
黎海若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黎先生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让北斗身边那个小刀灵指认我。我亲眼看见他在鬼渊里出生的，虽然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但我原型蝴蝶的样子他应该还是能认出的。”
他看见黎海若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确实曾经和观星台有些龃龉，也确实有杀害‘清洁工’的心，但我那位兄弟没本事换掉北斗大人的符箓，能接触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甚至换掉的假货能瞒过北斗，能做到这些的一定是位大人物，这口锅我可背不动。顾老师，”他强行搂住顾采衣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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